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邀玩
第二章、邀玩
鐘霖本以為讓妞妞再次見到張望是遙遙無期的事情。沒想到,那晚見面半個月後,他就有了讓他倆見面的機會。
公司要在五月底進行一次團建,去郊區,兩天一宿,全員必須參與,無故缺席按曠工處理。鐘霖是部門領導,沒有合理的事由,不能請假。
其實只是一天多不能外出的話,妞妞完全沒有問題。之前有一次外面在下雨,鐘霖身體又不太舒服,實在懶得動,幾乎整整一天都沒帶妞妞出去,妞妞也沒鬧,就乖乖陪在他身邊。比起外出排便,妞妞更需要陪伴:它可以一天多不出門,但是不能一天多見不到人。嚴重缺乏安全感的妞妞,沒有人的陪伴就不會吃飯。每晚下班回到家中,鐘霖都要在旁守着妞妞,等它吃完了,自己才能去吃飯——中途發現身邊沒有人的話,妞妞就會停止進食。
鐘霖不忍心讓妞妞餓肚子,也不希望它獨自郁悶地等待,因此,他決定聯系伴寵師張望。
和上次一樣,除了外出遛彎和回家後擦腳、喂水、喂飯等一小時的基礎服務外,鐘霖還購買了一小時的陪伴服務——張望什麽也不用做,只要在他家裏陪着妞妞就可以。
張望答應得很爽快,不過,他希望修改交易的內容:“我可以免費幫您照顧妞妞,希望您也能幫我一個忙。”
比起難以衡量輕重的人情交易,鐘霖更喜歡明碼标價的金錢交易。因此,他沒有直接答應,而是問對方需要他幫什麽忙。如果是金錢足以解決的事情,那麽就用錢來幫忙,如果不是錢能解決的事情,那就要大致比較一下輕重,确保情分相當,雙方都不吃虧。
張望說:“希望你能讓你家妞妞和我家狗交個朋友。”
狗是群居動物,但是被人類馴化、長期和人類一起生活的狗,比起同類,更喜歡和人在一起,尤其是和自己的主人。遇到妞妞之前,鐘霖并不完全認同這個說法。他認為狗應該更喜歡和狗在一起,畢竟它們擁有相同的“語言”,交流起來沒有壁壘,就像說着相同語言的人更容易親近一樣。
遇到妞妞後,鐘霖便徹底改變了想法:比起同類和其他的人,妞妞明顯更喜歡和他在一起。
鐘霖不認為妞妞需要同類朋友,況且,兩條狗也不一定就能夠成為朋友。
當然,成與不成,都要見過之後才能得出結論,鐘霖的推測并不能作數。
不算過分的請求,相當客氣的措辭,再加上妞妞對其的好感,讓鐘霖不忍心拒絕張望。
兩廂比較後,明顯對方在吃虧。鐘霖不願占便宜,因而提議:“你照常收費,我可以幫你。”
張望卻不同意:“我不收錢,就當是交個朋友,您看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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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狗和狗交朋友嗎?怎麽又變成人和人了?
鐘霖沒有給出明确的答複,而是直白地質疑:“為什麽?”
消息發出去,他就後悔了:人和人交朋友,哪有那麽多原因。就算真有什麽目的,對方也不一定願意說明。作為一個成年人,問出這樣的問題,不僅幼稚,還很不識趣。
鐘霖正準備撤回短消息,卻見張望回複道:
“因為鐘先生養的也是西伯利亞。”
是西伯利亞,不是哈士奇。
當初張望問鐘霖家的狗是什麽,鐘霖說的就是西伯利亞。張望得知後,并沒有像多數人一樣反問鐘霖“西伯利亞是什麽”,鐘霖以為張望是作為了解犬類的伴寵師,才會知道西伯利亞是什麽。如今看來,張望知道西伯利亞是什麽狗,應該不完全是因為自己的職業了——他養的就是西伯利亞,他的認知裏這種狗就是西伯利亞。
這一句“也是西伯利亞”,大大提升了鐘霖對張望的好感,但是沒能完全消除他心中的疑慮:“為什麽之前你沒提這個要求?”
之前,指的是最初張望知道鐘霖養的是西伯利亞的時候。
張望解釋道:“之前沒見過妞妞,不知道它具體性格是怎樣的。”
鐘霖點明話裏的漏洞:“見過之後,你也沒提啊。”
過了許久,張望才回來消息:“鐘先生,我就是想和您交個朋友,真的沒有惡意。”
惡意,他能有什麽惡意呢?
