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童言
第五章童言
醒來已是傍晚,入目是黃色的帳頂。向雲松怔忡良久,才反應過來這是在自己的卧房內。
他撫着沉重的頭坐起身來,才一動,身旁趴在床邊打盹的人就醒了。
“二哥,你終于醒了。”是小妹向雲荷,她揉着惺忪的睡眼拖過向雲松的枕頭豎起來朝他背後塞。
向雲松向後靠在床頭舒了口氣,“你怎麽在這?”
“還不是因為你?”向雲荷擔心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去桌上倒了一杯水遞給他,“牛一樣的人,忽然就暈倒了,祖母讓人把你送回房,囑我在這照看你。”
向雲松接過水咕嘟嘟喝了好幾口,“娘他們呢?”
“在前廳啊,你沒事吧?”向雲荷嗔怪又擔心地看他一眼,怪他連這都問,接着低了視線輕聲道:“大哥今夜入殓。”
氣氛陡然就沉重下來。
向雲松放下杯子沉默片刻,推推向雲荷的手,“把吃的給我拿過來。”
向雲荷随着他的視線看向桌子上,才想起來之前下人送來的吃食。她把食盒打開,将幾個小菜和一碗米飯端到床頭,遞了副筷子給向雲松,“快吃吧,一會兒還要喝藥呢。”
“我不就是餓的,怎麽還要喝藥?”向雲松狐疑道,不待她回答,端起碗喝了一大口湯,感覺真是餓了。
“娘很擔心你,一定讓管家請了大夫來瞧過你。”向雲荷扁着嘴,一臉的擔憂,“現在你是咱家的頂梁柱,所有人的指望,可千萬別有什麽事。”
向雲松讓她的口氣堵得有些慌,扒了一大口飯,“我能有什麽事,就是餓的,”想了想又加了句,“還有累的。”
向雲荷看他一眼,抱緊雙臂将臉擱在兩個膝頭上,沉默着不知在想什麽。過了一會兒,才幽幽問道:“二哥,你真要娶大嫂嗎?”
向雲松的筷子頓在碗裏,過了一會兒才繼續劃拉飯菜。向雲荷原本是活潑明朗的外向性子,這會兒如此正經認真地問了這個問題,向雲松的筷子動了很久還是忍不住再次停下來,“當然。”
怕向雲荷不信,又加了句,“板上釘釘。”
向雲荷松了口氣,拍拍自己的手臂,“那就好。”
向雲松心裏一動,正想問她什麽意思,就聽向雲荷繼續說下去,“下人們都在說,如果你不肯娶大嫂,祖母就會從向家旁系裏擇一個過繼過來,讓他娶了大嫂,繼承向家至少一半家産。”
向雲松剛想說這怎麽可能,他要是不願意,向家子孫這個名頭都能直接給去了,別說一半家産,整份家産都是能分出去的好嗎?嘴上卻是含糊地嗯了一聲,顧自扒飯。
向雲荷以為他不信,接着話頭勸告,“你別不信,人他們都給物色好了,是柏哥。”
柏哥?向雲柏?
向雲松心說這些下人還真能編,忽然又電光石火地覺得是有那麽點可能。為什麽可能又一時想不出來,正琢磨着自己在靈堂上暈倒是什麽時候,便聽向雲荷繼續往下說,“我現在才知道原來大嫂家對咱家有這麽大的恩德,大哥在時對大嫂又不好,祖母想補償她也是正常。下人們說要是旁系子弟也沒人願意,祖母還會招贅一個上門呢……
向雲松聽着她的話越來越不是那個味道,剛想開口向雲荷就轉了話頭,“還好你願意娶,那向家就還是向家,不至于人財兩空。”
向雲松聽她轉回來一些,便打消了開口的念頭。沒一會兒,就聽向雲荷換了更輕幽的口氣,“二哥,下人們還說,說咱家好日子到頭了。”
好日子當然到頭了,棄商從農加上改行,還由他這個門外漢來操持,這好日子要是不到頭才怪了。
向雲松這麽想着,可是面對這個比他小三歲,一直都是在他和向雲柳手心裏呵護着長大的小妹,他出口的話就變成了,“別聽他們嚼舌頭,好日子是自己掙出來的,哪裏是別人說出來的?”
