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回去吧
回去吧
這個發現讓克羅諾如墜冰窟，又好像頭部被重擊了一般。身上不僅冷得打起寒戰，頭還眩暈的一切事物都在他的視線內旋轉起來。
倉皇後退幾步，克羅諾倚靠着深藍色的櫥櫃，無力地将手臂抵住櫃面，以支撐身體。
他腦中的思緒一下被打亂，糾纏在一起，一條一條相互間毫無關聯的念頭閃過。
他的判斷一定是準确的嗎？
蒙丁殺人了？還是那個廚師？蒙丁怎麽會殺人，他雖然很奇怪，善于用語言進攻，非常具有迷惑性。但他只不過是個餐廳老板，做得一手好菜。
可是他出現在了暗場。還出現在他的家中，阻止了□□的人。
這間廚房裏面到底發生過什麽？
他該離開了，這裏太危險，他需要回去好好想一想，盡快讓腦袋冷靜下來。
暗場…暗場…他在暗場做什麽？美食節…美食節。真正的美食節，得勝者到底為女皇呈上了什麽食材做成的美味？
他并不恐懼，他對情感遲鈍着呢。這源于對他長期的規訓。思緒一下跳轉到住在皇城的時候，他可以無論何時何地都能保持得體的風度。
克羅諾，我的孩子。家族的榮耀勝過一切。
克羅諾捂住額頭，連續眨動眼睛，太多的思緒閃過，随着他額角的血管跳動。無法捕捉，卻讓他的頭十分疼痛。
強撐起身體，克羅諾一直在喘息，他自己都沒有發覺。
他以一種渾渾噩噩的姿态，腳步踉跄地往前走。正當這時，他聽見刻意加重的腳步聲，自廚房門外響起。仿佛那人在客廳閑庭信步地走來，并提醒他這個不速之客。
克羅諾一下清醒了，手指僵硬而冰冷，輕微地顫抖。呼吸的本能從他身上消失，他可以确定他幾乎有半分多鐘的時間，完全忘記了怎樣去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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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聲越來越接近，汗水也流到他的鼻尖，正懸着不肯滴落。
克羅諾慢慢後退，僵直地拉開櫃門，蜷縮身體鑽進去。好在這排櫥櫃較為高，他的身體完全能進入。
糟糕的是，壁燈已經來不及關閉了，這簡直就像在告訴門外的人。不速之客就在廚房內，猜猜他在哪扇櫃門後。
櫃門關閉的那一刻，克羅諾瞥向大理石板櫃面。他不知道外面的人是誰，不過，如果他被發現了，大概也要躺在大理石櫃面上了。
克羅諾屏住呼吸，廚房的門開了，腳步聲停在門口。似乎也在打量廚房的環境，或者在想壁燈為什麽是亮的。
腳步聲有了動作，遲緩地挪動，不再刻意加重步伐，反而有些無力拖沓。
聲音聽上去停在大理石櫥櫃前，有一陣細微的摩挲聲，仿佛在摸索櫃面。
櫥櫃裏的克羅諾捂住嘴巴，衣服黏住皮膚。也許是櫥櫃裏太過悶熱，身上不自覺地流出許多汗水，順着額頭鬓角從他的臉龐滑進衣服。
腳步聲又響起了，繞過大理石櫥櫃，徑直走向靠牆的這排櫥櫃。從右側開始一個一個打開，每一聲“嘭”的開門聲，都像是一聲槍響，打在克羅諾的胸口。
他躲在第三扇櫃門後，而腳步聲此刻也終于是走到了他身前。卻沒了動作，靜靜地站立在櫃門外。
克羅諾一動不動，仿佛就是一座雕像。但心神卻靈活地觀測起櫥櫃內部，長方形的寬闊空間，沒有堆積任何雜物，不過裏面的氣味也很難聞，有一股油膩膩的氣味。
咚…咚…咚…
櫃門傳來三聲輕響，是手指輕輕叩擊的聲音。克羅諾瞬間拉回思緒，這漫不經心的動作，似乎是在思考要不要打開陷阱，看看裏面那頭可憐的，被圍堵住的獵物。
瞳孔凝成針尖，克羅諾感覺到一股寒意，凍結他的腦袋，他無法思考。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在櫥櫃裏發出聲響，畢竟他感覺到要捂不住嘴唇了。衣服正随着身體的顫抖相互摩擦，他是在因恐懼而瑟瑟發抖嗎？
克羅諾突然産生這個疑問。
下一刻，櫃門被拉開。蒙丁站在黑暗中，身體完全把壁燈的光給擋住，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而克羅諾也無心觀察腳步聲主人的神情。他本能地看向蒙丁右手握着的廚刀。
氣氛大約凝結了一會兒，完全死寂了。克羅諾的耳邊沒有任何聲響。
突然，蒙丁用略帶沙啞又病恹恹的聲音，疑惑地說：“你怎麽在這裏？”
