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
從家到學校的路程開車需要三十分鐘，算上可能會堵車的風險，艾夏七點半就出發了。
一路暢通無阻，離學校只有三公裏左右的時候，艾夏看了看時間，才七點五十。
她盤算着八點到學校的話，可以先去圖書館看會書再去集合地點。
過了個紅綠燈，車子前進的速度突然變緩，蝸牛一般前行了大概一公裏，就一步也挪不動了。
艾夏打了個哈欠，喃喃自語：這都要到了，反倒堵起車來了。
想着多預留的半個小時，時間充足，艾夏也不着急，耐心等待。
結果這一等，就等到将近八點半，車子還沒有任何移動的跡象。
這是一條單行道，路不算特別寬敞。前方出了嚴重的交通事故，交警正在處理，一時半會讓不出道。
後來的車子察覺到異常，都在紅綠燈路口那臨時拐個彎，改道而行。
艾夏已經開過了那個分岔路口，車子被夾在中間，根本動彈不得。
眼看着馬上就到集合時間了，艾夏無奈地撥通了方果的電話。
*
此刻，正站在體育館門口的方果接通了電話，“喂，艾夏老師。”
常遠和吳寒并肩從方果身邊走過。
常遠突然停住腳步，拍拍吳寒的肩膀，“你先進去，我處理點事，一會就來。”
常遠狀似不經意地走近方果，一字不落地把她說的話聽進耳朵。
體育館門口人很多，聲音嘈雜，方果對着手機拔高了聲音，“什麽？出了交通事故？嗯嗯，好的，我知道了。”
常遠将聽到的內容組合在一起，得出一個結論：艾夏出了交通事故。
他心猛地一顫，面上卻鎮定如常，問：“哪裏出了交通事故？”
方果還沉浸在剛剛和艾夏的通話裏，來不及反應，就條件反射般答：“校門口左行一公裏處。”
常遠聽到這話，沒再多問一句，拔腿就跑......
*
雲城大學的校園很大，從體育館到學校正門，走路得半個小時，跑步也得十五到二十分鐘。
常遠邁着長腿，使出了渾身的勁，跑得飛快。
校園保安騎着小毛驢迎面而來，哼着小曲，速度很慢。
常遠忽地停下腳步，喊住從他身邊經過，騎着電毛驢巡邏的保安，“大哥，幫我個忙！”
保安回頭，“幹啥？”
“你電毛驢能借我騎一下嗎？付你租金！”
保安一臉遇到神經病的模樣，懶得再搭理，準備繼續巡邏。
常遠一把抓住保安的手，一臉焦急的信口胡謅，說他女朋友遭遇了車禍，讓保安一定要載他去校門口附近的事故地點。
皮膚黝黑的保安大哥是個熱心腸的人，經不住常遠的哀求，用印了“雲城大學”字樣的小毛驢載着他風馳電掣般往校門口奔去。
快到目的地的時候，保安大哥突然間想起了什麽，有些不解地問常遠，“你女朋友歲數和你相差挺大呀！婆.孫.戀？”
怎麽就扯到婆孫了？
常遠此時滿心都是艾夏，擔心和害怕的感覺越來越重，壓得他難以喘息。
他聲音有些顫抖，問，“什麽婆孫？”
保安大哥說，“我剛從學校大門口巡邏過來，聽說這起事故挺嚴重的，被撞的是個六十多歲的老太太，也就是你......女朋友！不過，她這會應該被救護車送去醫院了，你去事發地點也見不着她的。”
什麽？
六十多歲？
老太太？
常遠懵了幾秒，然後朝保安大哥大喊，“停車！快停車！”
保安大哥被這震耳欲聾的喊聲驚到，猛地将車子停了下來。
常遠的沮喪臉突然有了一絲生氣，搖着保安大哥的肩膀問：“你确定嗎？車禍被撞傷的是個六十多歲的老太太？”
這下輪到保安大哥懵逼了，他怔怔地看了常遠幾秒，然後很認真地點了點頭，聲音洪亮，“确定！以及肯定！”
常遠想起手機裏存着艾夏的電話號碼，相親之前師母給他的，立刻撥了過去。
電話被接起，她的聲音很好聽，帶着一縷似有若無的疲倦和慵懶，“喂，你好！”
确定艾夏沒事，常遠重重地松了口氣。
修長的手指緊緊握住手機，直到艾夏重複問，“喂，你好！”
常遠猛然驚覺，迅速挂斷電話。
*
項目讨論會結束後，常遠和吳寒就近到海棠餐廳吃午飯。
兩人面對面坐着，相對無言地吃了十多分鐘。
吳寒看常遠一副食不知味的樣子，放下手裏的雞腿，問：“常總，你......飯不好吃嗎？”
常遠擡起頭，用筷子戳了戳餐盤裏的飯，“你不懂！”
