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 36、虧本
36、虧本
她瞬間如遭雷劈, 隐蔽的喜悅感混在震驚裏,好似微不足道,卻又不容忽略。
“所以, 還在?”她幹巴巴地問。
丁斯時點了點頭,道:“雖然永生花不能永生, 但是目前為止還是好好的,我保存很好。”
頓了頓, 他偏過頭,垂眼望她的側臉,斟酌片刻,輕笑出聲:“為什麽突然問這個?怎麽?如果凋謝了, 你要再送我一朵嗎?”
好似一句輕描淡寫的玩笑, 又好似在試探,含蓄地将話意隐藏。
夜晚的知了鳴叫個不停, 夏風拂過手心裏的汗,路燈投影暧昧,橙黃色暈染氛圍。
“不是。”喬歲安手指蜷在身側, 舔了下幹澀的唇瓣,這才道,“但是如果你想要, 我可以買了再轉手賣你。”
“那你打算多少錢賣我一朵?”
喬歲安想了想, 說:“一塊。”
他笑了:“這是虧本買賣。”
“不虧本啊。”喬歲安的聲音輕輕的, 卻很認真, 她道:“只要你願意買,就不會虧本。”
垂落在身側的手前後擺動間輕輕擦過他的, 明明只是瞬間, 卻是一片溫熱的觸感, 像火柴摩擦一瞬,燃了火,發了燙,夏風降不了溫,反而這麽一吹,火焰燎原。
知了聲纏綿,月亮被雲遮了眼,愈發朦胧,夜晚好似格外寂靜,靜到她幾乎只能聽見他的聲音,無比清晰。
“那你的花店裏會進紅玫瑰嗎?”丁斯時又問。
喬歲安一直低着頭,望着他們倆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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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在牽手,她小聲說:“也可以……未來只賣紅玫瑰。”
頓頓,她又小聲補充:“只賣給你。”
“……”
好像連知了都靜了,把呼吸聲襯得缱绻又旖旎,磨人得像羽毛輕撓,毫無力道,卻偏生發癢,惹得心跳轟隆。
他喉頭滑動了下。
其實,他還想問:買一朵,會送老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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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歲安回家之後便開始翻日歷,一個個尋,一個個查,翻遍了這三個月的日歷,愣是沒找到一個黃道吉日。
這三個月,忌諱感情這四個字倒是經常提。
她抿着唇,不死心,繼續往下翻,終于在第四個月初,尋到了一個吉日。
喬歲安念了遍日期,噌一下站起來,找到桌上的日歷,翻到四個月後,在那天上小心翼翼圈了個圓,非常标準一個圓,随後畫了三個感嘆號,粗粗的三個,重重的幾筆。
喬媽推門進來,手裏端了盤水果,見着她,一頓,又擡頭看看空調,嘆氣:“熱傻了?回來一個小時不知道開空調?臉都紅成什麽樣了。”
喬歲安被她的聲音吓了一跳,嘩啦一下,迅速把日歷翻回來,蓋住那個圓圈和三個感嘆號,聞言伸手貼了貼自己的臉,又仰起臉掃了眼,空調确實沒有開。她後知後覺地感覺到夏夜的那股熱浪,幾乎要把人溺死在裏頭,她趕緊撈過桌上的空調遙控器,按了打開。
喬歲安盯着空調頁翻上去,涼氣逐漸溢出,她站在空調機下,發笑着心想。
那一個小時算什麽呢?
果然,專注的人感受不到溫度的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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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中旬,喬歲安正式踏上了集訓的路。喬歲安基礎好,集訓時間也短,一共三個月。
封閉式集訓,手機上交,只有在每天的晚上九點鐘才能短暫地領到手機,十點三刻便又要上交,而且通常拿到了也很少有時間聊天。每周只有周日下午才被允許出去,購置一些必要的東西,下午四點前就一定要回來了。
地方偏,附近荒涼,沒兩家店,挂着又小花樣又土的門匾,去稍微熱鬧一點的地方得乘坐公交車,花半個多小時才能抵達。
一日三餐都是專門配好的營養減肥食譜,無油炸、無辛辣、無甜品,“三無”産品。簡直吃的比狗少,練的比狗累。一天差不多12小時泡在練功房裏,一個動作總要練上千遍,摳細節、摳眼神,練到昏天地暗精疲力盡。
饒是喬歲安有多年的跳舞經驗,也覺得累,也覺得苦。她的室友更是不得了,每天壓腿都能聽見殺豬叫,晚功結束後好不容易從練功房裏出來,被喬歲安拖着回寝,累得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動彈,兩眼發黑。
“不行了。”夜晚的emo時間留給室友,她癱軟在床上,累到眼淚都流不出來,痛苦萬分,“怎麽會那麽累啊?這三個月我要怎麽度過去啊?”