圖妞妞?妞妞的品相的确不差,可是沒有血統證明,也做了絕育,無法成為繁殖犬;體重又輕,就算拉去狗肉市場,也賣不了幾個錢。
圖錢財?鐘霖的家裏有監控,真被盜竊了,不怕沒證據,更不怕抓不到人。張望真這麽做了,那就是在自毀招牌,除非他不想再幹這一行了——留下盜竊的案底,他想幹什麽都不容易。
難不成……是圖色?
百分之五的同性戀占比率,平均二十個人裏面有一個是同性戀,真的會這麽巧嗎,張望正好也是gay?
不,不一定。或許人家真的只是想交個朋友,因為同是西伯利亞的飼主。
還是別把問題想得太複雜了。學學簡單純粹的小狗,喜歡就多處一處,不喜歡就繞着走。
他喜歡張望嗎?
談不上喜歡,但是也不讨厭,至少有一定的好感,因為張望認可西伯利亞的說法,因為妞妞喜歡張望。
“可以。”鐘霖說,“約個時間,咱們帶着狗狗見一面。”
“好!”張望問,“你什麽時候有空?”
鐘霖看了一眼自己的行程安排,随後回複張望:“下下周末吧。”
這周末他有事,下周末他們公司去團建。兩周的空當,應該足夠對方安排好時間,決定是否能夠見面。
張望幾乎沒怎麽思考,即刻便給出了答複:“沒問題!”
六月初的早上,太陽剛爬到半空中,二十多度的氣溫,伴着尚且幹燥的風,漫步于充滿鳥語花香的公園裏,不論對人還是對狗,都是相當不錯的體驗。
鐘霖帶着妞妞,在公園裏遛了半個多小時,然後一起走進湖水邊的涼亭裏:他和張望約好了在這裏見面。
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刻鐘,鐘霖特意早一點過來,讓妞妞可以喝點水,休息一下,以相對平靜的狀态去見未曾謀面的同類。
妞妞喝過了水,便在鐘霖的腳邊坐下,不看掠過湖水的飛鳥,也不關注在花朵上煽動翅膀的蝴蝶,就目不轉睛地望着鐘霖——專注如特務在盯梢,深情如情人的凝望。
鐘霖收拾好寵物随行杯,坐在涼亭內的長椅上,摸着妞妞的頭,對它說着之前已經說過好幾遍的話:“一會兒你就又能見到張望了,他還帶了一個小朋友過來跟你認識,你高不高興啊?”
妞妞仰着頭,閉着眼睛,尾巴像個撣子,輕輕它掃着身後的地面。
“鐘先生!抱歉,我來晚了!”
妞妞倏地睜開眼睛,騰的站起來,看向聲音傳過來的方位。
鐘霖應聲轉頭。因為坐在長椅上,視線較低,所以在注意到來人之前,他先注意到了來人腳邊的狗。
帥氣熱情的黑十字臉藍瞳西伯利亞,正張着嘴巴,吐着舌頭,朝他飛奔而來。
鐘霖立刻站起來,用腿将妞妞護在身後。
來人停下繼續向鐘霖靠近的腳步,拉緊手中的牽引繩,對自己的狗下令:“停!停下!”
黑十字臉西伯利亞停了下來,不過不是主動聽從指令,而是受制于牽引繩,無法前進,只得不甘心地停留在原地。
危機解除,鐘霖這才擡高視線,去看牽狗的人。
是張望。白天,站在陽光下,沖他咧嘴笑的張望。
濃眉大眼,明眸皓齒,鼻梁高挺且平滑,好似被刮板抹過一般;皮膚是誘人的小麥色,純白圓領的短袖T恤下,隐約可見結實的胸大肌和三角肌,暴露在外的二頭肌則因用力拉扯牽引繩而高高鼓起,宛如剛出鍋的紅糖饅頭。
英俊帥氣的張望,看得鐘霖忘記了說話。
“早上好,鐘先生。”張望站在不遠處,笑着同鐘霖問好。
鐘霖猛然回神。亭外的陽光有些晃眼,他不禁垂下了眼皮:“你好。”
張望垂眸,對躲在鐘霖身後的妞妞說:“早上好,妞妞。”
妞妞看着張望,沖他搖晃着尾巴。
“鐘先生,”張望問,“我們可以過去嗎?”