而後補充了句，“跟你說過好幾遍了，在學校別叫我常總，叫名字叫哥随你。”
吳寒感受到老板今日氣場有點噴火，不想繼續往火坑跳，乖乖閉上嘴繼續吃飯。
常遠匆匆扒拉了幾口白飯，起身離開。
他心不在焉，沒仔細看路，剛走幾步，就和一個迎面而來的人撞上，餐盤裏的剩菜和湯汁直接蓋到對方身上。
“對不起，對不起！”常遠一邊道歉，一邊擡頭看向身前滿臉不爽的人，瞬間又驚又喜，“艾夏！是你？”
*
十二點下課，艾夏肚子有些餓，找了一個距離教學樓最近的食堂，打算覓點食。
誰知，就這麽撞上了這張她一點都不想看見的臉。
艾夏看着自己一身油膩的污漬，又看了看一臉笑意的常遠，迅速移開視線，突然間一股無名火從心底竄上來。
敢情潑她一身還有心情笑，真過分！
一句話也不想說，飯也沒法吃了，艾夏轉身就走。
“艾夏，你等等！”常遠立刻跟上去，手臂卻被一旁的吳寒拽住。
“常......哥，你去哪？下午還有個重要的技術研讨會，你得參加。”吳寒一臉為難，乖巧地看着自家老板。
結果，常遠用力甩開吳寒的手，“你沒看到我潑了人家一身麽，道歉去。”
說話間，他快步走出食堂。
吳寒傻傻地愣在原地，看着常遠的背影喃喃自語，“沒看到人家并不想要你的道歉嗎？”
*
正午太陽當頭，艾夏走的很快，額頭冒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
常遠一路緊緊跟随，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了停車場。
艾夏走到自己的車前，忽地轉身，“你跟着我幹嘛？”
常遠眉頭微皺，聲音卻異常柔和，“把你衣服弄髒了，我賠你，對不......”
一個“起”字還未說出口，艾夏語速飛快地截住他的話，“沒事，你去忙吧！不用你賠，也不需要說對不起。”
她微微仰頭，目光冰冷，像利劍一般直視着他。
常遠有一瞬間被這道目光刺的心底一涼，下一秒又精神奕奕地看向艾夏，“今天是我的錯，無論如何我也要賠你一件新衣服才行。”
看到艾夏的表情有一絲松動，常遠補充道：“別再說拒絕的話了，學校附近有商場，我陪你去買身衣服換了，你一直穿着這又油又濕的衣服不難受？”
油膩膩濕噠噠的衣服黏在身上确實很難受，而且還特惡心。
艾夏不想繼續浪費時間，不再言語，拿出鑰匙解鎖車子。
見艾夏沒再拒絕，常遠就自動當她是同意了，走近駕駛室，“我來開。”
艾夏沒動，常遠問，“你穿着這濕衣服方便開車？”
艾夏動了動嘴角，漠然讓開。
她也不往副駕駛去，徑直拉開後座的車門，快速坐了進去。
*
學校附近有兩個商場，一個車程十五分鐘，一個車程二十五分鐘。
近的商場主要針對在校大學生，售賣的都是價位比較低的一些大衆品牌，符合學生的消費水平。
稍遠一些的商場以一些中端的品牌為主，主要的消費者是這一商圈輻射到的各小區居民。
常遠想到艾夏一貫的穿衣風格，沒有詢問她，将車往離得稍遠的商場開去。
工作日又是午休時間，幾乎沒什麽人出來逛街，商場裏很安靜，偶爾能看到一兩個人走過。
艾夏看了下商場導航圖，直奔三樓JL品牌旗艦店。
這個牌子的衣服艾夏經常買，風格和她很契合，幾乎每次進店都能選到合适的款。
常遠一路跟着艾夏。
艾夏不說話，他也保持沉默，靜默的像兩個陌生人。
店員杵着櫃臺有些昏昏欲睡，看到有顧客來，瞬間來了精神，熱情地上去招呼。
“女士你好，想選什麽樣的款式？我給你推薦一下。”
下一秒，店員的目光在艾夏衣服的大片污漬上停留，不禁皺起了眉頭，原先的熱情瞬間消失，聲音不冷不淡的，“我們店的衣服最便宜的三千塊。”
艾夏沒理會店員，也懶得去揣摩她的言外之意，依然認真地挑選款式。
常遠聽到店員的話，臉一沉，聲音裏滿是不屑，“三千？”
店員會錯意，更加得意了，“對，最便宜的也要三千。”
“最便宜”三個字被她重音強調。
常遠輕蔑一笑，“廉價！”
店員一愣，擡頭看向随同艾夏一起進來的男人。
男人個子很高，氣質不凡，一張極英俊的臉格外耀眼。
就是......