喬歲安也很累,壓根不想說話。
現在是十點一刻,離上交手機的時間還有半小時。
她給手機開了機,打開流量的那一刻,不少消息湧進來,父母的、餘清的、羅落林時蟄等同學的……還有丁斯時的。
她照例給父母報了聲平安,打開了跟丁斯時的聊天頁面。
嬌嬌丁公主:“加油。”
喬歲安給他打字,道:“好累啊,好困啊,好餓啊。”
備注瞬間變成“對方正在輸入中……”。
喬歲安向上劃了劃他倆的聊天記錄,等待着他的回複。
集訓以來每天,她一打開手機都能收到他的那句“加油”,人有了那句加油,感覺就好像有了動力,支撐着自己堅持下去。
室友突然起了身,八卦道:“哎,你知道嗎?隔壁寝有個人特牛,前兩天偷偷點了炸雞外賣,結果去鐵栅欄拿的時候被逮個正着,被加練了。”
喬歲安靜靜聽着,“嗯”了聲。
手機“嗡”的一聲響,她趕忙低頭,丁斯時發了一張圖片。
她點開大圖,是一本厚厚的本子,封面上寫着“送給隔壁的課堂筆記”,字跡難得工整,落筆熟悉,是丁斯時的字。
嬌嬌丁公主:“陪你一起努力。”
她心中一暖。
室友盯着她低頭發消息,打量半天,“嘶”了聲:“你是不是在跟你男朋友聊天呢?”
喬歲安手指一頓。
室友提醒:“別跟我說不是啊,你嘴角都快咧到腦後跟了,你自己照照鏡子。”
喬歲安聞言抿住了笑,盡力向下撇了撇唇角,但笑意總是會漏出來,從眼底,從眉梢,從面部每一塊肌肉。
“确實不是,起碼現在不是。”喬歲安輕聲道,“不過,有可能,幾個月後就是了。”
後面她又跟丁斯時聊了幾句,時間離十點三刻越來越近,她有點舍不得,盯着手機上“嬌嬌丁公主”這五個字發了一會兒呆。
晚上洗漱完了躺在床上,她盯着天花板,鼓了鼓嘴,嘆了一口氣。
有點想他。
夏秋交替,天氣慢慢轉涼了,桂花香味萦繞在空氣裏,濃郁到想讓人打噴嚏。外頭的陽光倒是仍然熱烈。自從上了高三,樓層搬高了層,午飯時間沖刺的人也少了很多,畢竟再怎麽着也搶不過底樓的高一,幹脆也懶得搶了。
圖方便,教室裏吃泡面的人愈發多了起來,吃完了桌子一擦就可以開始繼續學習了。氣氛逐漸緊張起來,牆上挂着春考倒計時,窗外的風順進來,卷子一陣嘩啦響。
卷子愈發多了,桌肚裏塞滿了還不夠,教室後頭的單人小櫃子被塞滿了不夠,桌上又累了一摞不夠,大多數人又買了桌邊袋挂着,滿滿當當,鼓鼓囊囊。
教室裏安靜得不行,一半人在食堂,一半人吃完了泡面,丢了垃圾擦幹淨桌子後,攤開了張卷子低頭做。
羅落上午灌了一瓶咖啡還不夠,仍是困得要死,做完最後一道數學填空題,實在睜不開眼睛,囑咐了林時蟄一句十分鐘後喊醒她,便胳膊作枕頭,一趴就睡着了。
十分鐘後,她隐約感覺有人在戳自己手臂,緊接着猛地被驚醒,直起了身子睡眼惺忪望向林時蟄。
林時蟄問:“你還困嗎?”
