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初秋的夜寒涼,岸上的秋風吹着二人的衣衫,刺骨的冷。
桓月扶起一旁癱倒在地上的青丹,她水性不好,即使有自己拉着她游,還是一不留神的嗆了幾口水,現下她正難受得幹嘔。
等她緩過了一陣子,桓月才伸手指了條小道給她“看見那條路了嗎?順着它一直往前走就可以直通裴府的後門,屆時你就可以和裴公子一起離開了。”
青丹腦袋昏昏沉沉的聽着,一時也沒覺得她這麽熟知地形有什麽問題,低聲應着好就要轉身離開。
忽然,她又折返了回來,眉間沉沉的憂慮,“桓月,你和我一起走吧。繡春坊不是人待的地方,你熬不住的,再說了你不也一直想離開嗎?”
桓月望着自己被青丹緊握的雙手,夜色下,兩人的衣衫都濕透着,在不停的往外滲水,略顯狼狽。
但桓月此刻卻覺得心頭有股暖意在向上攀升,蔓延。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她感覺也還不賴。
青丹看着桓月愣在一旁,輕搖着她的手“桓月,和我一起離開吧。”她又開口勸道。
“不了,姐姐。”桓月輕聲開口“我與你不同,我是被父親發賣進來的,賣身契早已被金娘收走了,就算是逃也是逃不遠的。你尚且有裴公子在身邊,而我一個人又能走到哪裏去呢?天下之大,也只有此處能供我栖身了。”
原本是敷衍的推托之詞,但深想來卻是心下的切實之言。桓月想到此不免有些唏噓,她不由地搖頭輕笑“從被發賣的那一刻開始,我就已經沒有退路了。”
“可是……”青丹還待再說什麽,桓月突然擡手捂住了她的嘴示意她噤聲。
桓月耳朵微動在聽,是樓上屋外傳來了幾句小厮的叫喚聲“青丹姑娘,可要用些吃食?”
叫了許久見無人應答,小厮的聲音也開始急促了起來“青丹姑娘?桓月姑娘?……”
“快,快,快派人通知金娘!”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來來回回的在樓上亂竄着,桓月知道留給她們的時間不多了。
“快,你快走。他們要追上來了。”桓月伸手推着青丹離開,青丹面上盡是茫然的無措“可你怎麽辦?我走了金娘她……她不會放過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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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有辦法,她還指望着我為她賺錢,便不會拿我怎麽樣,你再多說我們一個都走不了。”
青丹被從後背猛地推了一把,腳步有些踉跄,淚水不知何時氤氲了眼眶。她拿袖子恨恨地擦拭了一把,低頭一看才發現原來衣袖早已濕的徹底。
下一秒她突然狂奔了起來,越來越快,越走越遠。
桓月望着她遠去的背影,低聲說着什麽。像是在說給遠處的青丹又像是說給岸邊的自己“走吧,再逃遠些,讓他們再也找不到你。”
樓上傳來屋門被闖開的聲音,桓月沒有絲毫的猶豫,幹脆利落地從腰間取出短刀,反手在自己的肩胛骨上狠狠地劃了一刀。血順着刀尖滴落,衣衫也被染成了一片粉紅。
岸邊一陣風襲來,濕透的衣衫緊貼着身體,再加上驟然過多的失血,桓月早已是強弩之末。在冷風中站了許久的她此刻真覺得自己随時就能暈過去,失血過多帶來的心慌感也讓她的步子變得搖搖欲墜,有種要摔倒的趨勢。
“小心。”忽然一雙幹燥的手扶過她的手臂,支起了她的身子。桓月嗅着他的味道轉頭,是初秋的月桂又帶着冷月的寒。
好聞的香氣讓她宕機的大腦清醒了片刻“不行,他們快來了。”
還沒看清扶着自己的那人是誰桓月就一把推開了他,縱身一躍又跳進了河裏。
河水刺骨,桓月撐不住片刻便暈在了水面上。意識的最後她只聽到了樓上一片嘈雜的叫喊聲“快,她們跳河逃走了,派人去找回來!”
岸邊的宋景玉倪着眼望向自己被推開的手臂,半天了還不動聲色地看着河面上浮着的倩影。
言雲也在一旁拿不定主意“公子,要救那位姑娘嗎?她好像暈過去了。”
“救?為什麽要救?”語氣疑惑如稚子識物,反差的殘忍。宋景玉不再停留離開了河岸。
言雲在身後急得抓耳撓腮,這可是一條人命啊。公子若不想救,剛才那位姑娘暈倒時為什麽又伸手攙扶呢。若想救,此時此刻就更不應該袖手旁觀了啊。
宋景玉像是猜到了言雲心中所想“不必擔心,那樣聰明的人怎麽會死呢?”
