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我們仙女都是不放屁的
53“我們仙女都是不放屁的。”
梨厘人生中第一次做全麻手術,一開始插胃管她就覺得惡心但還能忍,後來躺在手術臺上聽着醫生不停地跟她确認名字,問她多大年紀,家住在哪裏,梨厘盡數回答,人也慢慢顧不上緊張。手術臺上方的無影燈又大又亮,電影鏡頭一般輕松倒映出手術室裏的人。梨厘還沒來得及問開腹手術要留多大的疤,人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像經歷了一場深度睡眠,四五個小時的時間一晃而過,梨厘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有人推着擔架床,叫她的名字。她不敢亂動,聽到護士喊梨厘家屬。陳弋趕過來,直接替她扶住推車,還用另一只手撥弄了兩下她額前有些擋眼睛的碎頭發。
“感覺怎麽樣?”
“說不清楚。”麻藥還沒過,梨厘覺得自己腦子暈乎乎的,“像喝了酒。”
旁邊的護士笑了笑:“麻藥就是這種感覺。”
“梨厘。”
“到。”
“有沒有不舒服的感覺。”
“暫時沒感覺到。”
他們坐電梯去病房,醫院人滿為患,過道都放了不少單人床,梨厘閉着眼睛,不知不覺地回到了病房。陳弋找人幫她安排了單人間,雖然比不上在家裏,但也算是一應俱全,24 小時有醫護随叫随到。
哪怕做手術,梨厘也是個習慣了忍耐的性子,麻藥過去,傷口陣陣發痛,她閉着眼睛,擰着眉頭,什麽都不想吃,也一個字都不想講,全神貫注地感受着傷口的存在感。
“梨厘。”
“嗯。”
“覺得痛的話就摁一下鎮痛泵。”
“我還能忍。”她的眉頭一直皺着,幾乎要擰成一個“川”字,陳弋每隔三十分鐘記錄一次她的體溫。
術後五天禁水禁食,梨厘的身上也插着管子,她躺在床上也難受,肚子随時都咕嚕咕嚕響。
“我感覺我的腸子一直在動。”
“開腹手術之後都這樣,這是他們在找自己的該待的位置。”
“哦。”梨厘看着天花板,頭暈得根本不想看手機,“什麽時候能下地啊?”
護士過來查房,梨厘也問了這個問題,對方回答,你如果可以忍,明天就下來走走,有助于你恢複和排氣。
護士走後,梨厘問陳弋:“排氣是放屁嗎?”
“嗯。”陳弋幫她重新掖了被子。
“我們仙女都是不放屁的。”她嘴硬地道。
“好。”陳弋沒忍住笑了。
入夜後,醫院裏極安靜,梨厘讓陳弋開了病房裏的電視,随便調了個頻道,播着古裝劇。
梨厘聽着聲響當背景音,病房門外的有人敲門,陳弋出去了一會兒,又重新進來。
“我養父母過來看看你,你想見嗎?”
梨厘一直知道陳弋在成都有養父母,但她從沒見過。
“現在?”她迷迷糊糊地,“我蓬頭垢面,都疼醜了……”
陳弋不知道她這是什麽形容,但看她沒顯出抗拒,便叫周元他們過來了。周元拎着保溫壺,一進來就遞給了陳弋。
“雞湯。”
“她這幾天吃不了,要不你們帶回去?”
“那你留着吃。”周元人面善,給梨厘做手術的正巧是他們過去的學生,陳弋許久沒聯系過他們,一聯系便是這事,他們自然重視。
“小姑娘受罪了。”
梨厘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見陳弋家長,意識模糊,連他養父母的長相都沒記住。只記得到了探視時間,護士進來。
掃了一圈病房裏的人問:“我們這兒有規定,只能有一個人陪護,你老公還是別的家屬啊……”
陳弋養父母互相看了看對方,陳弋沒多言送兩人出去了,到了停車場周元才說,這是我兒媳婦啊?你們啥時候結的婚?
陳弋這才解釋了來龍去脈,他惦記着梨厘離不開人,說完就重新回了住院樓,周元跟他爸對視一眼,明白了。
“第一次見面,沒給人準備個紅包,你也不提醒我。”
“陳弋也沒說是個姑娘啊。”
兩人回家就琢磨着等小姑娘出院了再來一次,當爸媽的,怎麽也該送個紅包意思意思。
陳弋回到病房,梨厘的頭全都埋在被子裏,他關上病房門,走過去掀起一個角,梨厘的臉有些紅。
“怎麽了?疼?”
“不是。”她答,具體為什麽也沒說。
夜深了,梨厘睡不着,陳弋就坐在旁邊的沙發上,窗外有一縷月光進來,落在他身上,讓梨厘偏頭就能看清他的表情。
“你今天在外面等了我多久?”
“六個小時。”
“有什麽感覺?”
