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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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窈聞聲擡頭一瞧, 竟是白日裏見過的二位大俠中的那個女俠。

只見她仍背着那把月勾似的彎刀,一身勁裝黑衣如墨,勾勒出那玲珑有致的身材, 卻又顯得十分飒爽幹練。

“女俠你......?”沈窈自然不會告訴她她在想誰,反倒是想問問她有何貴幹。

但又不敢問, 畢竟她上午就是因為太多話, 差點被抹脖子。

沒想到女俠卻格外爽朗, 直接說明來意:“我路過這,瞧着就你一個小姑娘坐在這荒山野嶺不大安全, 就順道過來看看。”

女俠說完, 扔下懷中抱着的木柴, 熟絡在她身旁坐下, 拿過她手中的火折子就準備點燃篝火。

“哎,地上泥水多, 這林子裏的樹木都十分潮濕,點不燃的。”沈窈怕她白費功夫反而把火折子熄了, 連忙提醒道。

“不會, 這是我在樹頂砍的枝,都是幹燥的。”

火折子的微光一靠近,立刻就點燃了木堆,火光将四周倏然變得明亮起來,沈窈被這火烤得暖洋洋的,身上的濕意也漸漸消散。

火光映在少女圓圓的眸子裏,她不禁低聲誇道:“女俠好厲害。”

這林子好像很少有人會踏入, 四周的樹都肆意生長得高聳入雲, 而她卻能輕而易舉躍上樹頂砍樹枝,可見身法十分了得。

而且她現在還完好無損站在這裏, 也就表明,白天那個青年大俠,沒追上她。

“你也挺厲害啊,孤身一人就敢闖進山野林子裏,也不怕有蛇蟲毒物?”頓了頓,她又瞧到不遠處躺在地上的書生,改口道:“孤身二人?那是你相公?”

沈窈當即朝李霁躺着的地方翻個大白眼,糾正:“那慫包才不是我相公!”

把李霁誤認成她相公,她死都不能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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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俠哈哈笑兩聲,故意戳穿她的心思:“是我唐突了,那方才我來的時候,你是在想你相公吧,臉都紅到耳根了。”

沈窈臉騰地一下更紅了,強調說:“沒...沒有!我還未成婚,根本就沒有相公!”

“沒成婚,那就是還是心上人了?”

沈窈立刻反駁:“才不是!!”

女俠:“懂,我懂。”

沈窈沒再說什麽,只是心道:你個江湖女俠你懂什麽呀你懂。

看她再不好意思多說,女俠也不再多嘴,半晌才輕輕開口問她身上有沒有帶傷藥。

沈窈掏出身上還真制備齊全的瓶瓶罐罐,也聞到了空氣中微弱似無的血腥氣。

“你受傷了?”問出口她又覺得這句話好像是廢話,趕緊把金瘡藥瓶遞上前。

女俠接過藥瓶就撕開肩上的衣裳,那血痕明明深得見骨,她卻神情輕松:“嗯,使不慣這彎刀,不小心把自己劃傷了。”

沈窈:“......”

若不是她親眼見過她單刀連劈幾棵大樹,她就真信了。

不就是被那青年大俠傷的嗎?有什麽不好承認的,想起他白日還拿刀威脅自己,沈窈忍不住氣道:“那人一看就不是什麽正道大俠,無情無義的,拽什麽啊,連女子都能下得去手砍得這樣狠。”

女俠瞧她一副義憤填膺比自己還生氣的模樣,不禁覺得她單純好笑:“玉生樓裏哪會有什麽正道,你之前不還說我打不過就跑不說還毀壞樹木,實在是狗急跳牆?”

沈窈被噎一嗓說不出話來,面前的柴火還劈裏啪啦燒得焦響,而她現在只想找個石縫鑽進去藏着。

半晌才敢屏住氣開口:“女俠是來尋我滅口的麽?”

她知道平口說人不好但當時那不是立場不一樣嘛,誰知道她耳朵是順風耳啊!隔那麽遠都能聽到!

女俠則回了她個放寬心的眼神:“我怎麽會跟小姑娘計較,是真路過瞧見你就一個人,順道來看看,再說,我不是來跟你借傷藥了麽?又怎麽會殺你。”

“可我真不是一個人啊。”

她還帶着兩個暗衛呢,要是她剛剛不來,她就要派暗衛去找吃的了。

話畢,女俠反倒陷入短暫的沉思。

“所以......暗中那倆人,是同你一起的?”

沈窈理所應當:“對啊,他們是我的暗衛。”

女俠撓着後腦勺尬笑:“哈哈...我還以為是藏在暗處想對你圖謀不軌的人...就順手打暈了。”

沈窈:“......”

