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顏巧鳳半真半假一蹴就,文淵堂九曲形勢六月變

顏巧鳳半真半假一蹴就,文淵堂九曲形勢六月變

面對此等境況,顏巧鳳硬生生地壓下慌措和驚懼,一點一點地在帕子後面擠出眼淚來,待淚滿而溢的時候,她哀哀地膝行到餘駪的面前,委頓泣聲道:“父親,兒媳确有私心,确有縱容之過,可兒媳在家從夫,出嫁從婆母,兒媳只是個顏家繼妻所生的孩子,上有目中無人的兄長和原配所出的姐姐們,下有欺主的家奴,所做的無非也是為了給那些更加高貴的人做嫁衣,兒媳是不得已啊!

兒媳的錯處不可推诿,兒媳什麽都不會辯解,只求父親能好好地過個整壽,等父親的壽宴一過,父親就是要把兒媳處死,兒媳也絕不敢不依。兒媳為了父親的壽宴已細心準備了大半年,甚至打去年過完年就開始心裏琢磨,兒媳就想父親能壽比南山,想侯府能百盛不衰,兒媳寧願只做這侯府的兒媳婦,再和顏家無半點瓜葛……”

她擡起淚面,大顆的淚珠子從眼睛裏奪眶而出,哀泣聲不斷道:“父親,兒媳對您的孝心您是知道的啊,兒媳就算做了許多的錯事,兒媳從來沒有傷害過父親您啊!那些個僧人、道士,還有父親壽宴的一切,都是兒媳對您的孝心。待過了壽宴,兒媳是死是被活剮,都毫無怨言,父親的名聲要緊,兒媳做的孽兒媳自己擔,父親就留兒媳幾天活命,不為兒媳,就當為了自己。”

餘寧姶冷冷的視線越過餘駪微微曳動的袖旁,定睛到顏巧鳳假仁假義的臉上。

她心想:今兒是遇到了高人。

她顏巧鳳心裏知道,這些個事情都不能拿到臺面上去說,一來牽連甚廣,太後姓顏,單說當年顏家的貪污災銀之案,當今聖上比誰都清楚,真若是鬧到宮裏頭去,難道身為皇上他會承認自己面對貪官的妥協?

答案一定是否。

二來沒有确鑿的證據。說她放火,有莊子上的人抵罪;說她害大少爺久病,有疏林軒的下人抵罪;說她和那夜刺殺的事情有關,可刺殺之事在皇上面前已經翻篇,就算追究也追究不到她的身上。真若是以此休妻,顏家人定會找上門來,來之前也一定會把替罪的安排好。

三來,顏巧鳳雖然姓顏,她餘侯夫人也是出自顏家,可現今到底都是侯府裏的人,且還是舉足輕重的人物。沒幾天就是文淵侯的壽宴了,還是整壽宴,興許宮裏頭的貴人都會來,難不成要在這個節骨眼将家醜弄的滿城風雨?

別說是個文人,天底下所有的人有幾個是不好面子的,餘駪更是把顏面看得比什麽都重。這些年他不是一點不知府裏的腌臜事,他只是不願攤開來說。

今兒這些也是他不願意攤開來說的,沒辦法,他是被推到了這舉步維艱的地步,就算再生氣,再怒不可遏,到底還是要守住那條底線,就是侯府的聲譽不能有損。

顏巧鳳是顏家的兒媳婦,這個兒媳婦作惡多端他竟全然不知,或者說是即使懷疑了什麽,也沒有去追究,這是他的失誤。在整個侯府,任何的錯處都和他這個侯爺有關,背上個縱容兒媳作惡,姑息養奸,還間接害死了自己親孫子的罪名,這樣的人連家都管理不善,如何能替皇上處理政事,成為輔國之臣。

誰能有像顏家人那樣的厚臉皮,做什麽不管不顧的。

況且畢竟太後還在,都推到顏家人身上那就是得罪太後,到時候有理都成了理虧。

餘寧姶清楚顏巧鳳的高明就在于,她明明可以撕破了臉不受衆人的追責,卻仍然低眉順眼,搖尾乞憐地哭訴衷腸,用自己“一片赤城”的孝心給餘駪搭一個梯子,讓他順着梯子走下來。以後的日子她只要面子上做到和娘家一刀兩斷,縱是暫時失去了管家權,卻仍是侯府的二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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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太後在,顏綏女仍是文淵侯夫人,她就在侯府永遠有一席之地!

