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 31、心動

31、心動

“憑什麽你覺得, 全世界都有可能,就我不可能呢?”

他又擠進了一步,盯着她, 喬歲安實在受不了,慌張撇開了他的手, 退後了一步。

她壓根不敢看他。平生第一次,她覺得丁斯時危險。那種危險的攻擊性蔓延開, 萦繞着她,心跳倍速,頭皮發麻,甚至整個人都是僵直的。

“你要我說多少遍, 我希望你能用看其他異性的目光看我, 而不是一味否定我們兩個之間的其他可能性。”

他的嗓音低低的,帶了點喑啞, 整個人給她的感覺陌生到吓人。

“那你說怎麽樣算有可能?”

蛋糕落了地,很輕一聲“咚”,她無暇再管, 試探性地伸手,指尖帶了點抖,輕輕碰到他的衣角, 求饒似的, 聲音微弱到幾乎聽不見, 無助:“丁斯時。”

他無動于衷, 目光冷淡的,卻又似是燃了焰火。

“這樣算嗎?”

丁斯時伸手, 環住她的腰往懷裏猛地一拽, 掌心的炙熱透過輕薄的衣料清晰地傳至腰側, 引起一陣酥麻,喬歲安捏着他衣角的手松了,不敢再吱聲,大腦一片空白,身子無法動彈。

“還不算嗎?”他垂眼看她,“那這樣呢?”

他突然低頭湊近,喬歲安吓得閉眼。

唇瓣在離她的不到一厘米的位置停住,呼吸噴灑在她唇邊,溫熱的,引起一片癢。

心髒跳到快要爛掉,她屏住了呼吸,不敢睜眼,睫毛一直在顫,身體發軟。

丁斯時維持着這樣的距離,低着眼,目光游走,在她唇上停留幾秒後移開,落在她的耳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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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紅到幾乎要滴血。

他突然輕笑了聲,很短促的一下,氣息極近,撲灑在她臉上,又引起一陣酥麻。

丁斯時像是發現了什麽久未挖掘的寶藏,壓迫感一松,嗓音愉悅。

“喬歲安,你露餡了。”

-

說來有些不争氣,那個晚上,那句話之後,喬歲安猛地推開他,扭頭就要跑,剛邁開步子,差點因為腿軟摔地上。

丁斯時在她身後,一直悶着笑,笑聲順着風傳進她耳朵裏,像溫熱的流水淌進來,她幾乎要受不了。

“跑慢點。”他在身後揚聲問,“禮物還買不買?”

喬歲安不回話,也不回頭,拖着腿只顧悶頭往前沖。

身後腳步聲跟着,影子慢慢靠近了,靠着她的,兩個影子連成一片,界限模糊不清。

喬歲安連人帶影子都頓了下,總覺得臉熱,挪開視線,又加快了點步子,把他的影子甩開。

丁斯時仗着腿長,肆無忌憚,稍微邁快了點,便跟了上來,輕易得很。他沒有走在她身側,只是跟在她身後,不近不遠的距離,恰好影子和她的重新黏在一起。

-

“他什麽意思?”喬歲安躺在床上,睜着眼睛,翻來覆去睡不着,最後直愣愣盯着天花板。

她扭頭,伸手從邊上的床頭櫃上撈過來一個奧特曼玩偶,捏着它的臉,問:“你懂嗎?”

奧特曼玩偶的臉被捏得變了形,喬歲安沉默地盯它兩秒,又給甩開,頹廢地把臉砸進枕頭裏。

“算了,你不懂。”

寂靜一會兒,她又伸手捂住心髒的位置:“那它又是什麽意思?”

心跳留有餘韻,他彎腰靠近時離她極近,她不敢睜眼看,整個人發麻到失去反應能力,但所有感官都在跟她昭示着距離的縮小,呼吸的起伏、腰上的手、類似青橘味的洗衣粉清香,還有幾乎就在耳邊的那一句——

喬歲安,你露餡了。

翌日,喬歲安床起得比誰都要早,早到喬媽打着哈欠推開她房門時,卻發現房間裏早已空無一人。

清晨,朝陽淺淺露了個腦袋,向四周的天空抹開橙黃色,又大面積地鋪開,給天空調色,像是油畫。微風拂過,還算是清涼舒服。

舞室還沒開門,好在喬歲安有鑰匙,上樓換了舞鞋,先拉韌帶,過兩三遍基本功,再繼續練前兩天剛學的舞蹈。

腦子亂,動作也跟着亂,壓根專心不了。昨晚的事輪流在腦子裏播放,直至門口傳來一道聲音:“節奏亂了。”

她停下,扭了頭去看,舞蹈老師倚在門框上,皺眉:“你今天是怎麽回事?來這麽早,舞蹈跳得還稀碎。起太早把這麽多年舞蹈基礎落被窩裏了?”

