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愚人

第6章 愚人

次日,父母沒有回來。

他們給女孩打了電話,說有急事耽誤了,等有空一定回來看她。到時候會給她準備很多禮物,也會陪伴她久一些。

可是,這個空她等了整整十年也沒有等到。

一開始他們還會給她打電話,後來變成了偶爾發短信,再到後來……短信也沒有了。要不是每年都會有生活費定期打到卡上,她甚至覺得父母已經抛棄她了。

十六歲那年,她拼命學習,為了中考做準備。兒時的經歷讓她很少主動開口,自然也沒什麽朋友,同齡人的娛樂項目她也不感興趣。

她只是想快點長大,再快點,然後直接去找自己的父母。她想要得到擁抱和撫摸,渴望他人的認可和誇獎。

于是她拼勁全力,考上了全市最好的高中。

可是,她最後等來的不是誇獎,更不是擁抱,而是父母的死訊。

她永遠記得張姨那天說的話——

“你那短命鬼爸媽都死了,出車禍死的。車直接沖進河裏了,屍體也找不到了。他們留下的錢都是我的工錢,你可別打什麽歪主意。還是快點跳河陪你那爸媽一起走吧,在地府還能一家人團聚。”

那張輕蔑的笑臉深深刻在了她的心底,成了她如骨附蛆的夢魇。

葬禮上,她抱着空空如也的骨灰盒,面對着兩人結婚時的黑白相片。偌大的廳堂裏,竟找不到第二個人的存在。

他們沒有父母親戚,更沒有同學朋友。只有她一人,在為他們的離去而哀悼。

這天,絕望的嘶吼聲響徹了整片天空。還未成年的少女用力抱着那黑色的骨灰盒,哪怕硌出血痕也不肯放開,似乎要把它揉入血肉中。

她的努力全是為了父母,她的目标、她存活的意義也只是因為他們。現在他們離開了,那她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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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失去了自己的全部。

猛然間,她想到了某人說的話。

「跳下去。」

「跳下去就能和父母團聚了。」

麻木的少女抱起骨灰盒,走出了殡儀館。她漫無目的地向前走着,周圍的議論和厭惡似乎都與她無關。

啪嗒。

雨滴落在她的肩膀上,很快就變成了傾盆大雨。她渾身上下全部被雨水浸透了,發絲和衣服緊貼在她身上。

所有人都在往家的方向跑,只有她逆着人流,走到僻靜的橋上。

她注視着湍急的河水,猶豫過後,還是把相冊和骨灰盒放在了一旁。雨水打落在河中,泛起點點漣漪,她好像從中看到了父母和藹的笑容。

是了,他們在等她。只要她跳下去,就可以和父母團聚了。

少女不再遲疑了,她翻身跨過護欄,就要向下倒去——

想象中的下墜感并沒有來臨,河面和她的距離也沒有拉近,她的胳膊被一雙小手死死抓住了。

“餓。”

她一擡頭,看到的是一個濕漉漉的金色腦袋。

男孩看起來只有四五歲大,他奶聲奶氣地喊着餓,然後輕而易舉地把她拽了上來,甚至半強迫地拉着她翻回了護欄裏面。

她不知道對方哪裏來的力氣,無論是什麽情況,那都絕不是一個孩子會有的力量,但正是這不可能的狀況阻止了她的死亡。

“我餓了。”

那藍色的大眼睛不含一絲惡意,只是充滿渴望地看着她。

鬼使神差之下,她把男孩帶回了家,給他做了一碗蛋炒飯,而那滿足的笑容觸動了她,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是被需要的。

她嘗試過把男孩交給警察,可沒有查出任何關于男孩的身份信息,他就像是憑空出現的一樣。

警方原本打算将男孩送入孤兒院,可他表現出了極其強烈的抵抗,甚至想要從樓上跳下去。

無奈之下,警方只好讓男孩跟着她生活。考慮到她也只是個半大孩子,慈善機構會給予一些補助。

于是,男孩成為了她活下去的精神支柱。靠着補助和半工半讀,她和對方相依為命生活了三年。在她要步入大學生活時,末日發生了。

睡着會變成怪物是男孩告訴她的,多次差點睡着也是男孩叫醒她的。她知道,他不是一個普通的孩子,但是她不在乎。

因為,嘟嘟是她唯一的家人。

……

再次睜開眼睛,楚钰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裏。

又夢到之前的事情了啊……她是睡着了嗎?在失眠樂園裏?

她揉了揉腫脹的眼睛,試圖理解目前的狀況。原本幹爽的床單早已變得黏膩潮濕,也不知是因為汗水還是淚水。

勉強撐起身體,她打量着眼前的房間。

除了床和吊燈以外,房間裏什麽也沒有。陳設幹淨整潔到極端強迫症的級別,和基地裏的建築一樣透露着詭異。

輕輕觸碰那白到駭人的牆壁,楚钰的手居然陷了進去,那柔軟的觸感讓她有些一瞬間的恍惚。

牆壁應該是柔軟的嗎?