他彎下腰，還是看不清表情。“這就是克羅諾醫生，提出的登門拜訪嗎？您的方式可真特別。”
克羅諾沒有移動身體。
蒙丁只好用左手把克羅諾的手移開。“您都快要窒息了。”
克羅諾忽地回神，大口大口地喘息，臉頰漲得通紅，扶住櫃體咳嗽起來。
蒙丁左右看了看廚房內，對着克羅諾問：“這間廚房內，有什麽克羅諾醫生感興趣的東西嗎？”
克羅諾停下咳嗽，剛才身體繃得太緊，現在完全無法活動。肌肉還有些疼痛感。
他低着頭，嗫喏幾聲，沒有開口。
他實在想不出任何無辜的回答，事實上他的思緒完全被那把刀絆住了。
“您走錯路了嗎？”蒙丁替他做出回答。
“真是的，早知道您這麽快就會登門拜訪，我應該準備好路牌，來為您指路。”
他握拳擋住咳嗽，瞥了眼目光呆滞的克羅諾，發現他正目不轉睛地盯着他手中的廚刀。
于是，蒙丁解釋道：“我聽到了奇怪的聲音，家中遭賊可是危險的事，況且我正生着病呢，總要保證自己的安全。”
克羅諾終于拉回的心神，仰起脖頸，動作突然。“你生病了？”
所以才沒有去餐廳…
“當然。”蒙丁踮着腳尖蹲下身體，把握刀的手臂平放在膝蓋處。“您不是來探望生病的好友的嗎？”
克羅諾抓住袖口，用力攥緊，把整個袖子拉直。
“我…”他想不出什麽能解答他出現在櫥櫃裏的解釋。
蒙丁歪着頭，克羅諾從他所在的地方，感受到一陣熱氣。
“您不打算出來嗎？”他說：“櫥櫃可不是一個适合交談的好地方。”
手掌撐住膝蓋站起身，後退一步讓出路來，順手把廚刀放在大理石櫃面。
克羅諾扶住櫃門，費力又狼狽地從櫥櫃裏鑽出，踉跄地站在蒙丁身前。這下他終于能看清蒙丁的表情了。
臉頰是紅色的，眼睛慵懶地眯着，嘴角帶着一絲善意而乖順地微笑。
總之就是沒有任何威脅，甚至感覺他還需要被保護呢。
“真是的，我生病了，現在可不是和您見面的好時機。”
克羅諾本能做出回應。“是那場雨嗎？”
“算是吧。”蒙丁點頭，想了想說：“也有可能是您那杯加了別的東西的咖啡導致的。”
克羅諾又僵住身體，不動了。
“噢，我可沒有責怪您的意思。”蒙丁觀察克羅諾臉上的表情，處于驚吓和茫然的狀态，感覺再吓一吓就會哭出來了。
有趣的是，即使這樣，他的身形依舊努力站得筆直優雅。
“我允許您對我做一些調皮的事。”手背抵住額頭，感受微燙的體溫，蒙丁擡起下颌，眼睛自下俯視克羅諾。突兀地笑着說道：“您知道我沒有味覺，所以故意放了別的東西嗎？”
克羅諾羞愧地捂住臉，把之前的恐懼，全部抛到腦後。真是太糟糕了！對于他而言，沒有什麽比做出失禮的舉動後，被當面指出更可怕的事。
“我…放了辣椒粉。”最後，克羅諾還是坦誠說出。然後等待蒙丁的審判。
“怪不得呢，我的舌頭很痛。”他的聲音可一點生氣的意思都沒有。
“看來，您偶爾也有不那麽體面矜持的時候。”蒙丁詢問：“我可以當做是，您與我親近的，完全可以放任自己去開一些無傷大雅的小玩笑嗎？”
“不。”克羅諾立刻搖頭，誠摯道歉。“我應該為我的無禮向您道歉。”這可不是小玩笑。
克羅諾彎腰致歉，取下頭頂的帽子，雙手捧在腹部，有些不知所措。
“您太緊張了。”蒙丁溫和地笑着，因為生病，聲音聽着更加溫柔。
“廚房可不是談話的好地方，到客廳去吧。”蒙丁完全沒有繼續追問克羅諾為什麽會出現在廚房裏的意思。
他率先繞過大理石櫥櫃，推開門帶來光亮。克羅諾猶豫地跟上，眼睛尴尬地避免與蒙丁對視。
真奇怪，那些恐慌跑到哪裏去了？
廚房門關閉，廚刀留在了櫃面。蒙丁帶着克羅諾走到客廳的沙發旁。陽光從窗戶傾瀉進來，溫暖地裹住克羅諾冰冷的身體。
蒙丁咳嗽幾聲，倚靠住沙發借力支撐身體。“克羅諾醫生來得太不湊巧，我雖然病得不嚴重，卻實在沒辦法接待您。”
“只能讓您挑個別的時間再來了。”蒙丁表明送客的意思。他轉過頭看了眼時間，猜測以帕帕尼的脾氣，他肯定不願意安心等到中午，說不定現在就在路上了。
被帕帕尼堵住克羅諾，知道他進了廚房，可就會演變成麻煩的場面。
“我送您出去。”不等克羅諾回答，蒙丁就下了決定。
克羅諾凝重地盯着地面，倏地擡起頭看向蒙丁，似乎想說什麽。
但他從蒙丁似笑非笑的目光中，看到了拒絕。他希望自己閉嘴。
于是，克羅諾就什麽都說不出了。順從地跟在蒙丁身後，被他送到大門口，打開鐵門，看着他走出去，就立即關上了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