舞蹈老師湊近一看,眉頭夾得更緊了:“你昨晚沒睡嗎是?黑眼圈都可以拿來申遺了。”

喬歲安被罵得多少有點心虛羞愧,舞蹈老師幾步上前,嘴裏念着節拍,給她演示了一遍,停下,在一邊抱胸看她,眉毛一挑,示意她照着練。

她練着,舞蹈老師在邊上用手拍着節奏,她跟着,思緒才慢慢收回了,專心在舞蹈動作上。

一個上午很快就過去,喬歲安怕碰上林中緒,提了随身攜帶的小包便要走,舞蹈老師在身後跟着嘀咕:“你們一個個怎麽回事那麽奇怪?一個嘛今天就練一會兒,另一個嘛,幹脆不來了。”

喬歲安一頓,詫異:“林中緒今天不來?”

舞蹈老師也一愣,問:“你不知道?”

她低頭,迅速從包裏翻出手機,才發現微信裏有一條來自林中緒的未讀消息。

很長很長一條。

舞室-林中緒:“想了很久,還是沒敢當面告訴你,怕你覺得尴尬,也怕自己看上去狼狽。前兩天,媽媽問我要不要出國,會為我準備更好的舞蹈資源,依照我在國內參加比賽的獲獎成績,也能為我安排一所更好的教育學校。大概是覺得換個環境更好點,怕我再想不開吧哈哈哈。

我一直猶豫着不敢答應,我不甘心啊,我想和你一起實現舞蹈夢,我想一直就這麽走下去,一起學舞蹈,一起藝考,一起進S大,一起畢業進同一個舞蹈團。我想……你是否也有那麽一點點喜歡我?

我害怕,我膽怯,我懦弱,我不敢表白,幾次三番的那句‘我喜歡你’最後只變成‘再見’或者‘新年快樂’,再或者別的。可是我總不想留遺憾,所以我昨天跑回來,我終于開了口。

只要你說是,我就會留下來。

可惜結果不是這樣的,可惜我留下來可能也只會給你徒增尴尬。哈哈,可能這也是上天指引我,打消我的心思,讓我好好努力追求舞蹈吧。

希望下次見面,我和你都已功成名就。

PS:如果你後悔的話,下午一點前來機場見我吧!算了,我想你也不會後悔,其實我早該知道的。

喬歲安,再見啊!這次是真的再見。”

喬歲安就近吃了頓午飯,中午十二點,她重新回到了舞室。

旋轉、起身、踮腳、踢腿、側翻……

一套動作如行雲流水,柔軟卻又不失力度,身形舒展,脊背宛若一張薄紙,飄飄然的,落了地,又向上伸手,似是要抓住些什麽,五指并攏,掌心不過一片空氣,随後腳尖繃直了,揚着下巴瞬間起身,輕巧停住。

十二點三刻,她停下,坐在地上,脊背靠着鏡子,打開手機,靜靜等着。

一點,她打開了聊天框。

歲歲和碎碎:“林中緒,再見。”

祝我們都會成為更好的自己,再次相見時會在舞臺上,為過去奮鬥的我們相視一笑。

-

晚上照例練到六點鐘,喬歲安又去附近的商場挑了挑,給羅落選了個生日禮物,是一頂漁夫帽,白色的,上頭繡着logo,簡約大方,讓店員精心包裝好了,提着回了家。

夏季的夜晚來得慢,直至喬歲安登上公交車,街上的路燈才一盞盞亮起,車鳴聲混着發動機的聲音,協作着成為伴奏。

手機上彈出一則消息。

嬌嬌丁公主:“怎麽還不回來?”

