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 30、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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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歲安坐在醫院急救室面前, 人仍是恍惚的。
短短時間內,她好像又嘗到了那種近乎窒息的滋味,嘴裏一片鹹澀, 握着手機的手在不停顫抖着。
那是她第一次聽見有人自殺,就在耳邊, 是她的朋友,是活生生一個人。
原來這麽近, 就發生在她的身邊。
丁斯時就坐在她身側,虛虛摟着她,亦是沉默着。
沒多久,高跟鞋的聲音“噔噔噔”由遠及近, 她擡起頭, 看見那個漂亮女人,依舊是精美的妝容, 頭發卻是亂的,風塵仆仆趕過來一樣,她身側還站了個中年男人, 應該是林中緒的父親。
“我兒子呢?”豔麗的口紅遮住了林中緒媽媽原本的唇色,神色卻是憔悴的,眼角通紅, 紅血絲布滿整個眼球, “我兒子怎麽還沒出來?”
她的目光落在喬歲安身上, 一頓, 明顯認出了她是誰。她頓了片刻,目光又移開。
急救臺的燈還亮着。
林中緒媽媽脫了力似的, 身子靠着牆, 軟軟往下滑, 最後蹲下了,抱住了膝蓋。
“為什麽呢?”她呢喃,“就只是因為我不讓他學舞蹈嗎?”
林中緒父親怒不可遏:“混賬東西!我都是為了他好!半點不領情還跑過去……跑過去……”
他伸手指着長長的走廊,指尖微顫,那兩個字環繞在他嘴邊,卻怎麽也吐不出來。
醫院的空調開得很冷,喬歲安渾身都發抖,冷眼對着荒唐,憤怒在這一刻達到頂峰。
那些舞室裏沒敢說的,在這一刻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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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鼓足了勇氣,問:“打着愛他的名義不讓他去追求他想要的東西,這算是為了他好嗎?”
林中緒媽媽愣住了,父親也跟着頓了一秒。
他随即低吼:“跳舞沒有前途!他未來會後悔的!”
林中緒媽媽在這一刻尖叫出聲,崩潰地掩面哭泣:“別說了,你別說了!”
“都是我們的錯!媽媽錯了!”哭腔糊了嗓音,啞得不成樣子,近乎撕心裂肺,“求求你了兒子求求你!別丢下媽媽,媽媽求求你了!”
醫院的長廊空曠又寂靜,又偏生,被哭聲撞得吵鬧。
護士出來,皺着眉:“這是醫院,請不要大聲喧嘩!”
父親煩躁地走來走去,媽媽立馬捂着嘴巴,哭着又不敢出太大聲音。
喬歲安握住丁斯時的手,他頓了下,她立刻又拽緊了些:“別動,讓我握一會兒。”
“丁斯時,我好累。”她聲音很弱,“你讓我靠一會兒吧。”
她太疲憊了,抓着他的手用了點力道,很重。
丁斯時回握住,大拇指指腹輕輕摩擦着她的手背,算是安撫。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她記不清時間,久到她有些恍惚。
手術臺的燈終于滅了。門被推開,身着白大褂的醫生走出來。
喬歲安腳有些軟,起不動身,就坐在椅子上擡起頭,脖子有些許僵硬,她湊了耳朵去聽。
“病人沒事,還好送來得及時,再晚一點可能就危險了。”醫生道,“過個一兩天就能醒,先轉去icu再觀察兩天,等他醒過來。”
她松了一口氣,握着丁斯時的手略微松了點力道。
林中緒媽媽顯然也放松了很多,仍然哭着,眼淚根本止不住,捂着嘴不敢發出太大動靜。
林中緒很快就被推了出來,喬歲安沒跟過去,癱在椅子上坐着,太陽穴一陣一陣刺疼。
丁斯時就在旁邊,陪着她。
“丁斯時。”喬歲安又喊他名字,眼睛盯着天花板,剛才她沒哭,現在卻哼了鼻子,“好累,我想回家。”
他定定望着她,終究還是沒忍住,長嘆了一口氣,虛虛擁住她,輕輕拍拍她的背,哄:“我陪你回家。”
-
林中緒是在一天後醒的。
喬歲安去看望他的時候,他已經轉為普通病房好幾天了。
這段時間人清瘦了不少,藍白條紋病號服像是在包裹一個骨架子,顯得眼睛大得吓人,唇角的那個梨渦卻還在。
“謝謝你啊。”林中緒見她進來,沖她笑了笑,梨渦很深。
喬歲安把果籃子放在他的床頭櫃上,在旁邊坐下了,問:“最近好點了嗎?”
