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048
對面箭都搭在了弦上, 沈窈往坑下瞧了一眼,竟有幾丈深。
跳下就算跌不死,也肯定很疼。
沈窈猶豫着不敢跳, 又瞥一眼這才見李霁身邊不知何時又多了一人。
藏青色的袍子,身姿散漫, 頸邊還閃着銀光, 這氣質, 打眼一瞧就能瞧出是誰。
原來剛剛那句,不是李霁喊的?她就想李霁怎麽還可能有心思管她的死活, 但他怎麽會在這裏。
大漢瞧出她的心中的恐懼, 也勸誘道:“你瞧你個小姑娘, 冒這個險做什麽, 貌美如花的若是臉着了地......那豈不是比死還難受?還不如乖乖跟老子走。”
沈窈仍在退步,此時腳跟已經來到邊緣。
可腿卻忍不住地發軟, 身後的高度讓她不敢再回望,只能握緊拳頭質問他:“你到底是誰?究竟想抓我做什麽?”
難道是與沈家有過節的人?
可又為何要大費周章将她騙來貴枝, 他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大漢卻沒有直說, 拉弓如滿月,瞄向她說:“大抵是因為你身上一些別人沒有的特質,你沒察覺麽?站好別動...這箭上塗有麻沸散紮中也就痛一下,但老子前兩日剛學會使弓,你若是一動歪在那張漂亮的臉蛋上...可就怪不了別人了。”
沈窈:“......”一時都不知該怕他萬一射歪還是別的。
剛學會用弓你就別拿出來丢人啊!
心底一糾結,還是決定跳吧,萬一真歪她這張如花似玉的臉上, 別說沒法看, 她壓根也活不了。
而那大漢似乎也瞧出她的動向,手指如在空中炸開煙火般倏然松離箭尾。
Advertisement
那箭瞄向她的肩胛。
這一瞬發生得太快, 沈窈根本來不及反應。
千鈞一發之際。
她的小腿卻忽然受擊一痛,整個人不受控制般僵直着身子跪倒在地。
那支箭羽雖帶着破風之氣,卻無法中途改變軌跡,落下時只恰好掠過她的耳畔,吹動發絲飛旋。
而後一聲利響,箭支劃破入石中,箭身仍立顫微鳴。
可見那人嘴上說着不忍心傷害小姑娘,手下的力道卻極深,這箭要是真刺在她肩上,非得給她紮個對穿不可。
耳邊一陣鳴響,沈窈跪坐在地,第一次感受到死亡與她只擦邊而過的恐懼,想站起身,腿腳卻軟的怎麽也不聽使喚。
直到那人在底下又一聲。
“還愣着做什麽?等他刺穿你的腦袋?”
他吊兒郎當道,卻讓沈窈一時找回理智,心安不少,下一刻便毫不猶豫轉身,緊閉雙眸躍下深坑。
下落時,總覺得有什麽也追随她一起,一同飛落了下來......
......
再次睜開眸子時,身上卻沒有傳來預料的疼痛。
入目是溫綽那張放大了幾倍的面容,噙着笑,确認她安然無恙,這才轉蹲為站起身。
沈窈茫然坐起,直到被她壓在身下之人發出悲痛的哀嚎,這才反應過來不是溫綽接住的她,而是有人在下面當墊背的。
而這個倒黴的墊背人,身穿一襲石藍色長衫,不是李霁本人又是誰。
似是看穿她的心思,溫綽挑挑眉直接道:“你當本少主會接你?”
“這地坑與上面可是約莫有二丈高,掉下來塊石頭都能砸傷人,徒手接你?本少主還沒那麽蠢。”屆時他也被她砸傷,那他們誰也離不開這裏。
所以他當即一腳将李霁踹過去當墊背。
再說李霁身下還有些已經只剩下氣息但早就沒救了的女人墊着,他也只是皮肉會痛些,筋骨不會有事。
沈窈卻沒聽懂他的意思,還以為溫綽指的是她還不夠格被他所救,當即也有些不樂意,撇嘴道:“我也沒想勞煩溫少主舍命相救!”