向雲荷抱着手臂,皺着眉頭耷拉着頭,看起來毫無信心。那樣子讓向雲松忽然想到前日沒被邀請來向家莊過年的唐心予,也是這麽個孩子式的失望模樣。
他心下一柔,無形中想到了過去的粗神經想不到的一些東西,放下碗筷拍拍她的頭,“大哥不在了不還有二哥麽,二哥答應你,一定會像大哥在時一樣,把你風風光光嫁出去,你就等着做你來小相公家的新娘子吧。”
話說到這裏,向雲荷才半是羞澀半是放心地點點頭,将腦袋往他手裏蹭了蹭,“還好有你,二哥。”
話這麽說着,肩上的擔子自然是又重了。向雲荷的未來婆家是鎮上的大戶來相公家的二公子,去年初說定的親事。來家二公子早早考到了秀才,其人樣貌俊雅性情溫和,可以說是照着向雲柳的樣子尋的夫婿,當初母親秦氏和向雲荷都滿意得很。
可是現在向家遭遇了這麽大的事,眼瞅着就要重新回到農人的行列,這門親事應該還是會算數,可是如果讓小妹嫁過去就遭人輕視,向雲松自然是不能容忍的。
不過眼下考慮這些還太早,得先把眼前的事情處理好。他端起飯碗,剛撥拉了兩口,就聽向雲荷又開了腔,“不過王氏的好日子是真的到頭了。”
“王氏?她怎麽了?”
“二哥你不知道,你暈倒後,王氏挨了打,說起來,這還是昊兒的緣故。”
“……什麽亂七八糟的,這又是哪個下人瞎嚼舌頭?”
“什麽啊,這是我親眼看到的……”
當時在前廳,向雲松鄭重承諾完就暈倒在地,那種氣氛下,誰都不敢立即咋呼着上前查看。
向老夫人走到向雲松身邊蹲下,仔細看了一下,而後撫着他冒着胡茬的臉,“好孩子,歇一歇,歇足了力氣,再來擔起這一切。”她一步步走到椅子上坐下,從容地吩咐向行福,“把二少爺扶到後院去休息,他累了。”
一句話,讓原本死寂的靈堂瞬間活過來。
“松兒,我的松兒啊……”秦氏再次大哭起來。向雲荷扶着哭得不能自己的秦氏極力地安慰着,“娘別傷心,二哥沒事,嫂嫂也還是嫂嫂……”
秦氏的哭聲更大了。
向行福指揮仆從把向雲松背到後院去,走過向雲柏身邊的時候碰到他的肩膀,似乎是碰醒了他。向雲柏将向雲松從兩個仆人的手中扶過來,将他背起,小跑着去了後院。
前廳裏,昊兒目睹秦氏一哭更比一哭大聲,着急地撴撴他娘的袖子,仰頭問道:“娘,為什麽祖母又哭得這麽大聲,是叔父跟爹爹一樣,也要死了嗎?”
王氏正自心煩意亂着,聽昊兒這麽一說,頓時更煩,“這孩子瞎說什麽呢……叔父好好的什麽事都沒有!”
“那祖母為什麽又開始哭叔父?難道不是叔父也要死了嗎?”
“……”孩子的無忌童言再次正戳中王氏心中最郁悶之處,她甩了甩袖子,忍不住低聲道:“叔父才不會死,叔父就要娶你大娘當新郎了呢!”
