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起回家嗎?”

12“一起回家嗎?”

他這樣的試探,讓她覺得呼吸困難。

“不是這個意思。”梨厘趁着他手上洩了力,抽出自己的手。“明天你還要陪他們去拍攝,早點回家休息吧。”

剛剛的那句話像雨滴落進池塘,不見蹤跡。樓梯間沒有關窗,冷風灌進來,梨厘揮走大腦中剛剛莫名浮現的旖旎風光。陳弋也意識到自己的逾矩,站在原地靜了一會兒:“我去取車,送你回家。”

他的手剛剛碰到防火門的把手,就聽到身後傳來那句:“不用了。”

梨厘的手攥在陳弋的手上方,她用更大的力拉開門把手,酒店走廊的光洩進來,光線變換, 兩人都看清了彼此的臉。

“你也不是出租車司機,誰都要送回家。”她用他的話回他,“這兒下樓,出租車很多。”

昏黃的光線裏,陳弋點點頭,他也不再說話,默默邁步往前走,梨厘走在他身後,兩人進了電梯。密閉的空間裏,只能聽見電梯不斷下降的風聲,電梯廂的鏡子,映出兩人一左一右的身影。最終,梨厘在門打開的那一瞬間走了出去,出了酒店她站在馬路邊,擡手攔了一輛出租車動作利落地坐進去,她沒說再見,也沒有回頭。

陳弋取了車,順着路開,莫名開到了蘇小英的火鍋店門口。車熄了火,人沒有下車,陳弋看到不遠處在小院門口短暫停留的出租車駛向別處,這個角度看不見人,只能看見小院亮起的燈。他過去經常來這裏,蘇小英一個人住在這裏,梨厘的房間在二樓的東邊,那個房間,只有最近她回來了,才會亮燈。偶爾從鎮上回來,他會習慣性地繞路來這裏, 也不為別,就是想看看。

他已經不記得,她是怎麽闖入自己的領地。是在學校食堂,孫寧讓他幫她把餐盤裏的都吃了,被值周生到剩菜剩飯會扣班級分,她坐在旁邊跟孫寧争地面紅耳赤,轉頭卻一邊深呼吸一邊跟他說,太刺激了,這輩子第一次跟人對着幹,感覺還有點爽。或是在藝術節,她出去租了禮服,化了妝,只用一件棉服裹在外面,站在他旁邊冷得跺腳,他一低頭,她就看着他笑,神秘兮兮地問,你猜我一會兒能拿多少分?他說 90,她眼裏閃過一絲狡黠,脫了外套,遞到他手裏。

“你幫我保管一下。”她沒等他說好,扭頭就朝着後臺跑過去,那時候梨厘身材勻稱, 長發如瀑,因為做了造型,一頭的波浪卷,配修身的紅裙,跑起來的背影,引得周圍班級的男生全都看了過去,大家議論紛紛,甚至還有人吹起了口哨。梨厘回頭,朝着他這個方向招了招手,歡呼聲更起,她也沒想到會有這種影響,被驚到了一樣,貓着腰匆匆躲到了幕布後面。像校園後門,跑來勾引了人,又竄上樹的貓。

那天晚上,陳弋等了梨厘很久。她好像忘了跟他的約定,唱完歌就回了教室,全然不顧自己的外套還在他手裏。教學樓的燈一盞盞熄滅,陳弋不方便上樓,就站在樓下。等到最後,看到梨厘跟他們班上的一個男生一起下來。

“你今天也太酷了,我幫你用相機拍了好多照片,晚上回去發給你。”

“好啊。”她爽朗地答應,“下午的數學卷子你幫我留了嗎?我出去化妝了,錯過随堂測了。”

“給你留了,放你抽屜裏的。”

“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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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氣。”

眼看着兩人要走,陳弋出聲,“梨厘。”

他們聽到聲音,回過頭,那男生很詫異地看着他,梨厘卻并不意外。

“你的外套。”

“哦。”她像是忽然反應過來,自己還穿着禮服裙,外面只随便地披了一件校服外套。“謝謝啊。”

她跑過來,從他臂彎把外套接過去,這外套挂在那個位置的時間太久,已經被他的體溫烘熱。她說了句謝謝就準備繼續跟那個男生走,陳弋抿着唇,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心情很不爽。只是謝謝嗎?明明她剛剛才當着那麽多人的面祝他生日快樂。

梨厘借着教學樓最後的光,看清了他臉上的表情,察覺出了他的不高興,主動問:“你剛剛在哪兒?怎麽沒回教室?”