你人好好喔,我竟無以為報。

“那這樣吧,就當我欠你個人情,作為回報我告訴你我是誰如何?”女俠打着商量。

不就是打暈了她的暗衛,她在這裏也能護她。

玉生樓的殺手最忌諱報出名號,畢竟做他們這一行的,都是要隐藏身份,越是厲害的越更應當神出鬼沒,讓人無從知曉他們的真實面貌。

但她一貫随性而活,沒那麽講究,不然現在也不會淪為追殺榜第一,被各路認得她的玉生樓同行殺手都趨之若鹜的追殺。

“......好吧”瞥了眼她身側銀亮亮的彎刀,沈窈只好答應。

雖然她其實想說,報名號算什麽回報啊!

“我就是簪斜月。”

沈窈:“!!!”

算!這可太算了!

......

長夜漫漫,沈窈卻聽簪斜月講着她的一些江湖故事無惬犯困,最震驚的還是她現在竟然已經是一個三歲孩子的娘了!

人們雖不知簪斜月的模樣,可誰聽到這個名字不是聞風喪膽,十六歲就一舉登上了玉生樓甲子行第三位,這都過去了八年,卻仍然沒有一個人曾經頂替過她的位置,這樣的人卻已經秘密生子,這可是話本子裏都編不出來的真事!

她不禁好奇,到底是何方神聖,才能鎮壓得住這樣傳聞中的奪命女俠。

還是說,這句話也是像剛剛說她是被自己的彎刀傷到的一樣,是胡亂說的?

簪斜月看她神色古怪,就知道她可能不信:“你別用那種看魔鬼一樣的眼神看我啊,殺手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再說......”誰都不是天生就想當殺手的。

後面那句她沒再說下去,人人都知她的名號,說她心狠手辣,薄情寡義,可誰又想雙手沾滿鮮血,在夜裏背着月色,送人入地府。

但簪斜月也算是殺手裏面為數不多的樂天派,轉眼想起自己家的賢內助,又露出少女柔情的一面:“而且我相公對我很好,雖然嘴硬了點,但他人其實又溫柔又體貼,還會幫我補衣裳!”

說着,簪斜月還揚起袖口晃晃給她看。

沈窈盯着那被縫得扭扭曲曲跟蜈蚣爬過似的針腳,不得不佩服情人眼裏出西施這句古話。

只能笑着祝福:“你相公對你可真好。”

簪斜月真誠感謝:“謝謝!你相公以後肯定也會對你這麽好的!”

沈窈腦海裏一閃而過溫綽那張吊兒郎當的臉給她也縫衣裳的古怪畫面,不由顫栗。

她瘋了!怎麽想到的第一個人竟然是他啊!

簪斜月性格歡脫話又十分密,一直陪她說到東方翻魚肚白,才起身說該離開。

臨走時還好心幫沈窈用彎刀柄戳了戳李霁的心口,瞧他大喘着氣緩緩睜眼,她才朝沈窈擺擺手躍上枝頭,消失在密林深處。

但她總覺得好像還忘了什麽別的事。

李霁睜開眼沒瞧清簪斜月,只睹到一片黑色的身影掠過眼前。

爬起來就問沈窈:“方才那是誰?”

沈窈知道簪斜月肯定不想讓更多人知道她來過,她也懶得告訴他:“除了本小姐在這哪還有什麽人,你暈太久,腦子睡傻了吧。”

李霁确實腦子昏昏沉沉,爬起身來才看見,他暈過去躺着的地方還有塊石頭,應當是被吓暈的時候又恰好倒在了石頭上。

雙重打擊......

怪不得他後腦勺疼得厲害。

神智清醒過來時,卻又懵了:“現在是什麽時辰?”

他記得暈前都快傍晚,怎麽現在天還亮着。

沈窈覺得這幾天翻白眼翻的眼皮疼:“已經第二日了,你到底救不救你心上人了?”

就這膽量還一口一個為了心上人怎麽怎麽樣的,她沒看到他頭底下還有塊石頭,只知道他被區區一條小青蛇吓暈過去整整一宿。

一聽都已經第二日,李霁急了,站起身就往前面趕路,口中還念叨着:“糟了糟了!...要遲了!”

沈窈也早就恢複體力,跟了上前。

果真如他說的那樣,又走了一個時辰,才離開密林山路。

在附近繞着又走一會兒,一個十分隐蔽的石洞便出現在二人面前。

沈窈往石洞裏望了一眼,只瞧着裏面漆黑一片,根本不像有人在裏面,“你确定是這裏?”

李霁點點頭确認道:“就是此處。”

說罷他擡步就往裏走,反倒絲毫不懼怕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沈窈還是謹慎地在石洞邊叩了兩下石壁,示意讓暗衛待命才跟上去。

不過走着走着,心想連李霁這膽子小的都不怕,想來應當也不會有什麽事。

石洞深處愈發狹窄昏暗,沈窈掏出火折子吹了一下,這才借着弱光看清面前的景象——眼前出現了十多條岔路,每一條的方向都向下延申,但條條深不見底。

這裏面竟然是個迷宮。

李霁只停頓片刻就選擇了中間的一條,她瞧半天也沒瞧出這條與其它那些有什麽不同,擔心道:“你确定你認得路?”