本以為一言可以堵住孩子的不斷發問,沒想到昊兒一愣之後突然嚎啕大哭,響亮的哭聲瞬間将秦氏的哀哭和其他人的議論蓋了過去,“嗚嗚……我不要叔父娶掃把星,掃把星會把叔父克死的,嗚嗚,昊兒不要叔父死!”
一言既出,舉座皆驚。
靜默下來的靈堂上,昊兒的哭聲就顯得更為突兀而響亮,“掃把星”幾個字震得人人心頭嗡嗡響。
良久,向老夫人沙啞的聲音響起,“昊兒,過來,到到太-祖母這裏來。”
昊兒掙脫了王氏拉着他的手,哭着走到向老夫人那邊,“太-祖母,昊兒不要叔父娶掃把星,掃把星會把叔父害死的!嗚嗚,昊兒不要叔父也像爹爹一樣躺在那裏不會動了!”
向老夫人眯了眯雙眼,哄道:“昊兒乖,告訴太-祖母,誰是掃把星?”
“大娘是掃把星,”清晰的童音,“她會把叔父克死的。”
靈堂上下頓時鴉雀無聲。之前聽到“掃把星”三字就臉色發白的衛寧兒此刻連人都在抖,有膽大的下人們則把似有若無的眼光往她身上掃。
向老夫人點點頭,“告訴太-祖母,這話是誰跟昊兒說的?”
聽到這句問話,昊兒機敏地回頭看看,然後對着向老夫人答道,“不是我娘說的。”
被這麽一“點名”,王氏就是把頭埋進地磚縫裏也躲不過去了,只得小跑上來彎腰拉過昊兒,“太-祖母莫生氣,這孩子也不知道聽了哪個瞎嚼舌頭的下人胡說,在這裏亂傳,一會兒我好好罰他。”
向老夫人面上看不出什麽表情,就連語氣也還是淡淡的,“這種瞎嚼舌頭的話總不會只有這憑空一句,別的還有什麽,不如說來大家一起聽聽。”
王氏當然知道這個時候決計不能說,只得低着頭,“既是下人亂嚼舌頭,自然沒有道理沒有來由,小孩子家家的就聽了這麽個話頭兒就當了真,也是正常,請太-祖母莫要當真。”
“你這當娘的實在不得行,昊兒這麽點大人,他聽了什麽說了什麽,你居然一無所知。要是傳出去,說我向家後人聽信無稽,出言無狀毀長母清譽,我該罰誰呢?孩子還是你?”
王氏頓時語塞,一個勁說回去一定好好查清楚,将那個嚼舌頭的下人打一頓再辭了。
昊兒在一旁看她們你來我往,見不得他娘吃虧,背着手昂着頭大聲答道:“太-祖母不要罰我娘,我娘沒說大娘是掃把星,是昊兒自己聽說的。昊兒還聽說,大娘一來向家太-祖父就沒了;大娘跟我爹一成親,祖父也沒了;前些日子大娘剛過生辰,我爹也沒了,現在叔父一說要娶大娘,叔父就倒了。太-祖母,您說大娘不是掃把星是什麽?”
這孩子長得很像向雲柳,平常向雲柳有空就教他孔孟之學,府裏自年初起也請了個先生給啓蒙,這會子小大人一般背着手洋洋灑灑發揮了這一篇下來,自覺簡直如小文曲星在世。
自然堂上沒人敢欣賞這個小文曲星的文采,因為此刻向老夫人面上寒霜疊起,無可救藥般搖着頭,“好一番至理名言,別說這麽點大的孩子,就連我老太婆都要信了。這就是古人雲的‘衆口铄金,積毀銷骨’吧!”
