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自成人禮後又過了幾周,時間進入到五月,離高考也只剩下一個月出頭的時間了。
安思遠陰晴不定地看着桌上的練習冊,任由頭頂那臺陽壽将盡的風扇發出“吚吚嗚嗚”的慘叫聲。
最近這個月他的學習狀态似乎出了問題,昨天的模拟考甚至直接掉出了年段前二十。而且就在剛剛,他英語周練的完形填空竟然第一次沒有全對。
安思遠不信邪,于是他向關錦借來了完形專項練習冊,又悶頭做了一篇。
這次錯了兩個。
再做一篇。
竟然錯了四個。
“你……你幹嘛用這種眼神看我……”
關錦看着安思遠那越來越黑的臉,有些瑟瑟發抖。
“這本的難度是按星來的,越難星越多,要不——你看看你做的是幾顆星?”
安思遠捂着額頭,似是不知道怎麽向關錦解釋:
“靠,不是這個的問題。”
“幾顆星都不重要,幾顆星我都不應該錯……”
英語是他的強項,學習也一直是他掌握之中的事情,而現在似乎有某些既定的東西偏離了它所在的軌道,這也令他心中的不安開始不斷擴大。
“一枝、兩枝、三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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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思遠正皺着眉與練習冊較勁,一旁冷不防地伸出了一朵紅紅的東西,橫在了他的卷子上。
“什麽東西?”
拎起一看,是一枝還挂着露水的粉玫瑰。
“三枝、四枝、五枝……”
他猛地擡頭,看見他們班的劉智彬游魂似地飄過了他們身邊,懷裏還抱着一大束花。
“哈哈,賣玫瑰的小女孩!”關錦笑着拿起他桌上的玫瑰,還不忘趁機數落劉智彬一頓。
“他這是在幹嘛?”
安思遠回過頭,看見劉智彬無精打采地垂着頭,把他懷裏的花一朵一朵地往外抽着,像要把他的心都掏空似的。
“我知道我知道——”
關錦嗅到了八卦的氣息,也不玩他那玫瑰了,連忙把頭湊到安思遠桌上,壓低了聲音道:
“聽三班的人說,他和他女朋友分手了!”
“女朋友……”
安思遠皺了皺眉,像是回憶起了什麽。雖然他不怎麽愛管同學們的八卦,但劉智彬和他女朋友感情好這個事還是知道的。
他和劉智彬是初中同學,聽說他和他女朋友小學就在一起了。從初中到高中,每天都堅持放學一起回家,堪稱十三中的“模範情侶”。
“怎麽分的?”安思遠忍不住地問道。
“聽說——”
關錦鬼鬼祟祟地瞄了劉智彬一眼,輕聲說:
“劉智彬劈腿了。”
“他?”
安思遠又回頭看了一眼劉智彬失魂落魄的樣子,有些詫異:“感覺不像啊?”
“哎呀,你是不知道。劉智彬不是在學生會當了個副主席什麽的嘛,他們學習部的部長是個漂亮學妹,平時天天感覺都跟他黏在一塊。”
關錦講起八卦來滔滔不絕,恨不得直接把嘴巴貼到安思遠的耳朵上:
“反正久而久之這兩人就這樣那樣了,他女朋友不是在我們文科班嗎,壓根對這事就不清楚,估計前兩天才知道,然後就和劉智彬鬧掰了。”
“嗯……”
安思遠看着桌上的玫瑰,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然後吧,他今天買了這麽一大束花去求原諒,被拒絕了就開始發瘋。”
關錦看着劉智彬又“飄”了回來,故意嘆了口氣:
“自作自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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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玫瑰意外地漂亮,想必是花大價錢買回來的,顏色是柔和的嫩粉,像舞女層層疊疊綻開的裙。
不知是當着劉智彬的面不好把它丢掉,還是別的什麽原因,下了晚自習後,安思遠竟然神使鬼差地把那支玫瑰帶回了家。
花的根莖已經被攔腰折斷了,即使泡在水裏精心養着,過不了幾天也會枯萎凋零。
他用幹淨的草稿紙将那支玫瑰包着,帶着它擠上了回家的地鐵,思緒卻不知不覺地飄遠了。
