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八年後)
PM16:33。
已經過了正午時分,卻還遠遠未到落日的時候。
太陽遙遙地懸在松山大道的正前方,金黃的光把柏油馬路烤得亮晶晶的,高大的樟樹沉靜地立在路兩邊, 與寬敞的大街一起融成了幅暖色調的油畫。
助理張望了許久,終于看見了遠處的人影,微微俯下身打開車門——
男人似乎剛下飛機,眼角還帶了點風塵仆仆的疲态。他身材高大,近乎一米九的個子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尤為顯眼。淺灰的正裝棱角分明,鉛直的西褲熨貼着那近乎一米二的大長腿,看上去氣場十足。
“新來的?”
那人不光容貌俊冷,就連說出口的話也仿佛淬了冰一般,無形之間給人一種巨大的震攝感。
“是的,先生……”助理有些緊張地蹿起了冷汗。
“上周劉先生腳傷住院,由我來暫時頂替接送您的位置,您的秘書安妮小姐應該有提前說過。”
“嗯。”
新來的助理又偷偷瞥了男人一眼,見他已經在後座上系好了安全帶,便暗中松了口氣。
關于這位安氏掌權者的諸多事跡,他算是早有耳聞。
四年前,安寄鴻終于卸下悅溫的董事長之位,将此生幾乎全部的心血留給了自己的四兒子——安陸。與他父親的溫和做派不同,安陸做事殺伐果斷,不留餘地,對于某些事情的處理幾乎堪稱“冷血”。
他對市場動向的預判極其精準,短短幾年便迅速吞并了同領域的幾家潛力型小企業,并且還将悅溫的勢力擴散到了除金融行業外的各個領域。據傳,甚至連娛樂圈那最見不得人的交易暗場裏,也盤踞着安陸的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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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理用手背擦了擦自己額角的汗,發動了車引擎。
“喂?”
前腳剛下飛機,後腳的來電提醒就沒停過。安陸用手指按摩着太陽穴,有些疲憊地閉上了眼。
“安董事長~回來啦~”電話那頭傳來季瓊宇賤兮兮的聲音。
“怎麽樣,東京好玩嗎?”
“說重點,我要挂了。”
“你這人——真是無趣得很……”季瓊宇見安陸連兜彎子的餘地也不願給他,只好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
“上次那個姓林的小男孩,你不喜歡?”
安陸皺了皺眉:“那個鋼琴老師?”
他短暫地回憶了一瞬,腦海裏只記得一截纖細的腰。
——但事實上,他的每一任床伴腰都很細。
“不記得了。”
電話那頭的季瓊宇啧了啧嘴:“……真是薄情啊,人小朋友現在還天天惦記着你,追着我問‘安先生什麽時候回來’呢。”
“如果你打電話給我只是為了這件事,恕我不能奉陪。”安陸的聲音漸漸冷了下來。
“哎哎哎別生氣嘛,我就是随口禿嚕幾句,關心你豐富的私生活一下嘛——”季瓊宇嘆了口氣。
“這麽多年的朋友,你還不知道我嗎。”
安陸的手指在真皮墊上敲了敲,并不接話。對面沉默了一小會,冷不防地開口了。
“老關下個月要結婚了。”
“關童海?”安陸思索了一下,“我記得他有一個……”
“有個男朋友。”季瓊宇有些無奈地道。
“你之前忙得到處出差,我們幾個聚會也沒邀上你。總之,他年紀也不小了,家裏的老頭子逼他逼得緊,唉……結果……就那樣了呗。”
“……”
安陸看着窗外飛馳而過的樹影,不知道要說什麽。
“你知道吧,可能下一個……就輪到你了。”季瓊宇有些含蓄地道。
“說實話,要不是老關跟我連麥痛哭了一整晚,我現在也懶得跟你說這些。”
“人關童海還有個‘知心愛人’呢,好歹也是嘗過愛情的甜頭才進的墳墓,你呢?”
安陸嘆了口氣:“我剛下飛機,不想跟你說這些。”
“那你到底為什麽這麽多年都沒談過個正經的戀愛?”
季瓊宇的話成功讓安陸語塞了,眉峰蹙得像柄銳利的劍。
“我……”
“好了好了,不跟你說這些了。”季瓊宇頓了頓,又換回他一貫的輕佻風。
“梁家的那位金貴的小公子前段時間回國了,據說他現在是個心理醫生。人前幾天跟我一起吃飯的時候坦言說‘對你有興趣’,然後我就把你的微信給他了,咳咳,你自己看着辦吧。”
“随便你。”
安陸緩緩拉開了和前座的隔板,對新助理道:“前面那個路口左轉。”
“喲,怎麽忽然左轉哪——”電話那頭的季瓊宇順口接道。
“今天周五,接小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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籃球場上。
金燦燦的餘晖柔和地籠在草地上,鏽綠的鐵絲網沿着球場的邊緣蔓延開來,塑料網絲像被抹了層淡黃色的蜂蜜,投下的陰影一格一格的,背對着夕光照在雜亂的春草上。
一個少年穿着紫色的籃球隊服,仰着頭坐在夕陽的分界線上。落日的光照在臉上,剛好把他整個人劈成了兩半,左臉在陽光下,右臉在陰影裏。
“傻逼!會不會控球啊!!!”
“往後傳往後傳!!!”
“……”
不時有喧鬧聲從場上傳來。
他漫不經心地看着對面的戰局,左右颠了颠冒着白氣的脈動,最後側手擰開了瓶蓋,也不管是不是凍得刺牙,直接大口大口地往喉嚨裏灌。
“咻——”
一聲尖利的哨聲劃破了操場上空。裁判比了中場休息的手勢。
“遠哥救命——!”
“餘少冉腳扭了——遠哥快來!”
聽見場上隊友遙遠的呼喚,少年才按着膝蓋站了起來。
“來了——”
他笑了笑,簡單地拿毛巾拭了拭汗濕的後頸,轉身走入了那片光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