忽然拔高聲音,“荷兒,把昊兒拉走!梅娥,給我掌嘴!”一聲令下,向雲荷急急上來一把抱起驚愕的昊兒跑去了偏廳。
衆人還在吃驚這該掌嘴的是誰,面無表情的梅娥那高高舉起的巴掌已經準确無誤地落到了王氏的粉臉上。
左右開弓的“噼啪”聲中,王氏只得喊出一聲驚叫,其餘皆是慘叫。梅娥時年也有六十開外,是向老夫人自小跟在身邊的貼身丫鬟,一生未嫁。她跟着向老夫人出入向家軍中多年,懷有武功,故此身體極為硬朗,雖為女子,卻可當半個軍士之力。
一頓巴掌下來,王氏鬓發散亂,嘴角滲血,兩頰腫起老高。她喊着冤哭倒在地,“為什麽打我,又不是我說的……嗚嗚,夫君啊……”
“是不是你說的你心裏清楚,別揣着明白裝糊塗!”向老夫人猶自怒不可遏,“一個不到五歲的孩子,對诋毀父親結發妻子的話如此信口拈來,你身為他的生母,如論如何難辭其咎!這一頓嘴巴,是你該得!”
擡頭看向靈堂上的棺木,“別說衛家對向家有大恩,寧兒是衛家唯一的後人,理該得到向家上下的愛護,而這些年來柳兒卻一直對不住寧兒,讓她受了這許多苦,本就大不該,單說‘掃把星’這話,他祖父與他父親都是衰老病死,與寧兒何幹?要說柳兒今天躺在這裏,就更是他聽信奸佞,欺詐他人錢財的惡行所致的惡果,不僅跟寧兒毫無關系,反倒是跟有些以色侍人,一直勸他助他從商的人關系莫大,要說掃把星,這種人豈不更是名副其實?!”
這話說的自然是王氏。王氏被這一頓教訓下來,早沒了強行辯解的膽量,只是趴在地上不斷哭喊“夫君救命”,披頭散發的樣子看着很凄慘。
“柳兒還躺在這裏,本來我也不想當着他和昊兒的面教訓你,可‘掃把星’這種話實在太惡毒,不給你點教訓怕是要教壞孩子了。”
向老夫人掃了一圈堂內衆人,“今日我就把話撂在這裏,将來要再有人敢這樣以無稽之談诋毀我向家少夫人,別怪我老太婆不客氣!到那時候,管你是當娘的還是當祖娘的,我都會叫梅娥當着她兒子的面撕了她的嘴!”
書香門第出身的向老夫人把話說成這樣,顯然已是極限,一時間堂上沒有人敢出聲,只有秦氏的哭聲再次幽幽怨怨響起。
“二哥,祖母這次發了好大的火,梅嬷嬷下手也忒重,明日大哥出殡,王氏的臉怕是不能見人。”向雲荷收拾着碗筷裝進食盒。
向雲松沒想到他暈倒之後還發生了這麽激烈的事情,一時間不知該作何感想。向雲柳在的時候,他從來都是把家當做個客棧,半年一年回來一次,一次住上半個月,與莊裏每個人都是笑臉相迎其樂融融,沒想到後院的女人們之間還有這麽多是非。
向雲荷看他起床穿着外衣,“你覺得昊兒的話是王氏說的嗎?”
這不明擺着嗎,向雲松回頭看她,“她的話,你和娘也信,是不是?”