她還有一兒一女,出頭的機會就更多了。

也确如餘寧姶所料,餘駪的表情開始有了動容。李氏急着要上前,餘忠将她攔住,就差沒把她的嘴給捂上。

此時餘侯夫人的腦袋也轉過彎兒來了,眼睛溜溜地轉,知道事情或有轉機,便也不像剛剛那般胸膛劇烈起伏了。

餘昙一腳剛要邁,寧姶緊緊握住她的手,對她搖了搖頭。餘昙自是了解這位父親的,可她布了這麽大的一個局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

難道這麽多年的委屈就白受了?

這個時候,餘寧妙掙脫開乳母的環臂,從裏頭跑了出去。只見她小臉慘白,身體瑟縮,泣不成聲地跪地,苦苦哀求道:“祖父,原諒我母親吧,妙兒替母親認錯,求祖父饒了母親吧……”

她這一苦求,所有人的心都碎了,李氏也将腳步收了回去。

餘寧妙不像她母親顏巧鳳,衆人都知道她是個良善的孩子,像極了她的父親,餘家二爺,連容貌都是。

見祖父并無回應,寧妙又眼淚汪汪地跪爬着向前,用兩只小手拽着祖父的衣裳,擡起淚眼模糊的小臉苦求說:“祖父,求求你了……”

餘駪被小孫女泣求的,眼裏蓄滿了熱淚,寧妙再用力下,那些眼淚便會奪眶而出。他凝望着孫女柔弱可憐的樣子,心裏早已動了慈心,可想到自己女兒所受的天大委屈,始終沒有勇氣開口。

顏巧鳳本還滿心是算計,見幼小的女兒為自己這般懇求,心立時便化了,幾顆滾燙的淚珠從她的眼眶裏湧了出來。

她爬過去摟住的自己孩子,淚臉在女兒的發絲間摩挲,泣聲說:“都是母親的錯,都是母親的錯……”

誰知真情實意只在瞬間存在,很快她便眼睛流露幾分狡猾道:“母親最大的錯就是不該生在顏家,旁人看是生在了富貴窩,裏面的委屈和苦,誰又能知道呢?顏家的人若能像相公和大伯這般勵精圖治,也不會這般逼迫我這個出嫁的外人,去違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她說着更加哭得撕心裂肺,閉着眼睛哭喊道:“老天爺啊,讓我死了吧,我若死了就讓我實打實做一回這餘家的姑娘,公公不再是公公,是我的親生父親,就是只讓我活個十年、二十年,早早地亡去,也是值得的啊!”

餘昙氣得一跺腳将身子轉了過去。眼不見為淨。

餘侯夫人卻是因顏巧鳳的一番話整張臉都臉僵住了,雙眼陷入充滿懷願的回憶中……

其實很多時候她都覺得寧姝她們姐妹三人是極為有福氣的,因她們的父親,就是自己的大兒子從來都是寶貝一樣地對待她們,哪怕一個兒子沒有也常常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可自己的父親從來都輕視家中的女兒,輕視也就罷了,還從小就教育家中的女兒嫁了人也是顏家人,顏家榮她們在夫家便有地位,顏家衰她們在夫家便連個下人都不如。

就是這幾年,她才意識到,若沒有家中父母的這般教導,或許自己也能過得十分幸福。這些年,就是因為自己常常為了顏家做出損害侯府的事情,夫妻的感情才會漸行漸遠,別說是恩愛,就連話都越來越少了。

顏家就像是個無底洞,永遠都填補不滿,就是那些個被寵大的敗家子,那些個寶貝似的兒子,讓這些出嫁的顏家女子,哪怕是太後,都無法惬意地過日子,每每都要因為他們丢人現眼。