羅落打了個哈欠,從書包裏撈出瓶眼藥水滴了滴,才道:“廢話,我昨晚淩晨兩點才睡的,物理難死了。好想直接春考走人啊,拖到秋考我得累死在這兒。”
頓了頓,她又嘆氣,擔憂:“不知道喬喬怎麽樣了,你說現在那麽高強度練習,等她回來了會不會跟不上進度?”
路過的英語課代表正好聽見了,忍不住插嘴:“別擔心喬歲安了,丁斯時一直在給她整理知識點呢。”她把羅落的默寫紙發下來,鮮豔的紅色畫着一個又一個叉,右上角的分數刺目,“你先擔心一下你自己吧,英語老師又要請你去辦公室了。”
羅落絕望哀嚎一聲,把默寫卷子翻了個面。眼不見心為淨。
林時蟄把目光落到了旁邊的丁斯時身上,他低着眉眼,鼻梁上架着一副不規則邊框眼鏡,指間執了筆,在一本厚厚的筆記本上記着什麽,神色專注,估計又是那本“送給隔壁的課堂筆記”。
“對了。”英語課代表喊,“丁斯時,老師也叫你去趟辦公室。”
羅落瞬間瞪大了眼睛,震驚之餘,暗自竊喜:“丁斯時默寫也沒及格嗎?”
“想什麽呢?”英語課代表翻了個白眼,“英語競賽成績出來了,他第一,老師讓他拿獎杯去的。”
羅落:“……”
丁斯時神色淡淡,點了下頭,放下筆,起了身邁着長腿往外走。
林時蟄目送着他的背影無比同情地摸了摸她奄奄的腦袋,安慰:“沒關系,換個角度想,你起碼和學神有個共同點,都是辦公室的常客。”
“……”羅落瞪她,把她的手拍了下來,亮出了自己的長指甲,“閉嘴,不然撓你了要。”
羅落怕和丁斯時一起去辦公室,會形成鮮明對比,讓老師更為憤怒,便磨磨蹭蹭拖着,想着過一會兒再去,跟林時蟄有一搭沒一搭聊着。
林時蟄剛寫掉一張化學卷子,也累了,轉了轉手腕,聊聊天就當是放松兩分鐘。
羅落擰着身子,下巴擱在桌面上,唉聲嘆氣:“喬喬什麽時候回來啊,我好想她!”
林時蟄附和:“我也想她。”
穿梭在座位間發默寫紙的英語課代表聞言賊兮兮地笑,眨了眨眼,語氣暧昧:“我估計你們都沒人家丁斯時想。”
林時蟄安靜一秒,給她使了個眼色。
英語課代表茫然一回頭,這才看見丁斯時手裏拿着獎杯已經走回來了。她頓時有點尴尬,一下就閉嘴了。雖說也沒說什麽不好聽的,但畢竟帶了點八卦的成分,讓當事人聽見總覺得不太好。
好在丁斯時目不斜視往自己的座位那兒走,未曾朝這邊掃過一眼,臉上沒什麽情緒,似是沒有聽見。
她剛要松一口氣,擦肩而過之時,驀地聽見他輕聲說了句:“還行。”
還行。
不過是上學放學時空蕩蕩一個人,連風也寂靜,不過是晚上寫作業時只剩下秋秋的貓叫。
不過是,每天到點了就打開手機等着她的消息,習以為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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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歲安這幾天狀态不錯,被老師誇了好幾遍,連帶着的,是和喬歲安形成明顯對比的室友被罵了好幾遍。
晚飯時,室友問她:“喬喬,你學舞蹈多久了啊?”