“我可沒有,”向雲荷登時發窘,轉頭又小聲說了句“娘是不好說。”
見她轉頭就把秦氏出賣了,向雲松有些無語。
向雲荷想了想,“也怪嫂嫂自己不讨喜,不像王氏嘴甜,讨喜得緊,還生了昊兒。”
向雲松不置可否,出門的時候向她揮揮手,“你去休息吧,我去陪陪大哥。”
他出了門,沿着後院的中路向前院走。這會兒已過酉時,府中家眷們忙了這幾天,早已疲累不堪,而向雲柳的入殓時辰揀在明日醜時三刻,還有大半夜時間。故此晚飯後,管家讓大家去後院休息,待子時再齊聚前廳。
向雲松出了自己的院子,沿着宅子西側的便道向前走。這座宅子是兩年前置辦的,共五進,在整個旗山鎮算是首屈一指。那時候向雲柳生意做了兩年,從小打小鬧到步入正軌再到賺到這一大筆銀金,在建州的文玩買賣場上,向家算是以極快的速度算是站穩了腳跟。
那時候向雲柳花了兩萬三千兩銀子從一個破落大戶手中買下了這座剛建成沒多久的宅子,趕着過年前舉家遷了進來,也是意氣風發。
五進的宅子,第一進是前廳、正堂和幾個偏廳,為待客和全家日常起居聚餐用。最後一進是馬廄柴房雜貨房以及供家丁雜役居住的小院。
另三進為向家人各自的居所。第二進安排給了向老夫人和秦氏、向雲荷,向老夫人居東側院,秦氏帶着未出閣的向雲荷住西側院。
向雲柳帶着一妻一妾一兒住第三進。第四進就安排給了他。那時他已行走江湖兩年多,心野得很,逢年過節回家待不了幾天就要出門。最重要的,樹大分枝人大分家,這宅子畢竟是向雲柳成年後憑一己之力所掙,作為兄弟,他單門獨院地占着一進不合适,就跟向雲柳說不用給他安排了,就在秦氏的院子裏找間屋子住就行。
但是向雲柳說什麽都不答應,說作為比他大整四歲的大哥,給自己唯一的弟弟安排一進院子怎麽都是應該的,誰都說不着。不由分說,就把第四進給了他,就連奴仆小厮也給安排好了。向雲松盛情難卻,想先住着也行,反正他一年也住不了幾天,就當是給侄兒昊兒暖房了。
萬沒料到今天會發生如此物是人非的事情。這座大宅子裏将再看不到當初置辦它的主人的身影,人世真當無常得可以。
走過向雲柳那一進院子時,穿過裏院牆上的軒窗,看到東側屋一燈如豆,鴉雀無聲。而西側屋則要熱鬧得多,每個屋子都亮着燈不說,隐隐還有哭鬧聲罵聲傳出,中間還有瓷器碎裂的巨大聲響。
向雲松腳步沒停,快要走到第二進院牆邊的時候,看到一個披頭散發的身影哭哭啼啼地出了門,直向第二進東西兩側院中間的小徑而去。
他的腳步便在路過通往第二進西側院的橫路時沒有拐彎,而是直接往前院而去。不過片刻,西側院裏傳來人聲。練武的人耳聰目明,那些話旁人聽不清,聽在他耳朵裏可未必。
“嗚嗚……娘,你說煙茹該怎麽辦?相公他還在前廳躺着,煙茹就挨了這一頓好打。這日子,叫我跟昊兒孤兒寡母地怎麽過得下去,還不如領着昊兒跟相公一起去了……”
“啧呸呸……別胡說,怎麽過不下去了,誰會把你怎麽樣……再說誰讓你跟昊兒說那些話來着……”
“嗚嗚……那些話又有什麽錯,向家這些年來去的這麽多個人,哪個去得都不是時候,還都跟那誰……”
然後響起一個勸解的男聲,“好了王氏,可不敢再說了,要是傳到東側院去,小心你今天這一頓白挨了。”是秦永全的聲音。
“大舅二舅,你們二位可要為煙茹做主啊……”
“小點聲……東側院今天那話可不是講給你一個人聽的,你別害大姐……”
“王氏,今天這場面,不是大舅不幫你說話,而是你正撞在老太太的槍尖上頭了……現在還是老太太當着家,你聽大舅一句話,帶着昊兒稍安勿躁,等做完雲柳的七子……”
向雲松耳朵跳了跳,秦永安秦永全兩個舅舅也在秦氏院裏。原來後院并不光是女人們之間你來我往的戰場,也是男人們出謀劃策的場所。
快到正堂的時候,偏廳裏忽然走出個人來,一頭正撞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