第80章 、糕點

第八十章、糕點

這裏其餘官員桌上都有果盤, 也包括周珲和沈元慈在內,可呈果盤上來的侍女沒有一名像她一樣,指如削蔥根白嫩無瑕, 衣着秀麗現其身段。

單擡眸看周景燊的一眼便羞澀難掩, 她的聲音嬌軟:“還請陛下品嘗。”

縱然沈元慈同為女子都不自覺地被她吸引過去,這副嬌滴滴的樣子我見猶憐。可她将果盤放下時還遲遲未離開,總是有意無意地看向周景燊。

這個樣子, 沈元慈心裏跟明鏡似的,胸口頓時沒來由的生了一股燥意, 就連胃口也無了, 而自己也忍不住向周景燊看去, 想看一看他的态度如何。

但周景燊的目光只停留在飯菜上,察覺到眼前突然多了一盤果子,便拿起一顆往嘴裏送。在女子期待的眼神中,他眉頭微皺淡淡道了一句:“太酸了,撤下去。”

從始至終都沒看過那名女子一眼, 也沒給過一個表情。

許是沒料到皇帝會是這個反應,女子面容驟然失色,哪裏還有什麽嬌羞可言, 就像是吃癟一樣。但又怕惹怒了皇帝, 也不敢再多停留,只能端了果盤和杜承平相視一眼, 灰溜溜地下去。

沈元慈瞠目結舌, 這麽美的女子放在周景燊面前居然也無動于衷嗎?嘴角又不禁咧了咧。

由于今日舟車勞頓, 衆人用膳完畢便各自休整, 只待明日巡視戍邊軍隊。

巡視軍隊,周珲不可跟随, 只能讓沈元慈和侍衛陪着在這附近四處走動。但這裏畢竟地處邊境遠離繁華城鎮,周邊稍微熱鬧的也唯有一條道上零星幾間鋪子。

周珲極少出宮,更不用提這回出來那麽遠,哪怕在地裏玩被風幹了的泥巴都好。

沈元慈站在一旁,眼見這塊地方土地貧瘠就連水源都少,更不用說還能長出幾根雜草,遠遠只能看到幾個年邁的老人還在地上幹活,沒想到這裏竟如此蕭條。

“姐姐…”

沈元慈遠眺的目光因周珲這聲叫喊收了回來,泥土幹涸,周珲便加了點水,所以他的手上還沾了濕噠噠的泥巴,就連臉上也是,因此小白牙又格外亮了幾分。

大約是手髒,他沒敢碰沈元慈,只是眯眼笑笑指了指地上捏的幾個泥人,“珲兒…捏人…這裏就…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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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家夥才兩歲多,便知道這裏荒蕪需要捏人出來,沈元慈溫柔地沖他笑笑,蹲下身和他一樣高,“那太子捏的這些人都是誰?”

周珲想了想,把他親近的幾個宮女和內侍都說了出來,又把最邊上兩個泥人拿了過來一起放在沈元慈面前,“姐姐,皇帝叔叔。”

他拿回來也就罷了,偏偏無意中把兩個泥人疊在一起臉碰臉,從沈元慈這個角度看過去,腦子裏突然浮現幾個畫面,把頭低下紅了臉……

周景燊白日裏大多都在軍營中,只有晚上回來才能空些,因此沈元慈雖然和他一道出來,但每日能見面的次數也屈指可數,大多時候都是陪着周珲四處逛。

于是沈元慈便只能趁着入夜找了個由頭去見他。

“進來。”

周景燊原坐在案前看書不想被打擾,淡淡道了一聲,卻在看清來人後眉眼放松下來,“你怎麽來了?”

“我看陛下今日用晚膳似乎胃口不佳,便自作主張找庖廚要了糕點過來。”沈元慈說話時頭垂得極低,掩飾閃爍的眼神,手裏動作流暢往桌案上擺放點心。

她說的是真話,卻也是有私心想來見一見周景燊,只不過在追求男子一事上實在是白紙一張,沒什麽經驗。想到了前幾日那名女子呈果盤的事,便依樣畫葫蘆,心裏想着糕點總不至于酸了。

還好周景燊似是沒發現,放下手中的書對她笑道:“這兩日朕在軍中,照顧珲兒的事就麻煩你了,等稍微空閑些便帶你二人出去走走。”

“陛下此番巡視才是最要緊的事,我照顧太子理所應當,何來麻煩一說。”

沈元慈說罷便輕蹙秀眉有些後悔,怎麽自己每每回話就如同良臣進言一般,如此不開竅,心下嘆氣何時能學的來說些嬌軟的話。

大概周景燊也早就習慣她這個樣子了,只對她道:“朕在這裏也是一個人呆着,難得你能過來,便替朕伺候筆墨吧。”

“諾。”

周景燊在戍邊巡視的時候雖多,可也會抽空探訪民情,隴西居民流失一事不可小觑,若再不稍加幹預,恐怕将來也是大梁的禍患。

但以筆着墨遲遲未能在紙上落下,他思忖片刻還是把筆擱置了下來,反倒問起站在身邊的沈元慈。

“隴西這裏土地幹旱,又逢先前久不降雨,乃至百姓流失嚴重,軍糧短缺。你和珲兒這段時日在外也應當看到了,若為此想個對策,你可有何見解?”