“記不清了,反正從幼兒園就開始練了。”
喬歲安餓得要死,感覺自己能吃兩碗飯。機構的飯菜其實味道不錯,蔬菜、瘦肉、水果等等,每天換着花樣燒,只是忌口多了些。她感覺自己這輩子都沒那麽餓過,但又顧忌着體重,不敢吃太多了。
室友嘀咕:“怪不得,我就說你怎麽跳這麽好。”
吃過了晚飯,休息了一小時,又要去體能訓練。喬歲安最恨的就是體能訓練,比跑800米更令她痛苦,練完簡直兩眼一抹黑,簡直能累到昏過去。
晚功回來從老師那邊領到了手機,開了機,最先湧出的又是來自嬌嬌丁公主的那句“加油”。
喬歲安回了消息,下一秒,手機振動來電。
她一愣,看了眼癱在椅子上的室友,小跑去陽臺上,關了門,清了半天嗓子,才按了接通鍵。
夜風安靜,外頭已經是一片漆黑了,她“喂”了聲,手機那天沒有回應,只剩下清淺的呼吸聲。
喬歲安手指無意識地扣着手機殼邊緣,試探性地喊了他一聲:“丁斯時?”
他終于開了口,很輕的一聲:“嗯。”
喬歲安小聲問:“今天怎麽突然給我打電話?”
“沒什麽,誤觸了。”他的嗓音不鹹不淡傳過來。
喬歲安不信,她抿了下唇,透了絲笑,問:“真的嗎?”
丁斯時不置可否。
她本也就不是非要個答案,只是故意敲他一下,她低着頭,看自己那雙拖鞋,跟他講:“今天老師誇我了,說我體能進步了,舞蹈也跳得好。我是不是很厲害?”
丁斯時靜靜聽着,“嗯”了聲,說“是”。
喬歲安問:“那你有什麽要跟我分享的嗎?”
手機裏,他靜了幾秒,呼吸聲繞過來,磨着她的耳根。
半晌,丁斯時道:“今天林時蟄拿來了幾張明信片,說是她哥寄過來的,她給了我一張,讓我拿給你。”
很久沒聽見林中緒的消息了,她訝然,問:“那你收了?”
“沒有。”很幹脆利落的兩個字。
她忍不住偷笑,又不敢笑出聲讓他聽見,于是輕咳一聲,故意又問:“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丁斯時意味不明地反問:“我有心情不好的資格嗎?”
喬歲安盯着自個兒腳尖,輕輕摩擦着地面,跟他解釋:“我不喜歡他的,只是我倆之前在一個舞室裏練舞而已,而且他家當時鬧得……同樣都是學舞蹈的,我挺心疼他的。”
“嗯,心疼。”他刻意加重了這兩個字,是不鹹不淡的語氣,又好像添了點別的什麽。
“不是。”她覺得有點好笑,怎麽還越描越黑了,怕他真不高興,她解釋得也有點着急,“看到他的時候,我總會覺得,還好還好,老天爺偏愛我。我有你,有爸媽一直支持我。所以,我會因為他的經歷感到難受。僅此而已,你別想太多。”
丁斯時道:“我知道。”
聞言,喬歲安聲音也低了下來,像充滿氣的氣球癟了下來:“你知道就好。”
“你很擔心我誤會嗎?”他問。
喬歲安嘀咕:“怕你不買我的紅玫瑰了。”
對面一下子靜了下來。
風拂過時枝葉沙沙作響,枯葉搖搖欲落,墜進一片夜色裏。
“喬歲安。”
他喊她名字,聲音從手機裏繞過來,添了幾分磁性,攜着電流感酥酥麻麻地貼進耳廓,在秋天的夜裏顯得很溫柔。
“秋秋說,它想你了。”
喬歲安摳着手機殼的手指驀地一頓,心跳清晰可聞。
她咬了一下唇,模糊不清地開口:“我也想秋秋了。”
“還有一個月。”他低聲道。
喬歲安望着陽臺窗外,漆黑的夜寂靜一片,弦月綴在半空中,瑩白色,朦朦胧胧的。思念在這一刻噴湧而出,就從他說“想”這個字開始。
室友在敲陽臺門,喊她:“喬喬,時間到了,要收手機了。”
電話那一頭,丁斯時隐約聽見了點聲音,問:“是要挂了嗎?”
她不吱聲,手指握緊了手機,抿了下唇,睫毛顫着,心跳如鼓。
室友擔心她沒聽見,又敲了兩下門,急促的,跟她的心跳聲一樣急促。
“那……”電話那頭,他輕輕說,“挂了?”
“丁斯時。”她短促地喊他,在電話挂斷前鼓起勇氣,先開了口:“不只是秋秋。”
“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