脖頸處傳來了酥酥麻麻的觸電感,那奇怪的感覺直達大腦深處。幾乎是同一時間,她無法進行思考了。

混亂的意識一窩蜂地湧進她的大腦,思緒錯位連接着,在她的腦中亂成一團。在混亂的壓迫下,似乎有什麽東西被改變了。

沒錯,牆壁就應該像棉花糖一樣柔軟。而她,需要讓自己融入其中。這樣才是正确的……

她如此想着,完全沒意識到不對勁。反而覺得那牆壁看起來無比美好,恨不得立刻和對方融為一體。

快啊,快點進入牆壁……你會忘掉所有煩惱和憂愁……

眼看指尖就要再次觸摸到牆壁,腦海裏的塔羅牌突然高強度的抖動着,似乎想要從她的身體裏跳出來。

在失眠樂園的這些日子裏,楚钰曾多次想要使用愚人,可全部以失敗告終。這是它第一次有如此強烈的反應。

愚人?它不應該是這樣的。但是那又有什麽關系呢,她該做的是進入牆壁,這才是正确的。

雖然記憶變得模糊了,但是楚钰本能察覺到了不對。兩種聲音在腦中交織着、争吵着,幾乎要把她的意識撕碎。

在她看來,那白色的牆壁上伸出了兩條胳膊,胳膊的上方是一張和藹的人臉。她從未見過如此完美的臉龐,那張臉微笑着,就像是母親在等待孩子的歸來。

倒下去吧,融為一體吧……那感覺美妙極了,你會喜歡的……

最終,還是想要融入其中的想法占了上風。她直直撲向牆壁,與其同時,一張不起眼的卡牌以更快的速度沖向牆面。

砰。

預想中的柔軟和美好沒有來臨,她似乎撞倒了一堵有些堅硬的牆壁,然後與其一起砸落在地面上。

“嘶……好痛……”

被她壓着的“牆壁”哀嚎着,旁邊的丁肅和嘟嘟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幕。也許是太過震驚,兩人都忘記了要去攙扶傷員。

代表愚人的卡牌輕輕落在楚钰的脖頸處,刺痛感随之而來。她伸手摸到了一個極小的凸點,稍微一用力,一根極細的銀針被她拔了出來。

剎那間,對牆壁的錯誤認知和向往消失了,大腦裏那團混亂的意識一溜煙地逃掉了。楚钰感到了無比的清醒,她這才發現自己撞到的根本不是什麽牆壁,而是在外面等着她的方斯年。

“能不能……請您先起來……”

氣息奄奄的方斯年弱弱請求道,如果再這麽下去,末日是沒有逼死他,但他怕是會先被楚钰壓死。

“抱歉。”

聞言,楚钰立刻起身,她沒有聲張剛才的事情,反而小心地把銀針藏了起來。

“方叔,這是哪兒?”

剛被少女攙扶着坐起身,方斯年氣還沒喘順,就又聽到了這麽個問題。他雙眼一黑,心說這丫頭還好意思問。

他們好不容易把快要昏迷的楚钰搬到這家旅店裏,路途之遙遠艱險令人嘆息。不過這也是無奈之舉,畢竟這種用特殊材料制成的房間并不多,也只有在這種房間裏睡着才不會變成睡魔。

他們支付了昂貴的費用,這才換來了四個小時的使用權。安頓好楚钰之後,三人也不舍得再花能量塊了,萬一時間不夠還得繼續大出血。

于是,他們就站在房間門口等她蘇醒。這一等,就是三個小時。方斯年本來年紀就大了,身體自然不比從前。

他就尋思靠着牆能省點力氣,結果呢,那麽大一面牆,突然就消失了。他好不容易穩住身體,本應該在裏面好好休息的楚钰就沖了出來,直直砸到他的背上。

這一撞,他感覺五髒六腑都快要移位了。那丫頭還半天躺他身上不動,合着是當人肉毯子用呢。

方斯年越想越氣,對着楚钰擺擺手,是氣得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好在,丁肅還是有點眼力見的。他連忙讓方斯年到一旁休息,自己給楚钰講解了剛才發生的事情。

“不過這牆,是怎麽消失的呢?”

說完,丁肅在牆壁原本的所在地摸索了半天,可還是只摸到了空氣。

對此,楚钰也有同樣的疑問。

她明明已經被牆壁蠱惑了,就快撞進去的時候,牆壁居然自己消失了?

等等……

在她碰到牆壁之前,似乎有張卡片飛了出去,率先接觸到了牆面。也正是卡片飛出去之後,牆壁才消失的。那張卡片還提醒了她脖頸後面的銀針——

楚钰攤開手,那張色彩明麗的愚人牌就靜靜地躺在手心。畫面上狗的耳朵似乎動了一下,像是在向她邀功。

「滴,恭喜您成功使用了塔羅牌——“愚人”,潛能數據已更新完畢。檢測到新增了可使用的塔羅牌,是否進行查看?」

「名稱: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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