果不其然,身後響起人落水的聲音。是繡春坊內的小厮在撈人,那女子被人救了起來。
言雲心下松了一大口氣,他回頭看向宋景玉,眼裏滿是敬佩。不管在公子身邊待多久,他都總是會被他料事如神的話語給震驚到。
公子這般厲害,定是能不斷高中的。
桓月再次醒來是被肩上隐隐作痛的傷給疼醒的,她也沒想到自己竟然下了這般狠手,但好在傷已被包紮好。此刻,她正半趴在青丹房內的榻上,屋內四下無人。
桓月正要起身,門就被人從外面推開了。她頭皮一緊,側身窺見來人背着個藥箱才卸下了心房重新躺了回去。
“姑娘,你怎麽起來了。快躺下,雖說這肩上的傷比之關節要好養些,但還是不能亂折騰啊。”頭發花白的老大夫在身旁囑咐着。
桓月心下卻有些狐疑,金娘會這般好心?還給自己請了個大夫?定是沒憋什麽好主意。但她也不是個怕事的,索性幹脆就大大方方地接受着。這不,大夫前腳剛給她換完藥,下一刻金娘就聞着味找來了。
還沒進門,桓月就先被她那股嗆鼻的脂粉味熏到了,拿手扇個不停。
金娘看她這樣自是明白她這是來給自己添堵的,心下也沒空理會她這些不痛不癢的擠兌,黑着一張臉“月娘,你來和我解釋解釋吧,為什麽青丹會逃了。”
桓月也不着急,緩緩地給自己煮了一壺茶,放在一旁晾着。她倚着一旁榻上的軟枕道“金娘,你這說的是什麽話,她自己又不是沒長腳,逃了我又能如何?”樣子假作疑惑狀,面上卻含笑。這偷奸耍滑的言語如何讓金娘不生氣?
聰明人說話本就不用道破,但奈何對方是個潑皮無賴,滑手的很。金娘在心中暗自嘔血,這小蹄子偏不點明,每每都揀着相反的話回答。問青丹是如何在她手下逃走的,她偏說是青丹搶了短刀,劃傷了她跳窗跑了。簡直荒謬,是無稽之談。
金娘不想浪費口舌,索性也不裝了“青丹向來怕水,她那腦子怎麽會蠢到想要去跳水出逃?況且她又是如何知曉該往哪兒走呢?若不是你在從中作祟,眼下怕是早已抓住了人。”
桓月只是靜靜的看着杯中的茶渣在水裏沉浮,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她的不配合終于還是讓金娘失去了耐心。
只見金娘一把打翻了桓月手中的茶盞,滾燙的茶水從手中傾倒,燙紅了桓月的手背。
這一瞬,空氣突然安靜的吓人。二人身側的老大夫也默默的捏了一把汗,說不清是為誰,他總覺得這個年輕的小姑娘不會有事。
驟然的寂靜無聲讓金娘也被氣氛帶動着有些心驚膽戰的,但轉念一想自己縱橫坊間十幾年,什麽樣的人沒見過,這樣一個半大的黃毛丫頭竟讓自己發憷,真是可笑。
桓月仍舊沒說話,伸手拿起一旁的繡帕擦拭着燙紅的手背,瞧金娘的眼神平靜的無悲無喜。
金娘頓時脊背發寒,那樣陰冷的眼神讓她憶起了那年冬日裏,她不留神紮進枯草堆裏的景象。滿地的蛇竄出,她吓得魂飛魄散,腳底發涼,唯恐自己要交代在那裏。
此刻,桓月的眼神和那蛇群掃來的視線重疊,金娘愣在原地。
“噗嗤”一聲輕笑打破僵局,讓幾人都回過了神。桓月也沒在意自己的傷勢,随手一擺,凝視着金娘,唇邊的笑容漸盛。
“是我從中作梗又如何。青丹原是個不中用的,遲早要被您丢棄,早些和晚些有區別嗎?不若換成我,我可比她有用多了。”頓了頓,她又說“不過可惜了,您想看的那一出狗咬狗沒演出來。”聲音甜如蜜,語氣倒頗為可惜,像是真在為金娘感到可惜一樣。
金娘見她嘲諷,也不甘心地刺一嘴回擊“你說青丹要是知道真是你向我透露出她離開的日期,會不會恨自己當初瞎了眼引狼入室?”
“本就是與她虛與委蛇,她恨不恨的,我可不在乎。再者她也達到了目的,應該謝我才是。”桓月不甘示弱回嘴。
那嘴臉仿佛在嘲笑金娘棋差一招,還是讓她鑽了空子逃跑。
金娘氣的牙癢癢,白白失了人不說,現在去追也不知道跑多遠了。畢竟沒抓到現行,裴府她又不敢輕易得罪。
大概是意識到和桓月鬥嘴她讨不到好處,金娘便想到了另一個法子拿捏“不是說你更有用些嗎?既然她跑了,那你便來代替她,我等着你用身體來回報我。”
輕飄飄的話語砸在桓月的心頭,壓着她不敢動彈。雖說她早已有所準備,但臨了到頭上誰又能不在意呢?
瞥見桓月微變的臉色,金娘見氣勢到位了,一扭腰領着人神氣的走出了門。
半道上她還是不放心轉身對着看守的人叮囑幾句“給我仔細看着點!別看她面皮子乖巧,這小妮子心可活絡着呢。慣是個不安分會來事的主兒,千萬別讓她逮着機會溜了,我只怕是這一紙賣身契也留不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