喬歲安手指頓了頓,那種灼熱的感覺再一次降臨,從指尖慢慢向上升騰,她深呼了一口氣,望了望外面的天,猶豫了片刻,才打字:“你不用來接我。”

發完了,她立刻合上手機,不敢再看了,扭頭望向窗外。

昨晚一宿都沒睡好,此刻窗外燈光晃悠,睡意慢慢爬上眼角。

她是一下子從夢裏驚醒的。

朦胧的夢裏,那個夜晚的觸覺再次化實,他傾下身時的動作不再克制,直落下來,點在她的唇瓣上,只覺一片柔軟,是完全陌生的體驗。她睜着眼,僵直的,連呼吸都不敢輕舉妄動。

從她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見他輕輕顫抖着的睫毛,下落的視線,鼻尖抵着她的臉,一切的一切都在叫嚣心髒快要爆炸。

或許淺嘗辄止還不夠,他攬着她的腰,輕輕向上提了提……

腦袋一下磕在窗戶上,她瞬間清醒,捂着腦門,驚恐到頭皮發麻,餘光裏瞥着周圍坐着的人群,或低着頭劃拉着手機,或低聲交談,沒有一人注意到她的動靜。

她拼命低着頭,默默從包裏翻出一個口罩,給自己戴上,又扒拉了一下劉海。

“夏輝路,到了。”

售票員的大嗓門響起,她背着小包提着禮物袋,兩步并一步,匆匆忙忙下了車。

待公交車揚長而去,喬歲安愣愣站在廣告牌前,卻不敢再踏進一步。

她撈起手機看了眼,丁斯時回了個“哦”。

哦是什麽意思?是知道了吧?是不來接了吧?

喬歲安盯着那一個“哦”字在廣告牌前踱步許久,分析了老半天,才深呼了一口氣,收起手機,勇敢地踏出了第一步,視線往前一掃,一頓,腳又立馬縮了回來。

她躊躇地靠着廣告牌,半晌,終于下定了決心,一個回頭,額頭猛地撞上了什麽,緊接着,是頭頂上方熟悉的清冽嗓音:“喬歲安,你躲什麽?”

她摸了摸臉上的口罩,趕緊低下頭,聲音透過口罩傳出來,悶悶的:“你怎麽來了?不是說不用來接我了嗎?”

她清楚地感覺到頭頂上那股視線投過來,丁斯時道:“我會擔心。”

她嘀咕:“其實天也不是很黑。”

丁斯時又“嗯”了聲,卻重複了遍:“我會擔心。”

頓了頓,他又問:“怎麽戴口罩?你不熱嗎?”

喬歲安默默把口罩往上提了提:“不熱。”

丁斯時彎下腰,偏了頭仔仔細細打量她半晌,彎了唇:“眼尾怎麽那麽紅啊喬歲安?”

“……”她極速往巷子裏走,頭也不回,“回家吧。”

身後是他的低笑聲,輕輕的,磁性的,跟羽毛似的,飄過來撓她一下。

喬歲安頃刻間有種想要捂住耳朵的沖動。

好遭罪。

-

喬歲安連着幾天躲着丁斯時,練舞也從晚上結束挪到了下午回家,作業不去他家寫了,問就是夏天太熱了,她根本不想離開自己開着空調的房間,一秒都不接受,借口其實很拙劣,但丁斯時也不戳穿她,十分耐心。

直至羅落的生日聚會,喬歲安以早上練舞,從舞室出發的名義拒絕了丁斯時一同前往的建議,但也就只能躲這一時。

羅落的生日聚會定在聚郝KTV,羅爸羅媽只開了個包間,囑咐了羅落幾句就走了,把空間充分地留給了一群朋友。她的生日幾乎邀請了一班所有人。

喬歲安刻意遲到了些,待推開包間門時,人基本已經到齊。

正播着一首S.H.E的《候鳥》,唱歌那人高音上不去,破碎了一地,別人笑罵,惱羞成怒,追着取笑自己那人打。彩色燈光移動閃爍着,包間裏一片雞飛狗跳的混亂。

她幾乎一眼就掃見了丁斯時所在的位置,靠右邊的位置,也不知有意無意,身側還空了一位置。昏暗的燈光勾勒他的五官輪廓,半個人卻陷在陰影裏,影影倬倬的,看不分明。分明的是,他擡起了眼,漆黑的瞳孔,直直落在門口她的身上。

四目相對,她的視線像是被燙了下,慌張移開,佯裝沒看到他,尋了個離他較遠較偏僻的地方落座。

“喬喬!”羅落熱情地跟她打招呼,一蹦一跳跑過來。

今天的壽星難得穿了條裙子,白色的,裙擺随着跑動蹁跹,頭上紮了兩根精致的魚骨辮,很漂亮。

喬歲安拎過禮品袋,遞給她,笑着祝賀:“生日快樂!”