可她已經沒的選擇。她不可能當着大家的面說出這些,她是這文淵侯府的當家女主,她不可能有錯,府裏上下不可以有人指責她。

如此,她再次翹起嘴巴,肅容挺腰,恢複起她當家主母該有的姿态。

寧姶将一切盡收眼底。顏巧鳳的效果明顯已經達到了,可她真是一點人緣都沒有,誰都不願意為她說個情,除了她自己的女兒。

眼下只要有一個人肯站出來說一句,餘駪的下一句就肯定是原諒加以觀後效了。

她看着自己妹妹,她哭得那麽傷心,只有她的眼淚是真的,她是在真的挂念她的母親,她也是真的挂念自己這個姐姐。有那麽一刻,她真的想為這個妹妹去做最後一節梯子,畢竟事情真若是鬧大,她日後該如何做人?

可事情終究不會鬧大。

她戳了戳自己姑母的腰,然後将自己的身子轉過去,慢悠悠地走到餘寧妙的身旁,已經醞釀到顴骨的情緒随着跪下的噗通一聲,應時地掉落下兩顆應景的淚珠子。

餘昙大呼:“姶兒,你要做什麽,你忘記你……”

寧姶不想日後自己祖父釋懷顏巧鳳所作所為的時候,心裏想的是自己的女兒如何揪着旁人的錯處不放,鬧得家宅不寧,便不讓姑母把想說的說完,緊着開口道:“祖父,母親有錯,可到底還是我們的母親;祖父若認為祖母有錯,可終究還是我們的祖母,是姶兒父親的母親……”她望向餘昙,顫着聲音說,“是姑母的母親。”

這話一出,餘昙顫着嘴唇露出令她自己都憎嫌的不忍。

寧姶說着将頭低下,又隕涕道:“以前在莊子的時候,我和哥哥不知道什麽是侯府,可是看着莊子裏的娃娃們有父親、母親,有祖父祖母,我和哥哥就想,侯府裏就是有祖父、祖母、父親、母親的地方。現在哥哥沒有命回來,但是姶兒回來了,姶兒相信哥哥是想看到姶兒開開心心地和祖父、祖父……在一起。”

餘駪聽後,臉仰望上天,用拇指和食指偷偷擦掉兩個眼角的眼淚,不禁長呼了一口氣。

衆人皆望向他,然而餘侯夫人心裏卻對這個孫女有了動容,對過去有了幾分悔意。

不久後,餘駪嘆息後聲音奏亮道:“那次皇貴妃娘娘的壽宴後,陛下将我叫到了勤政殿,我本以為聖上是詢問我修繕《宣周文典》之事宜,不想陛下卻是與我說起了我的孫女。”

餘駪将臉側過去,慈祥地對寧姶道:“陛下說,文淵侯的孫子孫女,朕見他們如見自己的孫兒,獨獨那個養在外頭的,朕頭一次瞧她便覺得這個孩子純善至孝,甚至有幾分男子般的壯志淩雲之姿……”

話說到這兒,餘駪避諱地瞥了瞥餘侯夫人,半晌後笑笑說:“我文淵侯的孫女,能如此以德報怨,深明大義,是我侯府之幸也,他日不知是誰有這樣的福氣。”

這話立時令在場的女眷心一提,皆在品這話裏的意味。

“老二媳婦,你的話我是半信半疑,可到底你是為我們餘家育有一子一女。你有心悔改,我也念這些年你獨自操持整個侯府,老二又長年在外……”他說着忍不住一聲嘆息。

突地,他面露陰沉,口氣厲責道:“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等過了老夫的壽宴,你就将管家之權交還給老大媳婦吧,此後若再有不公不義之行徑,你就再無養育孩子的資格,我自會找人替你撫養他們。我知舐犢情深,故勸你好自為之!”

随後他丢了個冷冰冰的目光給了餘侯夫人,不願多說一個字。

他走到貴祥身邊,吩咐道:“貴祥,将我日常所需皆搬到勤業居。”說完,他便拂袖而去,留下像是只剩下一副空架的餘侯夫人,身體如瞬間被掏空了一般。

(本章完)

餘家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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