鐘霖收緊牽引繩,戒備地盯着張望的狗:“可以。”
被牽引繩限制了行動的黑十字臉西伯利亞,像匹正在進行跨欄的馬,并攏前腿,跳着靠近妞妞。
妞妞警惕地盯着沖向自己的同類,躲在鐘霖腿後,沒有上前嗅聞對方的意願。
在自己的狗即将接觸到妞妞的時候,張望突然停下來。他停了,他的狗卻還在往前走,倏然繃緊的牽引繩,讓狗子打了個趔趄,下巴着地,直接摔倒在妞妞面前。
再帥氣的狗,摔倒了,也只剩滑稽。
“沒事吧。”鐘霖忍俊不禁,笑着關心。
“沒事。”張望滿不在乎,甚至還不忘進行調侃,“它每天都得這樣摔幾次,有時候還蹦起來自己摔自己呢。”
活潑開朗的西伯利亞,和妞妞完全不一樣。
看見摔倒的同類,出于關心,也出于好奇,妞妞像鑽出殼的蝸牛,慢慢從鐘霖腿後探出身子,嗅聞對方的氣味,以此來确認對方的狀況。
張望的狗趴在地上,擡起頭,貼着妞妞的臉,一個勁兒地聞。
“起來吧,淘淘。”張望蹙眉揶揄,“你這賣慘賣得有點過了啊。”
這時鐘霖才想起來要問:“你家狗叫什麽?”
“小名淘淘,”張望說,“大名淘氣。”
“因為太頑皮,所以叫這個嗎?”
“應該是。”
“應該是?”鐘霖不禁眉頭緊蹙,疑窦叢生,“這名字……不是你取的嗎?”
“不是,”張望解釋道,“是它前主人給它取的。叫了挺長一段時間,它自己都知道這個名字了,我就沒再給它改。”
張望的職業,讓他可以很輕松地帶着別人的狗出門。上次他們見面的時候,張望牽的就是別人的狗。他無緣無故地示好,鐘霖很難不起疑。或許這是張望為了達成目的而擅自借用的狗,并非他自己養的狗。若真是這樣,那麽不論是狗,還是人,這朋友,都沒得交了。
為了安心,鐘霖直白地問:“這真是你的狗?”
“真是我的狗。”張望連忙掏出手機,走向鐘霖,“你看,有照片和視頻為證。”
他一靠近,牽引繩便松了,趴在地上的西伯利亞得到自由,立刻站起來,伸着脖子,去聞妞妞的屁股。
狗之間嗅聞屁股,就和人之間握手一樣,是一種問好和交流的方式。
但是,人和人相互握手是問好,單方面握手就可能是騷擾了。狗同理,單方面嗅聞與騷擾無異。
鐘霖無視張望遞過來的手機,将全部注意力放在腳邊的兩條狗身上:淘氣一直在聞妞妞的屁股,妞妞一直在躲避,不願讓對方聞自己,也不願去聞對方。
這是回避社交的表現。妞妞或許不讨厭淘氣,但是也談不上有多喜歡。
必須要阻止對方無禮的行為,在自己的狗做出可能引發争端的抵抗動作之前。
鐘霖橫跨一步,站到兩條狗之間,用腿擋住淘氣,阻止它繼續靠近妞妞。
鐘霖的動作,短暫地吓到了淘氣。它背着耳朵,擡頭看了一眼,發現阻止它的人有些生氣,但是不足為懼,于是繞過鐘霖,繼續去聞躲在他腿後的妞妞。
“淘淘!”
