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姑侄倆笑言相擁各追憶,禦景園後妃偶遇起争言
姑侄倆笑言相擁各追憶,禦景園後妃偶遇起争言
寧姶與禾若,主仆倆嬉笑帶着推搡進了溢寧居,餘昙見了無奈地臉一轉,又正面瞪眼過去嗔道:“去年的時候,蔫得跟個病貓兒似的,現下精神頭兒給你養足了,越發越沒有規矩起來。”
寧姶見只有姑母和粹伊在,便撲到餘昙懷裏撒嬌道:“去年回來的時候可不知姑母這般疼我,現在知道了,左右是在咱們自己的院子裏,自然是想怎樣就怎樣了。”
餘昙看似不悅地将眉頭皺起,嘴角卻欣悅地揚了起來,伸過去的手指到了寧姶的額頭前到底沒舍得戳過去,手撫去她的頭發,一臉的喜愛。
餘昙記得一年前初次見這個侄女的時候,她病成一副皮包骨頭的樣子,好像随便晃一下都會散架子。
話也少。
她知道這個侄女長得太像她的生母,別說是二太太,就是侯夫人都不會容下她,加上從前和喬氏的交情,如此便力争将她養在了自己的身邊,細心地照料。
日子長了她才知道,原來這個小丫頭并非是膽小怯懦的,也不似其他的姑娘被禮化約束過的,竟是個性格開朗,良善明媚,愛說愛鬧,聰慧有主見,甚至還有些古靈精怪的姑娘。
也正因為有了她,自己原本枯竭的日子終是有了盼頭一樣。
“姑母,我肚子疼,吃撐了,你快給我揉揉。”
“姑母,姶兒不喜歡學問,要是嫁不出去,姶兒就陪姑母一輩子。”
“姑母,姑母,你別和她們生氣,姑母是最好的姑母,姶兒是最好的姶兒,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是不是?”
“姑母,我不想娘,也不想爹,姶兒有姑母就成,姶兒不貪心。”
寧姶也是真心愛她的姑母的,姑母總是能令她想起從前的小姨,她知道她們都是一樣愛着她。
姶兒還是肖杉杉的時候,無父無母,只有小姨照顧她……
“杉杉,這是小姨買給你的手機,是最新款的哦,別的同學有的,我們杉杉都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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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杉杉,看看小姨帶回來什麽了?是你最喜歡吃螃蟹。小姨不喜歡吃,給杉杉吃,小姨去煮姜湯給杉杉,省着我們吃了沾到寒氣。”
“杉杉,我們不要難過,沒有爸爸媽媽但是你有小姨,爸爸媽媽誰都有,可是小姨不是誰都有。”
可惜的是,在她高中的時候,小姨也永遠地離開了她,不光是小姨,還有小姨肚子裏的孩子。
想到穿越前和小姨的種種,寧姶不禁濕了眼眶。
如此,她越發抱緊餘昙,生怕連姑母也會離她而去。
桓胤進來瞧見,立時垂面指頭擋在唇旁,又忍不住去看,眼神愣了幾下後,笑意如同入曉的光芒,漸漸地湧了出來。
餘昙瞧見,笑說:“這孩子是我給慣壞了,總是這般撒嬌耍賴,日後若是有了婆家,還不叫人笑話。”
寧姶猛地轉過去,見是昭桓胤進來,臉刷地就紅了,起身站到了姑母的身旁,嬌羞地扯起了帕子。
桓胤抿唇夾笑,禮後自己尋椅坐下。
坐後他說:“人總是在自己最親的人面前才會這般肆意,若日後嫁了人,也是這般無拘束,說明……郎君沒有嫁錯。”
這話說完,他瞟去寧姶紅暈的俏媚面龐,心裏不禁一蕩。
……
皇宮內,憲王的生母,皇貴妃喻雪怏怏地走在禦景園的甬路上,跟着的宮人想破了腦袋想逗她一樂,卻也難改她郁郁寡歡的樣子。
她突想到什麽,向身旁的趙嬷嬷道:“你那外甥女如何了?”