“還行,醫生說要是不出意外,下下周就能出院了。”他的眼睛雖然很大,可是卻不空,窗外的陽光落進來,亮晶晶的,“喬歲安,我又能跳舞了。”
喬歲安忍不住笑:“祝賀你啊大舞蹈家。”
後面林中緒媽媽進來了,見着她只是點頭微笑了下。
喬歲安總覺得有些尴尬,畢竟前面她還頂撞過他父母,瞬間如坐針氈,最後沒聊幾句,便跟林中緒道了再見。
“喬歲安。”
快出病房的時候,他喊她名字。
喬歲安回了頭,林中緒望着她的眼睛,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後只扯着嘴角笑了笑:“再見。”
陽光愈發刺眼炙熱,在經過一段時間的下雨降溫之後,随着天氣轉晴,溫度也愈發升了起來。
夏季本是該這樣的,瑰麗烈陽,瀝青滾燙,知了起鳴,說熱愛永不止休。
……
又到了西瓜成熟的季節。
喬歲安在水果攤裏挑挑揀揀了半天,才敲定了一個西瓜,有點沉,袋子勒得手疼,手指泛着紅痕,最後是直接抱着上的樓。
騰不出手敲門,她就直接扯着嗓子擱門口喊:“丁斯時!開門!丁斯時!”
沒隔一會兒,眼前門打開,丁斯時手裏還握着杯奶茶,瞥了眼她吃力的樣子,順手提過西瓜,解放她的雙手。
喬歲安換了拖鞋,盯着他手裏那杯:“有我的份嗎?”
“沒有。”
他兩口吸掉最後一點,手一揚将奶茶杯丢進了垃圾桶,聽見她在身後怨念嘀咕:“吃獨食!不厚道!西瓜不給你吃了!”
他把西瓜放砧板上,聞言冷笑一聲,轉了身,低眼看她,問:“過年前便利店那筆錢,你還我了嗎?”
喬歲安瞬間沉默。
喬歲安:“您能別提這事兒嗎?”
丁斯時拿了刀,手起刀落,一個西瓜一切二,清香溢出來,紅色果肉的汁水漫出來,夏天的甘甜在此刻瞬間四濺。他把切了半的西瓜裝進兩個大碗,從一邊抽出兩個勺子插上,遞給她大的一半。
喬歲安接過了,握着勺子從中心挖了一口西瓜,涼涼的汁水在齒間爆開來,她含着西瓜模糊不清說道:“晚上我跳完舞,你來舞室接我吧,羅落生日快到了,我們一起去挑禮物呗。”
“還是老時間?六點?”
她點頭,計劃:“順便就在附近把晚飯解決了呗,想吃陳胡那家的涼皮。”
丁斯時點頭:“行。”
“丁斯時。”喬歲安突然喊他,扭了頭看他,彎着眼睛笑,“我買的西瓜是不是比你之前買的那個甜?”
“……”
“你真的很不會挑西瓜啊。”她舉着勺子,“你前兩天買的那個真的皮厚又不甜。還是我會挑,你跟着我學着點。”
“……吃完寫作業去。”他奪了她手裏的勺子,挖了口塞她嘴裏,面色卻是如常,“吃還堵不住你的嘴。”
吃過了半個西瓜,其實她也就不是很餓了,中午随便扒拉了兩口飯就出門去舞室了。
人到舞室推開門,挂在門上的風鈴跟着響,清脆的,室內開了空調,驅走了外頭的炎熱。喬歲安收了遮陽傘,劉海都被汗濕了一半,軟軟貼在額上。
舞蹈老師還坐樓下的小圓桌上吃着午飯,見她來了,笑眯眯的:“來了?”
喬歲安點頭,道了聲“嚴老師好”,舞蹈老師拍了拍她的肩,眉梢帶着笑,嘴卻是往下耷拉着的:“喬喬,暑假檔,老師最近有點忙,你知道吧?”
她一愣,不明所以,又聽舞蹈老師道:“舞室最近新來了個人,你有空幫老師帶帶。”
喬歲安雙手抱胸,後退一步:“這次免多久的學費?”
舞蹈老師打着哈哈,擱下了筷子,推着她往樓上走:“這不是老師能決定的,這個由老板決定。”
她才不吃那一套:“可是,老板娘,你上次答應我的時候很幹脆。”
喬歲安被推着上了樓,舞蹈老師推開了房間的門,裏頭的音樂聲傾瀉出來,裏頭的男生跪躺在地上,憑借腰力,向上伸手的同時起了身,腳背繃着,很利落漂亮的一個動作。聽見門口動靜,他轉過頭,見着她,彎了唇,嘴角的梨渦很深。
喬歲安驚喜:“林中緒!”
“你出院啦?醫生說你能跳舞了嗎是?”
“能跳了,就是很久沒練習,感覺差了很多。”他開玩笑,又感慨,“真是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喬老師又得花心思教我了。”
“沒事。”她頓頓,有點擔心,“你父母真的松口了?”