張望沉聲呵了一嗓子,音量不高,但是聲音渾厚,染着濃重的怒意,吓得鐘霖寒毛卓豎,吓得淘氣夾着尾巴,灰溜溜地回到主人的身旁。
“抱歉,”張望先是對鐘霖說,“是我沒有控制好自己的狗。”轉而又低下頭,小聲對妞妞說,“對不起啊,妞妞。”
妞妞甩甩毛,平複自己緊張的情緒,随後站在鐘霖腳邊,擡頭觀察着兩個人類的反應。
“沒關系。”鐘霖看着淘氣,實話實說,“不過它這樣……估計很難交到朋友。”
情緒激動,過度嗅聞,不懂禮節,是社會化不佳的表現。
“是這樣的。”張望坦言,“見過它的狗,都不太喜歡它。”
大多數的狗都更喜歡冷靜且懂禮貌的同類,因為這樣的個體對群體更加有利,也更值得依賴。
張望低着頭,皺着眉,看起來有些沮喪。他的狗與他感情同步,耷拉着尾巴,一動不動。
氣氛有點尴尬,鐘霖無意責怪張望。
作為狗主人,能夠及時制止狗的無禮行為,張望已經足夠負責了。
可能不是教育的問題,而是性格的問題。比如妞妞,就是膽小,通過訓練也無法讓它變得膽大。
社會化不佳,好在還算聽話,張望一嗓子就能喊回來,也不能說是毫無可取之處。
鐘霖由衷稱贊道:“倒是挺會看人臉色的,是條好狗。”
約莫是聽出了鐘霖在誇它,淘氣轉頭看向鐘霖,張開嘴巴,沖他輕輕擺動着尾巴。
張望拉緊手中的牽引繩,為難地問鐘霖:“鐘先生,你……還願意讓妞妞和淘氣交朋友嗎?”
“我說了不算。”鐘霖低頭去看妞妞,不願直視張望可憐兮兮的眼神,“得問妞妞才行。”
張望轉而去問妞妞:“妞妞,你還願意給淘淘一個重新認識你的機會嗎?”
妞妞耳朵朝前,歪着腦袋,做出思考的模樣。
張望全神貫注地盯着妞妞,鐘霖趁機偷偷瞄着張望。眼睛滴流亂轉的淘氣,将這一切盡收眼底。
妞妞瞥了一眼鐘霖,結束思考,做出決定:它擡腿走向張望,聞了聞他的氣味,随後蹭着他的腿,繞到淘氣身後,去聞對方的屁股。
淘氣翹着尾巴,想要扭頭去聞妞妞,可是它感受到了張望尚未消退的怒氣,因而不敢輕舉妄動,只得繼續僵硬地站在原地。
妞妞嗅聞了幾秒,了解到對方的信息後,便轉身回到鐘霖的身旁。
“聞好了?”鐘霖問妞妞,“知道它是誰了吧?”
妞妞看着鐘霖,搖搖尾巴,以示回應。
“我可以放松繩子嗎?”張望征求鐘霖的意見。
“可以。”鐘霖做好準備,若是淘氣再有無禮的舉動,他就上前進行阻攔。
“淘淘,穩重點兒。”張望警告過後,松開些許牽引繩,讓淘氣可以靠近妞妞。
脖間壓力減輕,淘氣先抖了抖毛,随後像看見紅布的公牛一般,梗着脖子,直奔妞妞的屁股。這次它沒有長時間地嗅聞,簡單聞過後,便轉身跳開了。
兩個人見狀,不約而同地松了一口氣。
像兔子一樣跳開的淘氣,轉了個圈,跳回到妞妞身旁。
兩個人再度緊張起來,鐘霖屏住了呼吸,張望抓緊牽引繩,時刻準備着讓淘氣再次摔個狗吃屎。
下一秒,淘氣朝着妞妞,壓低前腿,翹起屁股,輕輕擺動毛茸茸的大尾巴。
這是狗的邀玩動作,是一種示好的表現。
張望不禁感慨:“看來淘淘很喜歡妞妞啊。”
妞妞不理淘氣,專注地望着鐘霖。
“可惜,”張望無奈苦笑道,“是剃頭挑子一頭熱。”
“妞妞比較膽小。”鐘霖彎下腰,摸着妞妞的頭,對它說,“去玩吧。”
妞妞看了鐘霖一眼,聽從他的指令,轉過身,沖淘氣搖了搖尾巴。
淘氣興奮地叫了一聲,随後跳着旋轉一圈,再次做出俯身邀玩的動作。
妞妞壓低前腿,翹起屁股,做出相同的動作,接受淘氣的邀請。
兩只被牽住的狗,不能展開追逐游戲,只能用相互碰撞身體來分享樂趣。
“看得出來,”張望說,“妞妞真的很喜歡你。沒有鐘先生你的命令,它都不屑于搭理淘氣。”
事實如此,鐘霖無法反駁。他沒有什麽可以和對方客套的話,只好改變了話題:“別叫鐘先生了,直接叫我的名字吧。鐘霖,雨字頭,下面倆木的霖。”
“好。”張望笑着說,“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