說起此人,趙嬷嬷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望過去:“回娘娘,老奴的那個表外甥女如今已經脫離了苦海,既有娘娘的意思,她那後母便也不敢再有那缺德的念頭了。”
喻雪臉上并無喜色,嘆了口氣悵惘道:“好好的一個姑娘,怎就舍得去嫁給一個傻子。這婦人即改了嫁,那兩個便是名義上的兄妹,她的算盤是好,傻小子說不上親,便從繼女身上下手,連成親的銀錢都能省了,卻不知這是何等缺德的事情。”
她雖是激憤,卻是口氣溫和的。
趙嬷嬷苦嘆道:“都是我那表外甥女命苦,自己親娘去了,便是後娘後爹都有了,這還多虧了娘娘,若非娘娘心念此事,恩威并施,那丫頭恐怕早就自盡了。”她一邊說一邊抹淚。
喻雪又嘆了口長氣,腳步更慢了些,開口道:“世間女子尤為不易。”她停步轉頭,“說來還是幸虧有了你,不然我也不知道,你雖入了宮還這般惦記着表親,是個重感情的。”
趙嬷嬷低頭慚愧道:“娘娘謬贊了,老奴不敢當。日後……日後若我那外甥女嫁得了好人家,一定給娘娘留些喜餅,她也會日日為娘娘祈福,祈福娘娘康泰順遂。”
喻雪不語,只轉過身繼續往前走,臉上抑郁之色難以遮掩。待到她瞄到皇後正從對面走過來時,她才不得不展開了笑容,卻是眼中毫無笑意。
“請皇後娘娘安。”喻雪屈膝禮拜,恭敬道。
皇後文淑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她素來嫉妒喻雪的美貌,眼看着她年紀也不小了,可皇上的心依然還在她那裏,便是剛進宮的新人,也絲毫奪不了她的恩寵,當真是令她嫉妒得心裏發恨。
雖如此,她亦不得不堆着滿臉的笑容道:“妹妹無需多禮,快快起來。”
趙媽媽便扶着喻雪的胳膊直起了身。
喻雪燦笑道:“娘娘近些日子氣色看起來真不錯,娘娘本就年歲不大,如今又這般看起來容顏靓麗,真是叫妹妹羞容。”
文淑一聽,立時帕子擋在口前,低頭掩笑道:“妹妹真是會打趣本宮,若論後宮姐妹的容貌,誰又及得上妹妹。”
“娘娘過謙了,皇後娘娘母儀天下,姿容華貴,是天下女子所該仰視的。”
這般說着,兩人四目相對,皆眼睛裏帶着笑意。
“呦,這是說誰呢?”突地,一個尖銳嘲弄的聲音從文淑身後傳過來,文淑一聽便眉頭皺起,眼睛斜瞥過去,滿臉的厭憎。
“今兒這園子倒是熱鬧,皇後娘娘和貴妃都在。”說話的是貴妃顏姬兒,她站在中間,雖兩邊的位份都比她的位份高,她卻無半分敬畏的樣子,舉手投足盡顯肆意。
文淑白了她一眼,冷臉道:“顏貴妃這是明知故犯麽,喻雪妹妹早就位份高于你了,為何還不行禮?”
顏姬兒臉一拉,旋即又笑開了:“我說呢,原來是忘記給皇後娘娘行禮了,娘娘應該知道我的脾氣,不過是忘性太大罷了,皇後娘娘一向以仁厚得美名,不會連這區區小事也耿耿于懷吧?”
文淑大為不悅,她身旁的汲嬷嬷替她家主子不平道:“顏貴妃當真心裏沒有尊卑之分,連以下犯上之事還當做是小事。這自然也不都是貴妃的錯,上行下效,顏家屢屢犯錯還教得貴妃如此沒有規矩行事,怪得連恭王也屢屢挨訓斥。”
顏姬兒氣得七孔升煙,瞥了眼喻雪卻露出狡黠之色,轉面便奸笑道:“這年年都有梁州來的憲王近侍來遞送憲王畫像,還會留宮中幾日述說憲王近況,怎的這次皇貴妃的壽宴竟沒有瞧見?”