“認得。”他沒有再多說,埋頭繼續向前。

一進來時聞到一股淺淺的香,現在越走越深,沈窈才聞出這股味道中帶着絲絲甜味,竟有些像甘醇的花蜜。

走神片刻,沈窈發現李霁不見蹤影,無聲無響,人就這麽憑空消失了。

她急忙上前兩步察看,心道明明方才還在眼前不遠,卻沒想前面是空的。

身子一輕,沈窈便踩漏掉了下去。

......

好在這甬道不算高,胳膊肘撞在石壁上作緩沖,落地時她只覺得從腳到頭震了一下。

可身上的疼确是實打實的,沈窈摸索着胳膊站直身子,才看清眼前巨大的石板後竟散發着亮光。

“李霁?”她小聲叫道。

卻無人回應。

耳邊忽然傳來巨大的轟響,沈窈想也沒想趕緊躲在眼前的石板下面,剛站穩腳跟,就聽到一陣腳步聲。

緊接着,李霁的聲音響起。

“人已經帶到了,大人應當按照約定,放出水漪了吧。”

什麽人已經帶到,不是五百兩贖金嗎?

沈窈覺得有些不對勁,擡手叩擊石壁,沒想到回應她的也是一片沉默。

“……”

這才想起昨晚簪斜月跟她說過,她好像随手把她的暗衛打暈了......

石板後又傳來一道聲音,這人的嗓音要比李霁粗犷不少。

“你是來邀功的?那老子問你,我和你約好的是什麽時候?現在又已經到了何時?”

只聽李霁唯唯諾諾,氣勢一下子低了不少:“出...出了些岔子,可也只是耽擱一會兒,人我還是帶來了呀。”

那粗犷聲音的男人冷笑:“你出岔子晚一會,那也別怪老子給藥晚些了。”

說罷他像是擲了一瓷瓶在地,李霁則上前去撿,地洞中再無別音,只剩下他彎腰撿東西時衣裳摩擦發出簌簌作響。

正當她以為那男人要轉身回去時。

他卻忽然開口朝她的方向喊道:“沈小姐還準備在那邊偷聽多久?”

沈窈還沒來得及反應,面前的石板便緩緩移動開來,光照過來,她一時有些不适應,眯着眼擡起衣袖遮了遮。

結果卻惹得那男子大笑:“害羞什麽!老子我早就見過你的臉!”

沈窈:?

她哪裏害羞了?

還有他到底誰啊?

眼前慢慢适應光亮,沈窈這才看清不遠處那男子的面容,确實人如其聲,絡腮胡子大方臉,長得也......極其粗犷。

他說他早就見過她的臉,可她卻不認得他,腦子裏回憶一圈,也沒記得見過這樣的大個頭。

他就站在那裏,跟地上的李霁一比,李霁簡直跟個雞崽兒一樣瘦小。

他長得就是個粗魯大漢模樣,還偏偏要裝紳士,伸掌邀請她進石洞。

“來吧沈小姐,主子說過對女人要有禮,我可不想對小姑娘動粗。”

沈窈伫立在原地沒動,不知還在想什麽。

反倒是李霁先着急:“你說過不會傷她性命!”

下一刻卻被大漢擡腳踢到一旁:“多管閑事的東西,擔心你自己的娘們去。”

沈窈這才看到李霁身旁竟有一個大坑,而他現在就半個甚至在坑裏,半個身子還在搭在上面。

然後大漢又給了他一腳,幹脆直接送他下去。

“李霁。”沈窈喊着上前,哪怕現在已經知道他是騙她來的,也還是不能眼睜睜看着有人死在她面前。

她走近向坑裏看去,卻被眼前景象驚得說不出話來。

入目竟全是身穿羅裙的少女,足足有十多人,她們的個個風姿盡展,瑰姿豔逸,長得十分嬌美,但卻都雙眸緊閉好像沉睡了一般,只有胸口在微弱的浮動。

緊接着,她聞到那股一直萦繞鼻間的花蜜香氣突然濃郁,撲面而來。

原來......這就是煉蠱?以人煉蠱?

而掉下去的李霁現在卻伏在其中一女子身前,面如死灰般低喃:“為什麽喂了藥,水漪還是沒醒......”

大漢則眼皮未擡就滿是随意應道:“哦,那就是救不活了。”吹了吹手掌心的灰,又說:“誰叫你晚了一日,這你總不能來怪老子。”

說完他的耐心也到達限度,擡眼瞧沈窈還沒有主動跟他走的打算,大手向後背一伸,取來自己的長弓,取箭搭弦,動作十分緩慢,似乎對抓她回去一事,胸有成竹。

卻沒料到坑下忽然傳來一人大聲道:“沈窈!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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