“時間過得很慢。”
梨厘住院的第七天,慢慢恢複了簡單的進食, 蘇小英說自己收到了監控的快遞,并順便問她最近工作得怎麽樣,梨厘挂了她的視頻請求轉成了語音,讓她按照說明書把監控裝上,蘇小英研究了一會兒後發來一個共享碼,梨厘掃碼之後成功添加了設備。
這一系列的操作完畢,蘇小英終于記起來自己因為情緒激動給了梨厘那一巴掌,但當媽的很難在這種時候主動認錯,唯一的示好,便是那句:“你什麽時候回來?”
“下周。”梨厘提醒蘇小英,“這個監控 24 小時開着,別為了節約這點電費給拔了。”
“你就是想 24 小時監視我。”蘇小英有些不滿,“大晚上地開着有什麽用?”
梨厘還想跟蘇小英争辯,傷口又隐隐作痛,她說話也幹脆點到為止,不再試圖說服蘇小英,也不妄想在言語争辯上獲得什麽勝利。
“那你就關了吧。”她說,“随便你。”
事實證明蘇小英還是惜命的,那監控從裝上連接了家裏 wifi 那一刻起,就再也沒關過。辦出院手續那天,梨厘把費用全都轉給了陳弋,陳弋也沒跟她客氣,幫她聯系了一個精神科的專家。對方建議她把蘇小英帶過來做一次檢查,需要 CT 影像才能做進一步的判斷。
梨厘身體恢複到看不出異常之後,她說服蘇小英來了成都,離開雙橋的家之前,梨厘做着最後的行李清理。蘇小英念着冰箱裏的凍貨,說什麽都要全部帶上。
梨厘忍着傷口的疼幫蘇小英搬了行李到後備箱,人靠在後面休息,準備在導航上添加途經點,陳弋開了一輛商務車過來。梨厘出院之後陳弋就回了單位,為了補上前面落下的進度,熬了不少夜。
梨厘覺得陳弋已經幫夠多忙了,自己也不方便再麻煩他,可他仿佛完全不怕被麻煩。
“阿姨坐這輛車舒服。”
上了車, 梨厘坐在他的副駕幫他看導航,抽空問他:“你怎麽請的假?”
他若無其事地捏着方向盤道:“我們每年的年假都可以累積。從入職到你回來,我一天都沒休過,今年全休了。 ”
梨厘感嘆:“你真能攢。”
梨厘提前在成都租了一套兩室的房子,就在華西的附近,步行可到,這場漫長的搬家耗時長,東西也瑣碎,就在她要自己搬東西上樓的瞬間,陳弋攔住她的手,說自己請了人來。蘇小英看陳弋,有一種丈母娘看女婿,怎麽看怎麽對眼的濾鏡,前一秒還冷着臉跟梨厘說話,下一秒就已經熱情地稱呼上陳弋,讓他去家裏坐坐。
等到最後搬完家,梨厘試了試蘇小英房間的水龍頭,發現水放了好一會兒都沒熱,她自己上手弄了弄,腳下滑了一瞬,被站在後面的陳弋摟住,只一瞬就松了手,陳弋接替梨厘的位置,撸起袖子檢查了管道和天然氣的表,跟她說交煤氣費試試。
陳弋走後,蘇小英跟梨厘聊了一會兒天,話裏話外都在問陳弋跟她現在是什麽情況。
“朋友。”
梨厘煮了一餐速凍水餃,讓蘇小英先吃,蘇小英吃了一半,看見梨厘在拆快遞。
“這什麽?”
她把包裝盒一藏,說:“鑰匙扣。”
“鑰匙扣都買蘋果的?”
“嗯。”
梨厘說着在手機上把 Airtag 綁定之後,問蘇小英要了鑰匙,“給你買的,你把鑰匙給我。”
“以後出門都帶上。”
“我不想去醫院。”蘇小英面色糾結,“醫院都是騙錢的。”
“我也不想去。”梨厘說。“以前有個人華佗說他病了要給他做手術,他覺得華佗坑他,還把華佗給殺了。你知道這人後來怎麽了不?”
“怎麽了?”
“死得透透的。”
周一,梨厘帶着蘇小英去醫院,醫院大廳繳費的機器前人流如織, 密密麻麻全是人,梨厘怕蘇小英被人擠着,自己拿了她的身份證去排隊,等她交完費回頭,看蘇小英沒在原地等她,瞬間心涼了半截,她立刻拿出手機來給蘇小英打電話,打了十個都無人接聽。
梨厘調出手機上的 Airtag 的位置,發現定位器在他們租的地方,蘇小英忘了帶出門。
她不顧傷口在醫院裏跑起來,渾身上下出了不少汗,甚至還麻煩了咨詢處的護士幫她留意,梨厘在醫院的幾層樓裏找了個遍,過透明廊橋時往樓下看了一眼,發現那個熟悉的人影站在一個小攤販的面前,而那小攤販的身後挂着五彩缤紛的氫氣球,一陣風吹過來,那些被白線牽引着的氣球在半空中晃悠。
梨厘趕忙沖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