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計劃趕不上變化。

等安思遠回到家,才知道今年他們是放不成煙花了。

“今日收到的請柬,秋家後天要在‘風波亭’設宴。”

安寄鴻倚在純白的羊毛靠墊上,用手指慢吞吞地敲了敲桌面。

“秋家?”安陸皺了皺眉:“他們過年的家宴為什麽要邀請我們?”

“誰知道呢——”安寄鴻冷冷地道,“可能聽說希爾·伯特回國了,迫不及待地想攀關系吧。”

“可希爾先生說他已經不管事了。”

“他們要的也不是那些‘實的’,僅僅是想求個好名聲罷了。”

安寄鴻別有深意地看了呆怔的安思遠一眼:

“就像我們家一樣。”

——————

安思遠站在洗手臺前,有些落寞地看着掌中零星的金粉。都是剛才從煙花棒上沾下來的。

安陸俯下身打開了水龍頭,握着他的手慢慢地揉洗,每個指縫都檢查過一遍後,再用浴巾裹着擦幹淨。

“叔叔……”

安思遠低低地道:“放不了煙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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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陸“嗯”了一聲,打開了卧室地毯上的取暖器。發晦的橘光漸漸從那一道道鐵絲中透了出來,在地上投下了光栅似的亮紋。

窗外又開始下雪了,安思遠低着頭坐在床邊,動了動僵硬的腳趾,感覺到小腿肚以下又漸漸暖和了起來。

那時候日子過得很慢,“微博”與“每日新聞”這類的app還沒出現,最常用的通訊設備是小靈通和諾基亞,最主要的消息來源還是那兩三張薄薄的報紙。

那天晚上安陸就坐在安思遠旁邊,一頁一頁地翻着早上送過來的報紙。

“有個好消息。”

安陸看了看安思遠,見小孩仍是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

“你知道‘風波亭’在哪嗎?”

安思遠癟着嘴,搖了搖頭。

“‘風波亭’是一個民國時便很有名的飯店,它依山臨江而建,山是城東的挽屏山,江是人民廣場前的柳葉江。”

見安思遠沒什麽反應,安陸繼續緩緩地說道。

“報紙上說——”

“後天人民廣場會有一場空前盛大的煙花秀。”

“啊!?”安思遠一下子跳了起來。

“也就是說——也就是說——雖然我們不能放煙花,但是還是可以看煙花秀的哇!”

安陸把那一頁報紙拿到了安思遠面前,手指一指:“A國總理将于明日晚到達首都展開訪問,我市将于除夕夜當晚二十時整在人民廣場舉辦一場煙花表演,歡迎外國友人……”

“!”

安思遠興奮極了,快睡覺的時候還拽着那報紙不放手,翻來覆去地倒騰,生怕自己一松手那好消息就會飛走似的。

“快睡吧。”

安陸無奈地關了床頭燈,輕輕地拍了一下安思遠不安分的小屁股,強制熄了燈。

……

風波亭原本不叫風波亭,它民國時的名字叫“寶山飯店”,是當年的上層人士們最常光顧的地方。值得一提的是,此地也是“五一三慘案”的事發地,著名愛國人士許倡義與楊虎等人曾在這裏相繼被衆軍閥迫害後虐殺。

而後以徐進為首的一派文人為了諷刺那幫作威作福的豺狼,便給這個他們常光顧的飯店起了個不大吉利的名字。

——風波亭。

——亦是南朝抗金名将岳飛被冤殺之處。

更巧合的是,每逢秋季,風波亭後的挽屏山便會開滿紅葉,整座山燦爛得像被火把點燃一樣。殷紅的葉映着江,正好對上了岳武穆那首怒恨交加的《滿江紅》,令人唏噓不已。

幾十年彈指過,那些沾着血和恨的陳年遺事也随着亭前的江水一道滾滾而去了。

現在的風波亭也只是個飯店罷了。

安思遠站在包廂的門口,好奇地張望着四周。

風波亭比起“亭”更像是一座“塔”,每個包間被一層一層有序地地疊起來,最高層還有個伸出去的露臺,專門供客人賞景。

“咔嚓——”

耳朵旁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安思遠兀地一驚,轉過頭去。

“你好~”一個炮筒一樣的長鏡頭直直地對上了他的臉。

“?”

安思遠傻乎乎地望着那個黑色的巨大物體,只見那後頭忽然露出了一雙眼睛。

“啊……你……你是……”他怔怔地看着那舉着相機的少年,連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

——那人長得太好看了。

尤其是那雙含着笑的眼睛,仿佛有亮橘與深棕的酒在裏面交錯着流淌。

少年上身穿着純白的羽絨服,脖子上搭着條灰格子圍巾,耳朵還挂了一副安思遠只在電視上見過的“walkman”。

“呃……”

安思遠有些害羞地退了一步,不知道那麽漂亮的人為什麽要拍自己。

“你就是安思遠吧?”那人把耳機摘了下來,淡淡地笑了笑。

“或許你以前有聽過我。”

“我叫薄林,是你的表哥——”

大人們聚在裏間裏喝茶談話,安思遠就翹着腳坐在外間的沙發上,有一眼沒一眼地偷看那位從美國遠道而來的表哥。

他的睫毛好長!

他的臉好白!

他的眼睛好好看!

“嗯?”

薄林察覺到身旁那飄來飄去的視線,心裏覺得有點好笑。

“看我幹嘛?”

安思遠如實回答:“你長得好像明星。”

“明星……”薄林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而且你穿得也很——”

“酷!”

安思遠一眨不眨地看着薄林,羨慕他能把這麽簡單的衣服穿得那麽帥氣。

“而且你有一個自己的耳機。”

“只要你想要,安陸會給你買的——”

安思遠聽到“安陸”這個名字的時候還愣了一下,後來才反應過來是他叔叔的名字。

“我……”

對話被突兀地中斷了——

“小遠!!!薄林!!!快點進來,大家一起吃飯嘞——”

“小遠诶——!”

內間裏響起了秋家阿姨尖銳的聲音,活像一只被掐住喉嚨的雞,還挾着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奇怪口音。

安思遠和薄林對視了一眼,心照不宣地憋住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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