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入春失敗
第3章 入春失敗
陳瞿西本就坐在自己的床鋪,就算是軟卧,但在火車上面積不會太大,一張床上坐下四個人,雖然不會緊挨着,但中間留有的空隙只能保持最簡單的社交距離。
要跟女嘉賓挨在一塊坐陳瞿西反倒沒那麽自在,他自動忽略池柘的語氣,屁股往裏邊挪了挪,背靠硬邦邦的白被子。
池柘坐下來,兩人的膝蓋相抵,前腿在狹窄的車廂伸展不開,甚是憋屈。
“這些雪竟然都沒有化。”車間的窗簾被拉到最上面。
“在深圳一年四季都見不到雪啊。”
這輛火車正在從黑龍江的最南邊往最北邊走。
平原地帶更顯荒蕪遼闊,一個冬日厚重的積雪都蓋在上面,現在還是零下十幾度的氣溫,怎麽可能會化雪。
“玩會游戲打發時間呗?”
“玩什麽?真心話大冒險?”
“那也太老土了。”這建議很快就被pass。
“要不鬥地主?找列車員拿兩副牌過來。”
“我們八個人,剩下四個不會太無聊。”
幾人列舉了一衆游戲,最後發現的确沒什麽可取之處,轉而聊天。
節目組有規定嘉賓第一天不能互通自己的職業以及聯系方式,可以聊天但要保持神秘感,沒将話題往上引。
“池柘,你是不是我們裏面年紀最小的那個,今年多大?”有人好奇。
“24。”
陳瞿西意外,池柘那張臉太具有欺騙性,說他十八大概也會有人信。
“竟然跟我同齡,真的看不出來。我這也太顯老。”是最後和池柘一塊過來的女嘉賓掩面,但眉眼間的笑意十足。
“最小的24?看來我們這個旅游團平均年齡不小啊?老年團。”
陳瞿西剛剛在發呆,錯過了最好的開口機會,話題眼見要跳到下一個,他這冷不防開口說自己22那就太沒眼力見了點。
接下來的話題都是圍繞池柘展開的。
“你是什麽星座的?”坐在對面的女嘉賓直接問池柘。
“水瓶。”
“看着不像啊。你覺得我是什麽星座?”
“我猜猜看。獅子座麽?”
“厲害!”
“白羊?摩羯?天秤?”
四個女嘉賓的星座池柘依次猜了一遍。
“全對。”幾人面面相觑。
這段會播出去麽?劇本痕跡會不會太重了一點。陳瞿西目前還不确定女一是誰,節目組找來的女嘉賓雖是素人,但顏值出挑,他眼不瞎,直男審美都知道每個都是美女,但在池柘面前卻黯淡了幾分。
稀奇事兒了。
“我會點塔羅,猜星座大概能沾上個邊。”池柘解釋。
陳瞿西覺得他收到臺本是正常事……不過男一臺本應該要比他更厚些。
“塔羅準麽?我還沒測過着這個。”
“和算命一個道理。信則有不信則無。”
“我還想試試呢。”
“可以,不過我現在沒有工具,等下車後我準備一下,到時候叫你。”
“好啊。”
“我也想試試。”
沉默是今晚另外三名男嘉賓。
陳瞿西半個身子都靠在車廂上,身上的重心全放在後背,他姑一直說他站沒站相坐沒坐相,看着話題中心的池柘,這種男人太讨會讨女孩子歡心。
“到時候要測測麽?”池柘轉過頭。
猝不及防,陳瞿西在對方發亮的瞳仁中看到了自己,脊背稍稍僵直。
陳瞿西搖搖頭。
“不信?”
“不是,信。就像你說的那樣,信反倒就開始琢磨,你說未這還沒發生的好事壞事擾得人心煩,何必呢?”
車廂詭異的安靜了幾秒。
“瞿西,你多大?”有人問道。
話題怎麽又繞到年齡上去了?
“22。”
“原來你比池柘還要小啊?”
“是哦,怎麽一點年輕人的朝氣都沒有?哈哈哈哈哈……”
後面話題又扯得遠了,待到晚些時女嘉賓回到自己的車間,剩下四個男人突然就無話可說,夜間九點,火車準時熄燈。
陳瞿西睡一覺醒來嗓子發幹,看了眼時間才淩晨一點多,這後半夜肯定要難熬,車間裏靜悄悄的,他拿着瓶水輕手輕腳走出去。
礦泉水瓶裏的水就一口,陳瞿西捏着空瓶往車廂走廊另一頭走去。兩節車廂的連接處都會安置一個廁所以及一個下車的過道,這裏的燈晚上不會熄滅,前方散發微弱的光芒。
陳瞿西将空瓶扔進垃圾桶停下,往回走的腳步頓住,他聽到前面好像有什麽細小的動靜。
很輕,像是手指敲打着車廂,還蠻有節奏的。
他上前走了兩步,對方也轉過身,池柘。
“是你啊。”陳瞿西道,其實池柘大半夜杵在這的确有點吓人。
“你怎麽醒了?”
“口渴,你睡不着?”
“嗯,晃的我難受,味道也難聞。”
車廂裏一直有股怪異的氣味,大多時間不通風,沒有辦法的事情。
“沒坐過火車?”池柘要說他從小到大沒坐過這種交通工具陳瞿西全然是相信的,畢竟從進站開始就一副抗拒的模樣,況且這人一看就是沒吃過苦的。
“坐過,不過沒那麽長時間。”
“沒買上票?”陳瞿西下意識覺得他是有些地方哪怕沒飛機他都要花錢雇個司機開車帶他過去的那種人。
池柘搖搖頭,“當時在國外讀書,同好會組織的假期旅游,推辭不掉,只好跟過去。聽說過斯裏蘭卡那條火車線嗎?”