除了濃郁的蜜香,沈窈也聞到這底下空氣中飄過一股若有似無的血腥氣,起身看了看李霁身上根本沒有傷,這才放心扶着石壁想要站起身。
落地時腳踝卻忽地傳來一陣針紮似地酥麻,緊接而來的痛感令她瞬間脫力,疼得她不禁“嘶”聲倒吸了一口涼氣。
溫綽也瞧出她臉色不對勁,連忙上前扶住,這才沒讓她又再次歪倒:“你崴傷了。”
倒不是問她,而是看她這樣子,他斷定道。
沈窈卻還對他剛剛那句你以為本少主會接你心有芥蒂,用未受傷那條的腿支撐身子倚牆站穩,推開他的攙扶道:“不勞溫少主關心,我自己還能走。”
沈窈自己覺得她現在說話的語氣和态度是強硬而獨立的,不需要他人的幫助,可沒想到她現在在別人眼中的模樣有多狼狽——妃色的羅裙上沾着泥土,發髻淩亂散開,頭上的釵柱也早已歪到後腦勺,鼻尖上還蹭着灰。
活脫一個落難千金的可憐模樣,還要嘴硬來一句,不要你關心,我自己能走。
反倒是有幾分小女兒撒嬌的味道。
溫綽沒見過她這副模樣,一時有些受不了,心道不讓扶就不讓扶,怎麽突然撒起嬌來了。
只是這下他更沒法袖手旁觀,身形微側,直接上前打橫将少女攔腰抱起,察覺到她掙紮,淡淡道:“腳還想要的話,就擡高些。”
沈窈心情十分複雜,羞恥與憤怒同時湧上心頭,一時都不知該如何面對,兩條胳膊也無處安放只能蜷縮在身前,不再吭聲。
擡眸與他的視線又撞了個滿懷,她匆匆別過頭去,只覺得頭頂上還籠罩着什麽,環顧一周這才發現,他們所在的坑上方,不知何時蓋上了一塊巨石,嚴絲合縫,連一絲光都透不出去。
原本這石洞裏就暗些,那大漢所在之處也只是有幾盞燈照亮,幸虧坑底的石壁上也點着一圈燭燈,才不至于看不清東西,也讓她才發覺他們是被關在了地底。
看她意識到他們現在的處境,他想安撫她,卻又沒意識到自己的口氣現在有多麽傲慢:“別怕,本少主既然能進來也能帶你出去。”
沈窈轉頭翻了個白眼。
她倒是沒覺得他真是進來救她出去這麽簡單,苗疆離貴枝也有些距離,他急趕慢趕也得一天才能到,這次他總不能說是來什麽地底下賞月的吧。
再說,他又是怎麽知道她在這裏的,跟蹤她?
想到着,沈窈不禁心一緊。
知道他說不定不會明說,但她還是開口問道:“溫少主到底是來這窮山僻壤做什麽?”
溫綽想說是來救她,卻又怕她誤會加深,也特意轉向一旁看別處道:“自然是來解救受人蒙騙的可憐少女的。”
只是好巧不巧,他看向的方向也确實躺着個朱唇粉面的女子。
沈窈一瞧心想那她豈不是耽誤了他救美人,立馬掙紮着又要下來自己走。
溫綽沒明白她又鬧什麽脾氣,手下力道又緊了緊,生怕她掉下來。
剛要開口解釋,李霁卻突然加入他們的話題,他也看到溫綽方才望向的女子,還以為自己與他是同病相憐,真是來救她們的。
而他也恰巧認識那女子,她是水漪在樓裏的交好,名為丹荷。
于是走上前搭話:“公子是為救丹荷而來?我是來救水漪的,但那烏甘給的藥沒有用,我方才喂水漪喂下也她也未醒。”
溫綽皺眉不知他在胡言亂語什麽,他根本不認識什麽丹荷水漪,只是對他說的給藥那人提起幾分興趣。
烏甘?這名字聽起來陌生,可烏這個姓...他總記得好像在哪裏聽到過。
瞥了眼他手中的藥瓶,他不用猜就知道那裏面是什麽。
“驅蠱藥沒用了,她們現在已經是中蠱末時,蜂蠱鑽空肝髒,再過兩日...不,她們這樣子看起來,也等不了兩日。”
“那...那現在怎麽辦?”李霁慌了神。
說到此處,溫綽突然想起幕啾啾的話來,蜂蠱是吞下才能中的蠱,為了保持蠱的活性,還不能以水送服或者與其它食物同服,所以中此蠱的人,除非是真是受人脅迫,大多都是自願為那短暫的美貌而來的。
但要真是非遭受人脅迫,那她們這些人也就沒什麽好可憐的了。
遂冷漠回他:“怎麽辦?要麽走,要麽留在這,陪她們一起死。”
說罷,溫綽便不理他,抱着沈窈轉身往他來時的洞口而去。
他是靠玉腰奴追随着沈窈的氣息才跟到這裏的,雖然晚了幾步,走的路也岔開着,但至少趕上了。
不,倒不如說正好趕上。
那烏甘既然沒有下來捉人,那就代表着他知道如何從別處阻攔他們,所以他們必須趁現在趕緊走才是。
沈窈聽的雲裏霧裏,只聽懂地上這些女子好像都已經無藥可醫,留在這裏的話也只能一起等死。
但溫綽不是來救那少女的麽?就算人快死了,也至少帶走屍體或者悼念一下吧。
李霁看起來都癡傻了,他怎麽反倒一點都不悲傷。
太薄情了吧!
思量半天,沈窈終是忍不住指着身後離他們越來越遠的丹荷問道:“你不帶你那受人蒙騙的可憐少女一起走嗎?”
?
溫綽恍然明白,她和李霁誤會了什麽。
前面是一片漆黑不見,他穩步走着,唇角勾勒起一抹輕浮的笑。
道:“本少主根本就不認識她們,要救的可憐少女...不也只有你這一個麽。”
沈窈反應過來他的意思,這才覺得她剛剛随口問的話裏好像特別容易被錯認為是在......吃醋。
當即扭動身子:“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
溫綽則以為她是不好意思,眸底帶笑,手下更托得穩當:“別亂動,要看不見路了,可憐少女。”
沈窈閉嘴不答,恨不得順着地洞再鑽地底去。
沉默一會兒,卻又聽那人扣緊她往上颠了下,似自言自語的小聲道:“沒想到還有些分量。”
“......閉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