羅落興致勃勃拆了禮物,驚喜地“哇”了聲,舉起帽子給自己戴上,眨眨眼:“好看嗎?”

喬歲安點頭:“好看!”

羅落給她豎了根大拇指,大屏幕上切了歌,有人扯着嗓子喊:“《小雨天氣》!誰的歌?”

羅落立馬回頭,舉起手,大聲回道:“別切!我的我的!”便又急急忙忙蹦跳着走了。

喬歲安安靜坐着低頭玩手機,總不想擡頭亂晃,以免又對上某人的視線。

她打開微博随便劃了劃,總也不知道看些什麽。

大屏幕上播着mv,羅落拿着話筒合着伴奏輕聲唱:“夏夜蟬鳴的節奏竟然也如此熟悉,滴滴答答今晚怎麽我又夢見你,就想見你,不止夢裏……”①

喬歲安實在沒忍住擡頭,看羅落手握着話筒站在正中央,神情恍惚地想:她以前聲音有那麽甜嗎?

林時蟄從最邊上一路擠過來,在她身側一屁股坐下,聽見歌聲擡頭,眯着眼仔細辨認手握話筒那人,兩秒後,“靠”了聲,驚悚:“她是不是夾了?”

喬歲安忍俊不禁,借着這機會,目光又止不住地往右側瞟,餘光裏,丁斯時穩穩坐着,絲毫不見要起身的動作,他今天穿了件白色短袖襯衣,領口第一顆扣子習慣性解開,露出一小截鎖骨,燈光加深了襯衣褶皺間的陰影,平添幾分模糊不清的氛圍感。

他今天還是沒戴眼鏡,眉眼垂着,視線落下來,修長指間把玩着兩顆骰子,整個人安靜得不像是正深陷在喧鬧歌聲之中,氣質與周遭劃出一道明顯的分割線。

“看什麽呢?”林時蟄随着她的目光望過去,落在丁斯時身上,疑惑,“你倆今天怎麽隔那麽遠?又吵架了?”

喬歲安立馬把眼珠子轉回來,落回手機上,手指亂劃,聲音強裝鎮定:“沒什麽。”

林時蟄聳了下肩,反正他倆早晚會和好,她也就不在意了:“行吧。”

她又想到什麽,問:“對了,我哥出國了,這事他跟你說了嗎?”

喬歲安輕輕應了聲:“嗯。”

林時蟄眼珠子直轉,八卦:“他前段時間問我你有沒有男朋友來着,你倆是不是……”

“不是。”喬歲安打斷她。

“好吧。”林時蟄摸了摸鼻子,“本來想着你要能做我嫂子那還挺好的,既然你對他沒意思,我就不亂點鴛鴦譜了。”

她頓了頓,好奇,又問:“喬喬,你到底喜歡什麽樣的啊?丁斯時那樣的你不心動,我哥這條件你也無動于衷,你不會就是傳說中只搞事業的大女主吧?”

喬歲安模糊間聽見“丁斯時”這三個字,剩下幾句在耳旁統統都化為虛影。

羅落還在唱:“抱歉只敢用餘光窺視,一邊回避對視,一邊在心裏留下你的位置……”①

手指在膝上輕輕蜷起,連呼吸都放慢了,好像多喘一下就會有人發覺出她的不對勁。

她覺得荒唐,拼命抑制住心跳在神經末梢起舞。這好像成為了她前十幾年的人生裏最難跨過的坎,明明對着全世界最熟悉的人,胸膛間卻跳出最陌生的感覺來。

喬歲安低着頭,小聲而又模糊不清地嘟囔:“不知道。”