那滿身的名牌，肯定是山寨品吧！
這女人一身油污就來逛店，想必和她同行的男人也是個窮鬼！
店員細細揣摩着，眼裏流露出一絲鄙視，不鹹不淡地說了句，“請問你們買嗎？不買的話是不可以試穿的。”
“哦，這樣啊！”常遠瞥了一眼店員，突然加重了聲音，“那......麻煩把最貴的一件拿過來試一下。”
常遠的話剛說完，艾夏把手裏的衣服遞給店員，“不用試了，就這件，買單吧！”
店員瞬間傻眼，臉部肌肉微微顫抖，而後一字一句地說道：“女士選的這件，就是店裏最貴的。”
盤算着今天可觀的提成，店員一時間忘了自己剛剛是如何語出諷刺的。
常遠拿起吊牌看了眼，九千九百九十九。
就這......
也敢喊貴？
井底之蛙！
他拿出手機示意店員付款。
“我來付，不用你付。”艾夏打開付款二維碼，将手機遞給店員。
常遠不依，語氣堅定，“我付。”
店員看看常遠，又看看艾夏，想起自己剛剛的胡亂猜測，極其尴尬地将支付掃描器對準了常遠的手機，只聽嘀一聲，付款成功。
*
天氣有些熱，艾夏身上的衣服已經差不多幹了。
但她一路聞着這油膩膩的味道過來，此刻迫不及待走進試衣間，将滿身污漬的衣服換了下來。
艾夏換衣服的間隙，常遠随手從陳列架上拿了三套衣服，遞給店員，“包起來。”
店員先是一愣，随即熱情地笑道，“好的，這就給你包起來。”
末了還不忘吹捧兩句，“帥哥眼光真好，這幾件都是我們店裏的最新款，你女朋友穿起來肯定很好看。”
常遠挑眉，稍微湊近了一些，語氣裏充滿了挑釁，“是嗎？你确定？”
店員看着常遠的表情，茫然的點點頭，而後只聽到一句，“衣服不要了，你明天不用來上班了！”
“什麽？”店員忽然擡頭，“你要投訴我？”
常遠搖搖頭，“投訴？沒這個功夫！直擊開除不好嗎？”
店員一怔，随即尴尬地笑笑，“你可能沒有這個權利。”
試衣間的門發出輕微聲響，艾夏換好衣服出來了。
常遠看了一眼店員胸前的工號牌，跟在艾夏身後離開了JL旗艦店。
在他們離開後的二十分鐘，店員收到了公司發來的解聘書，讓她明天不用來上班了。
工作丢了，突如其來的晴天霹靂，店員無法理解。
她以前也曾被客戶投訴過，但公司從沒因為她被投訴就直接把她開除。頂多就是扣工資加批評教育。
公司領導一直秉承人性化管理原則，以及允許員工在合理範圍內試錯的理念，只要不是特別重大的事故，都會給員工機會改正的。
這一次......很不對頭！
思慮再三，店員撥通了公司人力資源部的電話，小心翼翼地問道：“為什麽解雇我？”
電話那頭語氣很淡，“集團董事親自要求解雇你，你做了什麽心裏沒點數嗎？”
電話啪一聲被挂斷，店員像是被放了氣的氣球，一瞬間茫然失措地癱坐在地上......
随後，她幹笑兩聲，自嘲地說：“以為是個小蝦米，原來是大佬呀！認栽！”
*
艾夏準備坐電梯去地下車庫取車，發現常遠依然跟在她身後，僅一步之遙。
艾夏微微側身，看向常遠，語氣不再像之前那樣冷漠，“衣服買好了，你去忙你的，不用再跟着我了。”
常遠抿了抿唇，沒動。
艾夏拿出手機，“你把收款碼出示一下，我把買衣服的錢轉給你。”
常遠皺眉，“不用，你的衣服是我弄髒的，我說了要賠你。”
艾夏：“你又不是故意的，我怎麽能要你賠呢？何況我這衣服又沒壞，回去清洗幹淨一樣可以穿。”
常遠看了眼腕表，轉移話題，“我現在得盡快回學校，不然就趕不上待會的研讨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