最近悅溫似乎在競标一個大項目,安陸已經好幾天忙得沒回過家了,估計連覺都是直接在辦公室睡的。
不知道等那人回家,會不會發現書房裏多了一支玫瑰——
誰知安思遠走到他們家樓底下時,竟然發現客廳和書房的燈是亮着的。
“是因為今天是周末的緣故嗎。”
他默默地想着,可當望着書房那透着暖意的燈光時,嘴角卻不知不覺地翹起了幾分,心中也難得生起了“有人在等自己回家”的實感。
安思遠把書包丢在客廳的沙發上,輕手輕腳地關了門,便牽着那支花上樓去了。
走廊開的是小燈,光線沒客廳那麽亮堂。但安陸的書房留了一道小縫,奶黃色的光便沿着那裂口淌到了地毯上。
他站在門口,從那縫裏面看安陸。只見那人正背對着他坐在沙發上,好似在對什麽人說着話,連聲音聽起來都比平日溫柔了幾分。
安思遠把玫瑰背在手後,正在猶豫要不要進去,卻兀地聽見了裏面傳來了一聲清脆的嬰兒哭叫聲。
“噢……不哭不哭……”
他往裏面探了個頭,身子僵住了。
安陸面前放着一個平板,他正笨拙地隔着屏幕做一些尴尬的動作,試圖讓另一邊視頻通話的寶寶停止啼哭。
一瞬間,安思遠好像被一盆冷水給從頭澆到了底,手裏的花握得也沒那麽牢了。
那稚生生的聲音像是世界上最恐怖的炮彈,把他心裏好不容易攢起來的一點喜悅給擊碎得七零八落。
他站在門口,卻好像和裏面的安陸隔了好幾個光年的距離,連那人的聲音都變得格外遙遠。
這時候,安思遠才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他和安陸可能再也不是“一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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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陸剛從公司回家沒多久,就接到了美國那邊打來的視頻電話。
陳青筠也不管他正在做什麽,劈頭蓋臉地就是一頓罵,言簡意赅地概括成兩句話,就是孩子她不想帶了,讓安陸趕緊接回國去。
“婚也離了,崽也一歲多了,老娘終于又是自由身了,你趕緊把這倆小壞蛋給接回去,不要妨礙我找第二春!”
安陸無奈地看她隔着屏幕發牢騷,只能暫時安慰幾句:
“再等等吧,等六七月的時候再接回來,現在回來我也沒空照顧……”
陳青筠冷哼了幾聲,想了一會兒才不情不願地答應了,這麽小的孩子交給保姆帶她也不放心,只好自己親力親為了。
“你看這兩個小混蛋,真的是壞得很,每天淩晨三四點開始鬼叫,讓我起來泡牛奶給他們喝,你瞧我這黑眼圈!打了兩層遮瑕都遮不住!!!”
看着鏡頭忽然轉向了坐在趴在床上的安秦和安望,安陸的眼睛不由露出了幾分笑意。
“白白,圓仔,有沒有想爸爸?”
安秦對着鏡頭眨了眨大大的眼睛,沒有意識到屏幕對面是他老爹,只是用手抓着底下的床單玩。倒是安望,只瞄了一眼屏幕裏安陸那放大的臉,小眉毛就開始皺成一團,下一秒就直接哭了出來。
“唉……圓仔不哭不哭……”
安陸不知道怎麽哄小孩,只好尴尬地模仿了幾個逗嬰兒的經典姿勢,結果對面哭的更洪亮了。
他身邊也沒什麽玩具,只有背後的牆上框了一張安思遠小時候和他的合照。
“看,這是誰?”
安望見到屏幕上的新面孔後,哭聲漸漸小了下去,黑不溜秋的眼睛好奇地望着對面的那個人。
“他是安思遠哥哥。”
安陸把屏幕對準了安思遠缺牙的那張笑臉照,望着相框的眼神幾乎柔和得不像他了。
“呀……”
安秦倒是很捧場地咧開了嘴,好似很喜歡對面那個不會動的人似的,白白胖胖的小手急切地往鏡頭抓去。
“安……安安!”
“對,安安——”
安陸看着那張不知在牆上挂了多久的舊照片,面上不禁露出了幾分懷念。他好似很喜歡白白和圓仔對安思遠的特殊稱呼,對面歡喜地叫一遍,他這邊也跟着慢慢地念了一遍,像某種親昵的愛稱:
“安安………”
視頻通話結束後,安陸準備起身去浴室洗澡。打開門的時候腳下似乎踩到了什麽東西,發出了一聲沉悶的動靜。
他頓了頓,俯身撿起了那軟塌塌的東西:
——是一支粉白色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