唱完了生日歌,切完了生日蛋糕,有人提議要玩游戲,又嫌棄真心話大冒險太老土了,便選了猜數字,将真心話大冒險作為懲罰項目。

身為壽星的羅落自告奮勇當主持,從0到300裏挑了個數字,撺掇着衆人去猜。林時蟄來了興趣,拉着喬歲安一起,在邊上坐下一同玩。

餘光裏,丁斯時收了手機,施施然走過來,挑了個空位坐下,離她隔了兩個人的距離,手指輕輕一撥,掌心的骰子滑落在了桌子上,咕嚕轉了幾圈,停下。他似是察覺到她的視線,回望了過來,喬歲安頭不動,眼珠子悄悄趕緊往邊上偏了幾度,佯裝發呆。

羅落在紙上寫好了數字,用掌心蓋住,手握着話筒揚聲道:“好了!從左到右,開始吧!”

最左側那人一上來便報的150,直接把範圍縮小一半。

羅落:“151到300。”

“225!”

“151到224!”

……

前面幾個人玩得野,将範圍一半一半地縮,接着看戲似的戲谑瞧後面的人猜。

玩到林時蟄時,只剩下了180至186這麽幾個數字。

林時蟄謹慎地報出一個數字:“180。”

“181到186!”

林時蟄興奮地打了個響指,逃過一劫。

這回輪到喬歲安緊張了,她鄭重地在胸口點了幾下,阿門,随後試探性的,帶了些疑問的語氣:“……186?”

羅落立馬道:“181到185!”

喬歲安長舒一口氣,放松下來。

還剩下三個數字,喬歲安身側從左到右是兩個女生以及一個丁斯時。

喬歲安身側那個女生不假思索開了口:“183!”

“184到185!”

氣氛一下焦灼了起來,目光聚在她右手邊第二個女生身上,她的回答決定了誰輸誰要接受懲罰。那女生撓撓頭,神色猶豫,頂着衆人的催促,最後心一橫眼一閉,喊道:“184!”

羅落大聲道:“185到185!”

逃離了懲罰,那女生睜大了眼睛,猛地回了頭去看,激動到幾乎要拍手。

丁斯時垂了睫毛,輕笑了聲,語氣清冷無奈的,帶了點散漫,服了輸:“185。”

“丁斯時輸了!”羅落興奮,“真心話還是大冒險?選一個!”

他脊背往沙發靠椅上一倚,道:“真心話。”

羅落立馬吆喝:“大家集思廣益一下啊!問什麽好!想問的舉手!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人群中有一人猶豫着舉了手,羅落見着了,把話筒遞過去,喬歲安扭過頭去看,是個女孩子,散着長發穿着百褶裙,不認識,應該是羅落的朋友。

她雙手握住了話筒,目光落在丁斯時身上,直視着他,笑起來時唇角繃着緊張,鼓足了勇氣,問:“你有喜歡的人嗎?”

頃刻間,所有人都在起哄,目光聚焦在丁斯時身上,笑着摻着暧昧的話題總是會成為高中沉重學業之外的重點娛樂項目。

喬歲安順着人群的目光一同望過去,隐在人群的八卦眼神之中,她的視線顯得微不足道,顯得似乎輕松些。

沒有人知道她此刻屏住了呼吸,默默把臉側的頭發撩到耳後去,緊了神經去聽。

她希望聽見什麽樣的答案呢?

不知道。

她覺得她現在真是怪得很。

丁斯時就這麽倚在沙發上,燈光昏暗模糊地勾勒他的五官,他不知何時又從桌上撿起了個骰子,在掌心翻來覆去滾動着。

提問的女生站着,同樣望着他,眼睛睜得很大。

丁斯時垂着眼,沒看她,語氣清淺,落落大方:“有啊。”

氣氛瞬間被點燃,有人在激動地吹口哨,各種聲音爆發,催促着大聲問丁斯時是誰。

他笑了聲,眸子擡起來,微偏了下頭,瞬間捕捉到她的目光,她愣了下,想躲卻沒躲開,像是被吸住了。

丁斯時下巴一揚,唇角噙了笑:“你問喬歲安啊。”

那一瞬間,她的心髒好像被人輕輕觸碰了一下,只這麽輕輕一下,說癢也癢,說酸也酸,隐秘的悸動和不安交織在一起,不得其所。

她開始止不住亂想。

誰啊?他喜歡的人是誰啊?為什麽從來沒有跟她提過啊?他平時有和哪個女生走得近嗎?

一種沖動湧上來。

會是她嗎?