提到這件事,林中緒垂了眼,唇角的梨渦淺了很多。再擡起時,眉眼堅定又認真,他輕笑一聲:“他們也知道啊,沒人能阻止我做這件事。”
舞室的鑰匙林中緒也拿回來了。
從下午一點到晚上六點鐘,不止息的,音樂充斥整個房間,基礎、摳細節,從課前到課上,再到下課後,偶爾喬歲安累了,停下來休息,喝兩口水,林中緒仍在練習着,好像要把之前落下來的時間全補回來似的。
舞室裏四點鐘下班,六點鐘停下來時,已經沒有其他人了。
喬歲安檢查了遍,把所有燈和空調都關了,才下了樓,鎖門。
林中緒在邊上站着,垂着眼瞧她鎖門,猶豫着,一個“你”字剛出口,又停下。
她挑起一邊眉,眼神示意,問他怎麽了。
他欲言又止,抿了下唇,最終還是道:“沒事。就是跟你說聲再見。”
“再見。”喬歲安揮揮手。
丁斯時還沒到,她便站在門口等他。
“喬歲安!”
她眼睛一亮,回頭,看清來人時失望。
林中緒去而複返,喘着氣,眼睛亮亮的,帶着忐忑與不安,手指無意識蜷縮着。
喬歲安疑惑:“你怎麽……”
“你讓我先說。”林中緒飛快打斷她,随後深吸了一口氣,目光鎖住她,身後的燈光一盞盞亮起,他鼓足了勇氣,“我喜歡你。”
喬歲安猛地擡眼望向他,不可置信。
“林時蟄說你沒有男朋友,我就想來試一試。”他盯着她,手心冒了汗,“……你喜歡我嗎?”
夏季的晚風拂面,把顫抖的尾聲吹散了,少年人的心思剝露出來,顯得無所适從。
她只是沉默,林中緒望着她,眼裏的希冀随着寂靜一點一點黯下來,睫毛輕輕顫了下,最終慢慢地垂下來,虛虛落向地面。
喬歲安沉默良久,她從沒有想過林中緒會喜歡她,震驚了很久才勉強消化,無措又尴尬,只是她能堅定地感受到自己的心意。
“我們只會止步于朋友。”她低聲道,“很抱歉沒能及時察覺到你的心意。”
林中緒的聲音悶悶的,摻着失落:“沒什麽好抱歉的。”
她一向不太會處理這種告白類的問題,特別是朋友,特別是後面仍然會有聯系的朋友。表白的話通常一說出口就再也覆水難收,她沒有辦法假裝失憶,未來見面尴尬也在所難免,只得很努力地想辦法:“如果你覺得不太好意思的話,我後面可以早上來舞室。”
林中緒抿了下唇,沒答話。
“我可以最後再問你一個問題嗎?”他語氣帶着掙紮,不敢擡起眼看她,“之前來舞室接過你的那個男生……你是不是喜歡他?”
喬歲安一頓。
她感覺心髒也跟着慢了半拍,緊接着沉沉的一聲,撞擊胸膛。
真奇怪,明明這個問題被提問過無數遍,怎麽偏偏這次心跳失了衡?
她穩了穩,強行鎮定下來,眨了兩下眼,矢口否認:“他不可能的。”
喬歲安覺得自己聲音有點大了,總像是在掩蓋點什麽,沾了些心虛的味道。
後來,林中緒失落地走了,她兀自站在原地愣了很久,身子僵着,夜風一吹,她驚醒,轉而才呼了口氣。
掌心出了汗,黏黏的,她從包裏抽了張餐巾紙,一邊擦拭一邊轉了身,擡起眼,驀地一愣。
害她方才心跳遲鈍的罪魁禍首站在兩米開外的位置,手裏拎着盒草莓蛋糕,路燈在他腳下拉了很長一道影子,他只這麽站着不動,等着她望過來,眼底墨色沉沉,醞釀着什麽,像一場逐漸成形的暴風雨。
不知聽到了沒,也不知聽了多久。
喬歲安定了兩秒,手指下意識攥緊了紙巾。
她想——
她說錯什麽了嗎?沒有。
幹嘛那麽緊張?
深呼了一口氣,喬歲安佯裝輕松,快步朝他走過去,目光只肯落在他手裏那盒草莓蛋糕上:“我說你怎麽這麽慢,原來是去買草莓蛋糕了啊。這個面包店平時人不是很多嗎,我上次去排隊的人可多……”
丁斯時打斷她:“為什麽不可能?”
喬歲安愣住。
他欺進了一步,兩個人之間的距離瞬間縮小,壓迫感鋪天蓋地,她下意識往後挪了一小步,卻又被他伸手固定住肩。
丁斯時彎了點腰,眸光緊鎖她的眼睛,眼底情緒濃烈,嗓音明明是冷淡的,卻帶了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強勢的,壓抑着什麽的。
“喬歲安,你看着我。”他的手從肩順着脖頸往上挪,略起一陣癢意,直至她的下巴,擡起來逼着她直視自己,“為什麽我不可能?”
作者有話說:
下一章,丁公主要開始徹底爆發了。
感謝寶們的支持!明天入v,淩晨五點更新萬字章,你們早上起來就能看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