提起梁州,文淑立時警覺了起來,這次她沒有為了氣顏姬兒而幫喻雪說話,而是如臨大敵般看向喻雪,聽她如何來說。
喻雪并未慌色,只淡淡道:“貴妃姐姐這是講的什麽話,我兒親侍如今就在我宮內,貴妃姐姐近日忙着為顏氏說情,仍想要皇上恢複梁錦輝的步兵指揮使的官職,倒是對妹妹的事情疏忽了。”
“你胡說,我日日……”
見顏姬兒說漏了嘴,喻雪立時緊逼過去:“嗯?姐姐日日什麽?”
顏姬兒将臉一甩:“我分明從未見過什麽憲王的親侍!”說完,她逼視向喻雪,雙目透着不屑和乖張。
喻雪抿嘴一笑,神色自若道:“來人啊,去将憲王的親侍叫過來,也怪我,皇後娘娘是所有皇子、公主的母後,自然也惦記我兒如親兒,是該叫那親侍與皇後娘娘講講我兒的近況,以表思念。”
文淑見喻雪如此坦蕩,便立時顧慮消除,如此只對準顏姬兒道:“顏妃,你自來有親兒養在身邊,那胤兒從小就被送去了封地,你身為庶母對其毫無關心,竟然還以此為譏,你當真要本宮為此而處罰你麽?”
自來皇上偏愛喻雪,文淑每每對顏姬兒有氣若拿喻雪做文章,總能十拿九穩讓顏姬兒吃悶虧,她自然樂此不彼。
而顏姬兒見喻雪如此沒有慌色,想她必然是留有後手的,她甚少在喻雪身上得便宜,尤其是有皇後在,氣焰便有所收斂。
她咽下兩口氣後梗着脖子道:“皇後娘娘別這般吓唬人,嫔妾也沒說什麽。”她轉念又露出一陰笑,“不過速來聽聞梁州被憲王治理得很好,連陛下都誇贊憲王十分有才幹,恐怕懿王是比不上了,畢竟一個是京都養大的,一個是從小被送出去歷練的,如何能比?”
眼見文淑的臉灰了一半的時候,喻雪機警接話道:“貴妃姐姐口口聲聲說憲王得陛下誇獎,可是陛下私下對你說的?”
顏姬兒立時像嗓子被什麽卡住了,展着大眼睛說不出話來。
文淑瞧出些什麽,便一副看好戲的樣子瞧顏姬兒作何回話?
“我……不過是朝臣……”
“姐姐若說朝臣,那妹妹也不敢妄加評論……”她看去文淑,佯裝請問,“皇後娘娘,嫔妾到底只是個位份卑微的妃而已,這朝堂之事嫔妾是聽都不敢聽,不知皇後娘娘可有聽說哪個朝臣上奏說我兒是理國之才的?”
文淑擡眼看了她一眼,頗為驚詫,卻很快露出笑容道:“本宮雖為後宮之主,朝中之事本宮也少有打聽。”
喻雪接着道:“我兒自七歲送去封地,我從不曾怨恨,都是皇上的兒子,皇上即舍得,哪裏有我說話的份兒。多年來皇上因此多有陪伴,無非也是念着姐姐們的孩子都養在身邊,故而憐憫我一二罷了,難道貴妃姐姐是覺得我那一無兵權,二無朝臣垂眼的兒子能構成什麽威脅?”
“我……”
“姐姐莫要打斷我的話!姐姐的恭王上有太後垂愛,下有顏氏的愛護,我自知出身卑微不敢與之相比,故這些年只求我的胤兒能平安順遂便好。若如此,姐姐還是覺得我們母子是姐姐的威脅,那我去請皇上将我們母子賜死便是,省得姐姐還要日日盯着我的宮苑。”
她說着便要離去,吓得顏姬兒身邊的宮人趕緊攔着。
“皇貴妃莫要誤解我們娘娘的意思,斷斷不是如此。”
“是啊,皇貴妃多想了,我們娘娘也是想念憲王殿下的,如,如親孩兒。”
“皇上日理萬機,還是不便叨擾的好。”
文淑鄙夷地看了顏姬兒一眼,走過去道:“顏妃你剛剛說的都是什麽話,本宮看你當真是該罰。”她眼神陰鸷而又得意道,“既然皇上政務繁忙,後宮的事情左右本宮做主,不如便罰你三個月的俸祿,不然倒是本宮這個皇後不公允了。”
“三個月?”