沈元慈停頓了手裏研磨的動作,微怔看向他,“這是國事,我一介女子豈可妄議?”

周景燊聽罷後眉梢輕挑,語調閑散道:“議論這話連尋常百姓在街頭巷尾都說得,你說幾句又何妨?朕只是覺得你讀書多,才想看看有什麽新鮮的解釋,再者就算你說了,朕也未必能采納。”

有了這話,沈元慈心裏頭才放松了些,她這兩日确實也見得不少隴西的各種現狀,但若是問起對策,她想起了今日周珲在地裏玩的那些泥人……

口中陳述道:“這裏地熱多沙,冬大寒,沙塵暴起,砂礫擊面。确實氣候地表極端生活不适以至居民遷移,但越是遷移,就越發導致田地荒蕪無人耕種,想必也是如此循環往複才致使如今的局面。”

周景燊坐在案前,此時略微擡頭看了她一眼,臉上的笑容又多了幾分,“耕者稀缺,那你以為該當如何?”

沈元慈凝神思慮片刻,終于娓娓道來:“農夫五口之家,其服役者不下二人,其能耕者不過百畝,百畝之收不過百石(1)。軍事既與民事相關,那便不能錯分化開,未若軍事屯田,以服役戍邊者進行勞作。”

“軍事屯田?”沈元慈這一說法倒是新奇,讓周景燊兩眼微眯來了興致,“戍邊者确實可以勞作,那你可想過隴西地方遼闊,又如何能以數補足?”

沈元慈淺淺一笑,服役者首要便在守衛邊防,屯田只能占一小部分,對如今的隴西而言只能算稍加作改。

她再次說道:“這法子确實也不完全,只因現狀皆在民,陛下可想過,百姓既能遷徙而去,自然也能移民而來。”

一句話驟然點醒了周景燊,食指輕叩桌案狀似神思,“你這說的也有些道理,不妨再說說看。”

“我在會稽那些年也見識過不少農戶,實則多為佃戶,手裏并無多少田地,每年收成甚少,而隴西這裏田地蕭條又無人耕種。若能激勵關內貧民遷徙,順應策略者給予賞賜,或進爵或免罪,或給予住房或免賦稅,讓他們安心開墾荒地,專注産糧。”

“還有一事便是我來時見這裏溝壑縱橫,只因水流不通,才致使土地幹旱,我曾在父親的書中看到過有此類似的地貌,當時便也想過,倘或能将這些溝壑修築成渠,皆引河及川谷以溉田,想必也能緩解一二。”

沈元慈說話時神思專注,完全忘了坐在她面前的是皇帝,居然也一股腦兒把心裏的想法都說了出來,直至看到周景燊望向她似笑非笑又若有所思的神情後這才驚覺。

她不過是個來送點心的,怎麽連免賦稅免罪這樣的話都說出來?還有什麽引河灌田……

當下心裏和面上一陣慌亂,忙跪下,“是妾口不擇言在陛下面前失儀,還請陛下責罰。”

周景燊輕笑,随即伸手将她撈扶起來,“是朕要你說的,何來責罰一說。”

沈元慈看到燭臺映照下,他的眸中如有星星點點的光,看着她時的眉眼一彎,盡收萬千溫柔。

“沈女君果真博學,對隴西之事确有一番獨到見解,朕會好好考慮。”

幸虧這裏通室暖色,面不覆而紅,才能勉強把沈元慈被扶起時稍稍升起的紅暈掩蓋,“多謝陛下不怪罪。”

可是被周景燊這樣盯着,沈元慈只覺得心跳莫名加快,連手心裏也開始冒汗,于是匆匆移開視線,“陛下還是先吃些糕點,庖廚現做的,恐怕涼了。”

“那你替朕拿過來。”周景燊此時已收回目光,重新拿起筆蘸墨,像是預備落筆寫字了。

但糕點不就在他面前?他分明只要一伸手就能拿到,沈元慈圓潤的眼珠子一轉,當即就明白過來意思,莫不是要她拿過去。

揣度了皇帝的心思,她拿起一塊糕點,小心翼翼遞過去等着他接手。

出乎意料的是,周景燊的手還在握筆杆沒有放下,反倒是頭先轉了過來。

在沈元慈還沒反應過來前,她的指端就感受到溫熱的呼吸,随後帶來若有若無的潮濕觸感,單是碰到指尖一點便立刻傳送至周身,令她僵在原地。

只看到自己手中的糕點少了一半,周景燊竟是讓她來喂的……甚至吃的時候,他的嘴還碰到了她的手……

沈元慈的心跳愈演愈烈,就快要從胸腔裏呼之而出。

偏那“罪魁禍首”還一副不放在心上的神情仿佛都沒注意到,手裏寫着字,嘴上說道:“還可以,是甜的。”

糕點自然是甜的!又不是酸果盤。

沈元慈此時看向他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臉頰都快紅到耳朵根了,只覺得這裏多呆一刻都要讓她窒息。

羞憤之下趕緊告退。

房裏便又只剩下周景燊一人,但看到她落荒而逃的樣子,嘴角便不自覺地勾了勾。

他好像都還沒來得及說是糕點甜還是別的甜。

“羊入虎口”四字躍然紙上。

但他覺得還不夠,于是又幼稚地補了幾個字,“沈元慈,膽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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