喬歲安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幾乎要敲自己的腦袋,但又停不住一直思考這件事情的可能性。

如果不是,他為什麽要專門提自己名字?

面對衆人轉過來的目光,她幾乎要變成一只鴕鳥,臉垂着,緊緊盯着桌子。

林時蟄悄悄湊近了,好奇地問:“是誰啊?”

“不知道。”喬歲安低着頭,聲音悶悶的,“他沒跟我提過。”

“哦。”林時蟄失望地扭回頭,沒想到居然連喬歲安也不曉得。但想了想又覺得應該,畢竟這永遠是少年人最隐私的秘密,哪怕是最好的朋友,也不一定與之共享。

于是,林時蟄聳了下肩,“那就是他不想說,故意的,想把這事兒翻過去吧。”

心跳下墜。

喬歲安心想,是啊,少自作多情了,他可能只是不想說所以故意提她罷了,誰會喜歡上一個熟到沒有半分新鮮感的、回憶起過往想起的全是黑歷史的人啊?

那一刻,她說不出自己的心情,簡直複雜得像喝了一杯摻雜着檸檬汁苦瓜汁的黑暗飲料。其實她應該松口氣的,可是她并沒有。

心煩意亂。

連玩了幾局,喬歲安運氣好,沒一次受到懲罰,後面丁斯時也沒再猜中數字被人逮中真心話過。

中途,喬歲安覺得悶,便借着上廁所的名義出去透了會兒氣,冷水沖了把臉,水滴順着下颌線往下滑,她從口袋裏抽了張紙,擦擦幹,丢進了垃圾桶。

琢磨着時間也差不多了,出了廁所門,她一邊低頭理着衣擺一邊往包房走。

手腕被驀地拽住,往後把人輕輕一扯,喬歲安回了頭,就見丁斯時脊背倚在牆上,垂眼看着她。

走廊上各個包房傳來隐約的歌聲,參差不齊地交織在一起,嘈雜又喧鬧。

燈光明亮,他彎了點腰,盯着她的眼睛,低聲問:“為什麽躲我?”

被他手指握着的那圈手腕似乎在發燙,喬歲安茫然發慌,掙了掙,沒掙開,左手腕脈搏連着心跳,溫度順着血管一路蔓延。

她沒看他,帶點賭氣:“随便抓人手腕,這也不是好朋友該做的吧?”

丁斯時愣了下,仔細辨認了下她的神情:“這是怎麽了?生氣了?”

喬歲安深呼了一口氣,擡起頭直視他:“第一,你生氣的理由都不會跟我說。第二,你的新年願望不告訴我。第三……你有喜歡的人了也不和我說。”

“你這個人,越長大秘密越多,我什麽都不知道。”她越說越委屈,“還有第四,你……你……那天晚上你……”

說不出來了,她幹脆舉起手腕:“反正你不能抓我手腕。”

他一直望着她,挑了下眉,語氣慢條斯理的:“那我也跟你講個第一。”

她悶聲問:“什麽?”

丁斯時瞧着她的眼睛,抓着她的那只手非但沒松,指腹不緊不慢地摩擦了下她的手腕,動作很輕,卻像是在輕揉火花,擦過時引起一陣癢,她險些跳起來。

“第一,這個動作确實不是好朋友該做的。”

他抓着她的動作更緊了分,漆黑的瞳孔盯住她,像夜裏的海洋,神秘而又吸引人的。

“第二,別躲我了。”

“聽懂了嗎?縮頭烏龜。”

“……”

縮頭烏龜喬頂着張通紅的臉,又縮進了自己的龜殼,跑了。

-

随着開學,班主任公布了一個好消息,她和丁斯時作文比賽都進了前三,入圍全國賽。

比賽那幾天喬歲安跟丁斯時請了假,飛去京城比賽。

S大正巧也在京城。

比賽的前一天,喬歲安去S大逛了圈。

夏季的中午炎熱,像個火爐似的吊在天上,把整個世界籠在一片焰火中。正巧到了午飯點,S大食堂門口人來人往。穿着各式各樣的衣服,撐着遮陽傘的,挽着身側人胳膊的,悠悠騎着自行車的。