“你既出言不遜,本宮自然要罰你,本宮已經很仁慈了,只是罰俸祿而已,難道你還要怨怪本宮處罰不公麽?即覺得不公,那咱們便到皇上面前,聽聽看皇上如何定奪?”
“嫔妾不敢,嫔妾認罰。”顏姬兒一副打碎了牙齒往肚子裏咽的樣子,賭氣囊塞地說。
她是有苦說不出,只能幹吃啞巴虧。至于三個月的俸祿,她難過得臉都綠了。
文淑深知如此,面上嘲諷,心裏更是得意得很。
她雖生性多疑,可就像喻雪她自己說的,那憲王既無軍馬,又無朝臣支持,如何能成大器,最該防範的還是她顏氏一族所擁護的恭王。
……
景帝處理完手頭的國事便到了喻雪所居的恒生殿。
喻雪此時正歪坐在塌上,露着的半截胳膊搭在窗框處,一雙發空的眼睛遙望着遠方,滿是憂思。
景帝揮手示意宮人都出去,坐到她身後在後面輕擁住她,下巴立在她的肩上說:“朕是聽你的,才叫咱們的兒子去追了那姑娘,你可曾後悔?”
喻雪轉過頭,委屈而又倔強地看着景帝,搖了搖頭:“臣妾不會看錯,她是适合胤兒的,只有她适合。”
景帝溺笑地看着她,覺得她還是從前的樣子,從來都沒有變,雙目清澈而純真。“僅一面?”
“僅一面。”
“那也不用這般着急,胤兒回來不易。”
其實景帝自己也想念兒子,只是未免喻雪過于傷懷,便少有提起。
喻雪道:“臣妾喜歡那姑娘,沒有豪門貴女的做作和矯情,是個吃過苦受過委屈的,又是郡主看顧的。那日壽宴,許多人都盯着她看,我怕……”
景帝指頭刮了刮喻雪的鼻子:“你怕你的兒媳跑了?”
喻雪輕輕扯動景帝胡須,晃來晃去說:“既是好的,就要先下手為強。她即不受重視,臣妾也不想她嫁給個不珍惜她的。只是臣妾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會出現行刺的事情,那些人真是太膽大妄為了。”
景帝将她摟過,雙目感傷又透着狠絕道:“放心吧,為了護住咱們的兒子,這許多年的思念都忍着,朕又怎會允許有人傷害到他。一切朕的心裏都有數,朕定能護胤兒周全!”
喻雪将一直放在心裏的話問了出來:“皇上,你即同意臣妾的做法,可是也有他想?”
景帝流露出故作懸念的一笑,喻雪仰面瞧見,轉念一想道:“我說皇上怎會同意,是否皇上早有此意?”
景帝捋須一笑:“即是朕的兒子,定然要在重臣的家中擇選佳配。其他人家鼠目寸光,佼佼者自然不會考慮一個早就被送到封地的王爺,即是嫁了過去,難免會有對梁州的輕視。這個四姑娘身世和胤兒頗為相似,雖是自小養在外頭,可從安平口中得知,她并非是個目光短淺,迂腐愚昧的姑娘,而今日一見果是如此。再者……”
“再者她的祖父畢竟是文淵侯,父親又是幽州知府,舅父雖遠在邊關,但只要陛下稍一提攜,難保不會成為封疆大吏。再者,以安平郡主對平涼府的影響,定然也是不容小觑的。”
景帝長嘆一聲:“既是為人父母,如何不會為孩兒各方籌謀。當初将他送走,就是未免顏、李兩家的迫害,以他們兩家的行事作風,朕若不多做偏袒,你們母子日後哪有容身之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