“你找我了?”

“對啊。”

陳弋從來沒體驗過這種心情,三言兩語,天堂地獄。

“一起回家嗎?”他主動問。

她想了想:“你家跟我家好像不順路。”

“我可以繞一下。”

她忍不住笑:“不會再迷路嗎?”

“不會。”

“那好啊。”

她跟那個同學說了拜拜,穿上外套,跟他并肩。

那天晚上雙橋的月亮又圓又亮,是農歷的十六。

她指了指天上問:“你知不知道。十五的月亮,十六圓?”

“嗯。”

“真好啊。”

“什麽真好?”

“這麽好的月色,有人跟我一起看啊。”

整個高中,他們都沒有明确說過一句喜歡。但卻有過無數這樣的時刻,像魔咒一般,打上了獨屬于梨厘的印記:藍花楹開花的春天;山尖全白,銀裝素裹的冬季;所有月亮圓滿的夜晚。想她,輕而易舉就成了本能。

第二天,周晗楊從成都回來,帶着米朵、桃桃還有一個攝影師,臨出發前,桃桃來問梨厘借相機,梨厘讓桃桃來自己家裏選,桃桃直接選中了一個航拍的機器。

“你這東西挺重啊,這麽貴重的東西,你要不跟我們一起去?你來飛?”

“去不了,說明書給你們,注意範圍,別飛超了就行。”梨厘看着他們這一車人,都穿着沖鋒衣,帶着裝備,整裝待發的模樣,“我給小雨找了個領養,那個領養人在隔壁鎮,說今天過來看。”

話音剛落,小雨從屋裏沖過來,朝着桃桃搖頭晃腦,想讓她摸摸它,桃桃提着箱子,順勢摸了摸它的頭。

“你不是喜歡貓嗎?怎麽養狗了?還這麽大一條?”

“路上撿的?”

桃桃朝她豎起大拇指,“你不怕被咬了,打狂犬啊?”

“它狂犬疫苗是陽性。”

兩人随口聊了幾句,周晗楊走過來,主動跟梨厘打了個招呼,梨厘看他順勢接過了桃桃手裏的箱子,走回車邊,把箱子放回後備箱。桃桃也不再跟她攀談,認真地看向不遠處的周晗楊。

“挺好的。”

她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話。

梨厘卻聽懂了,梨厘不知道他們這一路會有多壯闊的風景,但她想,應該會不虛此行。

陳弋沒有出現,她看着他們的車慢慢消失在小巷的盡頭,她想,驕傲如他,肯定不會再來。

微信上,鄰縣說可以讓梨厘看看自己的家庭情況的網友發來一個坐标,梨厘打開,發現在鄰縣一條商業街上,她對那邊不熟悉,但看着只有一個小時的車程,又覺得還好。

她吃了藥,發現這幾天都沒聯系過的林檎忽然給她發來消息:「方不方便見一面,找了人跟你聊聊你的手術方案。」

梨厘回下周一。

「小雨找到比我更好的領養人了嗎?」

「正準備去見,但不确定是不是更好。」

梨厘回複完吃了今天的藥,開車出發,導航顯示一個小時六分鐘, 她帶着小雨,想到鄰縣有出了名的松茸,可以回家前給蘇小英帶一些。她刻意忽略了前一天晚上留下來的情緒,在心裏一遍又一遍地暗示,地球離了誰都照樣轉,成年人活清醒點沒什麽不好,感情不是人生的全部,只是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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