食堂邊上有人立了一塊牌子,周圍圍了一群人,喬歲安好奇,擠進去望了眼。

牌子最上方寫着“free hug”,下面貼着很多便簽,再旁邊點是一張小桌子,上頭放着一支筆和一排不同顏色的便簽。

人群中有不少人上去抱了抱,free hug的女生蒙着眼,拍了拍來者的肩,笑着。

桌子前有人寫着心願,貼上旁邊的牌子。

喬歲安猶豫了很久,扭頭從包裏翻了半天,才撈出一個口罩,給自己戴上了,半晌下定了決心,低着頭沖出去,輕輕抱了抱那個蒙着眼的女生。

耳邊的女生聲音帶着笑意:“希望你所有願望都能實現。”

那一刻,她好像備受鼓舞,輕輕說了聲:“謝謝。”

女生拍了拍她的背:“去寫心願吧。”

喬歲安松了手,拔開筆帽,挑了個藍色的便利貼。

“希望能考上S大舞蹈系!”

她猶豫了一下,又添了幾個字。

“和丁斯時一起。”

考完了試的第二天就回鹽桐了。喬歲安對這次比賽心裏沒底,全國性比賽,參賽的各個都是人中龍鳳,千挑萬選出來的,而她上回超常發揮也不過得了個省內第三,堪堪卡上晉級的那條線。

她深知自己的實力,比起人家還差了一段距離。

餘清安慰她:“你已經很棒了,拜托,你可是從市和省一路殺出來的哎!只不過是因為你邊上有個丁斯時作參考,所以你才覺得自己不行,你再向下看看,你比多少人強啊!”

她掰着手指頭數喬歲安的優點:“長得漂亮,成績好,尤其是語文,還會跳舞。你說說,就你這文筆,以後跳舞要是闖不出名堂,寫小說也是一條路。”

喬歲安提醒:“誇我就好,別咒我。”

餘清拍了一下自己,趕緊道:“對對對,咱們喬喬跳舞那麽厲害,怎麽可能闖不出名堂?咱以後就是大舞蹈家,最好是你一夜爆紅,我以後就靠你過活。到時候記得給我開通親密付。”

喬歲安點頭,開始肆意暢想:“我一夜爆紅,你一夜暴富,我負責買車,你負責買別墅。”

餘清提議:“我比較喜歡大平層,不想上下樓。”

“好,那我買車,你買大平層。”

喬歲安說着,“啧”了聲,忍不住笑了:“兩個高中生,連班都沒上,擱這想什麽呢?”

餘清也跟着笑,抱着抱枕癱在沙發上笑到直不起腰,拎起抱枕砸她:“想想怎麽了?想想不犯法!你要相信自己未來的實力!”

黃昏映夕陽,紅霞卷着雲層滾動,晚風最是溫柔,推着霞光往外散開。

未來很長,長得任由幻想肆意浪漫生長。

-

随着天氣漸涼,夏季把世界的手交給了初秋,于是第一陣秋風卷走了第一批枯黃,吱呀響。于是整個世界被蒙上一層金黃濾鏡,像是拆了顆檸檬味的糖,糖紙飄飄落落,朦胧了鏡頭。

運動會也在校長的一聲“秋高氣爽”中正式開始。

男生還好,女生報名最是頭疼。體育委員翻遍了名冊也湊不出人頭來跑八百和接力。

實在沒轍了,他開始一個個找人來問。

問到喬歲安時,還剩了最後一個女生八百米沒填上,于是他拿着名冊,問:“喬歲安你參加個八百嗎?”

喬歲安吓唬他:“我八百米跑五分半。”

體育委員不信:“你騙誰呢?”

“真的!”她據理力争,“不信你問丁斯時啊!”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倆一直都是一夥的。”體育委員還是不信,作勢就要把她名字往報名表上寫。

喬歲安連忙抓住他的筆杆,一咬牙,問:“裁判報名人數是不是還沒滿?”