“綠野仙蹤和千與千尋?”
斯裏蘭卡有兩條火車線頗為聞名,一條軌道距離海邊不到五厘米,火車行駛時面朝大海,跟宮崎駿那部動畫電影《千與千尋》的場景重合,還有一條軌道是穿越綠色的茶園林,如同身臨其境童話般的仙境。
以及最重要的一點,它們是蒸汽火車,複古又文藝,單論這一點就夠讓人遐想的,适合消磨時間。
“嗯,同好會女生比例比較多,大家更喜歡這種想象起來充滿浪漫的地方。”
“旅游不就是要浪漫?”
“那你覺得現在浪漫麽?”池柘視線飄向他。
陳瞿西沒回答這個問題,離他走近了些,同他一起看向車窗外,火車行速緩慢,但外面一片漆黑,只能從上面看到他和池柘的影子。
池柘的側臉的輪廓線分明,鼻子挺拔,光暈散開,有層淡淡的虛影。
“清淡的月亮像雪花的星星,就在我們頭上跑。”
“怎麽看到的?”池柘手抵在車窗上,眼睛睜大,一片漆黑什麽都沒看見。
陳瞿西遲疑地“啊”了聲,到笑了起來,這笑是發自心底的,不存在今天在鏡頭面前刻意地牽扯起嘴角,也不是嘲諷,就是被他這舉動莫名逗樂了。
“看不見的。”
池柘歪過頭。
陳瞿西補充道:“是俄國詩人阿赫瑪托娃一首詩的片段,《濱海公路的道路罩上月色》。”
其實和現在的情景并沒有和詩句有相似之處,陳瞿西就是單純的想到他大學時背的詩。
“旅游不浪漫,那就自己創造一點浪漫。”
後來池柘大言不慚,說是他先撩撥自己的。
一個直男大半夜的給另一男人念念情詩正常麽?
行,他總有理。陳瞿西無言。
在聽完陳瞿西的解釋,池柘接連打了幾個噴嚏。
機場和火車都有暖氣,之前體感溫差不會太強,但夜裏火車會關閉暖氣一段時間,他穿成這樣瞎晃悠就是在給自己找不痛快。
“冷麽?”
“還行。”但本人不争氣又打了一個噴嚏。
“帶厚衣服了麽?”
“帶了?在行李箱上,這個點不方便拿。”
池柘的行李箱還是他當時幫忙放到上面架子。
“不然回去躺會?”好歹還有被子。
“不行,躺着更難受。”
行吧。
“你在這等我一會。”
大概有五分鐘左右,池柘看到他拿着一個羽絨服外套來微微錯愕。
“我沒怎麽穿過。”陳瞿西當初買的厚實,深圳真沒給它發揮的機會。
“謝謝。”池柘接過來,吸了吸鼻涕。
“熬不住就回去睡會。我先回去了。”陳瞿西沒再管他,他有種錯覺,池柘可能會在這裏站一夜。
少爺倒是少爺,但沒什麽少爺脾氣。陳瞿西往回走的時候心想,但很快他就知道自己錯了,大錯特錯。
火車是在第二天上午十一點進站的,漠河火車站是标準的俄式建築物,藍頂白房,上世紀七十年代建成的,距今沒有任何翻新過。
祖國的最北方與深圳全然是兩個世界般,厚雪堆積,入目是遼闊的荒原,節目組在下車前有提醒他們穿厚點。
早晨的時候,池柘把衣服還回來,陳瞿西聞到上面有某種類似香水的味道,很淡,并不排斥。
陳瞿西知道池柘所謂的厚外套是一件駝色的大衣,他從出戰開始就雙手踹在口袋裏,不發一言。
“好冷啊。這哪是春天啊?不驚蟄都過了麽。”
“靠,下雪了!”叫沈卉的那位女嘉賓直接激動地沖到了最前面,雙臂展開轉着圈。
陳瞿西跟着她攤開手掌心,這邊天氣幹燥,用手指撚了撚,雪花的質感像沙子。
“這可一點都不春天,也不春光迸濺,哈哈哈哈哈哈。”這一場雪讓大家變得異常興奮,好像八個嘉賓大部分都是南方人,沒見過這樣的冰天雪地。
“東北的春天一向來得遲。大概會四月底下一場雪,等到五月這才算是真的入春。”
陳瞿西停頓,“或許還入不了春,中間要是再降一場雨,氣溫驟降,入春又失敗。”
“小西對這邊很了解啊?”知道他年紀最小後,大家對他的稱呼就變成小西。
“大學是在東北上的?”
陳瞿西沒有刻意隐瞞,慢慢道:“我媽媽家是東北這一片的,小時候在這邊住過一段時間。”
衆人露出恍然的表情。
“阿姨家在附近麽?”
陳瞿西搖搖頭,“不在。紮蘭屯,內蒙古。”
“少數民族地區?”
“也不算,是國際第一大屯。”他們大概不懂這個梗,只有陳瞿西一個低頭揚起嘴角。
“陳瞿西,大興安嶺上會有鹿麽?”只有池柘問了一個前言不搭後語的問題,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走過來的。
長卷的發尾上落上了潔白的雪花。
這裏在大興安嶺的最北端,離它的最南端大約不到五百公裏。
通往那的的加漠公路上有一條國道111。
兩人同時往南邊看去。
“不知道,或許會有吧。”陳瞿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