育德中學歷年以來的運動會都是由學生自己組織的,裁判也是自己報名然後由老師統一培訓兩天,持裁判證上崗。

當了裁判的是一律不允許報名其他體育項目的,其他班不少人拿這個辦法逃八百一千。只是一班分配的裁判名額是田徑,最是苦最是累,一天到晚都得站在跑道邊上,盯有沒有人犯規,有沒有人陪跑,有沒有閑雜人等幹擾比賽秩序占用跑道……

這個季節再怎麽着也是秋老虎,太陽大起來也挺要人命,尤其是這一站基本上就是一天。而且每年比賽都有人陪跑,得扯着嗓子喊,得跑過去追,以免幹擾了比賽秩序。

高一運動會下來的裁判都要恨死了,吐槽:“陪跑的覺得自己重情義,我呸!這是比賽,不是平時跑步,其他選手怎麽想?而且裏面還在比跳遠呢,差點就陪到沙坑裏去了。我喊得嗓子都快啞了也不聽,無語死了!”

喬歲安在邊上默默聽着,忽然憶起上回體測時丁斯時陪她跑八百,心虛得要死。

“喬喬我沒講你啊,你那也不是比賽也沒影響別人。”正吐槽那人瞥見她的神色,補充了一句,接着又開始滔滔不絕罵人。

而現在,喬歲安為了自己的名字不被寫在800米報名表上,毅然決然赴死:“我報名當裁判。”

一班的出場式中規中矩的,穿着校服簡簡單單跳兩個動作,沒什麽意思,也沒拿到什麽名次。

運動會正式開始後,喬歲安去找了老師拿了她的裁判證和黃旗子,找到跑道邊屬于她的管理局域,站着了。

運動會一共一天半,今天早上是五十米、八百米、一千米的初賽,下午是接力跑和五十米的決賽,組別從高三到高一,每個年級又分了兩組跑。

站了半天,五十米時還好,到八百米時陪跑的人就開始變多了,喬歲安扯着嗓子阻止了幾個,累個半死。

好在今天陰天,太陽被雲遮了個十成,不見光線。

她吃過了午飯,休息時無精打采地跟羅落和林時蟄抱怨:“天吶,當裁判怎麽那麽辛苦?我以為很輕松的!陪跑的人真的很多,有一個險些撞上裏面攝影的同學。”

羅落摸摸她,“要不你下次還是跑步吧?”

喬歲安一個提神醒腦,嚴肅地拒絕了提議:“裁判很好,沒有煩惱。”

羅落忍不住笑。

林時蟄突然想到什麽,問:“最近怎麽沒看到你跟丁斯時一起吃飯,反倒跟起我們了?”

喬歲安卡了一下殼,随即低頭,故作要喝水,擰了礦泉水瓶蓋,顧左右而言他:“好渴啊,我待會兒要把水帶過去。”

下午天空不作美,光絲縷縷穿過薄雲散開來,漸漸的,雲似被光線擊潰了,太陽露出來。

豔陽高照,天氣開始炎熱。

喬歲安站着出了汗,臉都發燙,開始後悔沒帶帽子過來,見一組接力剛跑完,正想趁着這會兒空檔迅速溜去觀衆席上拿帽子,就見檢錄組帶着一支隊伍過來了。

檢錄組的成員手裏也拿了個黃旗子,點了點身後的隊伍:“這是下一組比賽接力的,你跟他們講一下注意事項。”

喬歲安點點頭,喝了口水,指了指跑道:“六班至十班從左到右排到跑道上,站在黃線後面,拿到棒子前可以助跑一段,但一定要在超過前面第二條黃線之前拿到棒子,不然就算犯規。”

這段注意事項她今天已經講了好幾遍了,順溜得很,幾乎是一口氣講完的。

她開始數,這是高二第二組,再下一組就是她班。

她班參加接力的有誰來着?

有丁斯時。

還有誰來着?

忘了。

不知道丁斯時會不會在她負責的這個區域接棒。她這邊是沖刺組,他跑步那麽好,大概率會的吧……

她正胡思亂想着,遠處哨聲吹響,比賽開始,她忙回了神,把注意力放在跑道上。

剛目送走了一批接棒的,身後腳步聲漸近,估計又是檢錄組帶着下一組來了。

喬歲安剛要轉過身,視線驀地被遮了一半,頭頂被鴨舌帽蓋住,那股幹淨幹燥的青橘味傳過來,接着是頭頂帶着笑意的那一聲:“喬裁判,等我拿冠軍啊。”

心髒在那一刻狂跳。

喬歲安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她對餘清說過的那一句——第一次心動從來都算不了什麽,從第二次開始的持續心動,才能被稱之為喜歡。

那她又為他心動了幾次呢?

作者有話說:

①歌曲《小雨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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