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章

第 44 章

屋內燈火搖曳,臺桌上的紅燭又暗暗燃了一陣,升起它那焦黑的燭芯。

桓月取過置于案上的剪子,一邊剪去火中的黑芯一邊掀起眼簾朝人望去。

她微微蹙起蛾眉,撩了一把落在人腳邊的裙擺随即低聲開口。

“大公子在說什麽,月娘怎麽越來越聽不明白了?”

女子眉眼間的光影明明滅滅,直攪得她面目不清,神色晦澀莫名。

“姑娘明不明白都沒關系,看看在下說着說着你會不會就又記起來了。”

梁遠書的話沒有給人留一點餘地,偏就是要扯出人最幽暗的一面來以此達到自己的目的。

他将一直拿在手中的折扇順着指尖打了個圈,才緩緩溫着嘴角的笑意,啓唇道。

“數月前,你還只是個終日靠乞讨過活的小乞兒。可偏偏不巧,你又有個好賭成瘾的父親。他終日在賭坊流連,早已敗盡家財。”

“想必你也是因為不甘心自己被就此拖累,于是才串通賭坊的夥計,讓他告訴你父親将你賣入這繡春坊能大賺一筆。”

男子微頓了頓,眉眼處染着淡淡的諷意,似嘲弄似不屑。

“這一招雖算不上多高明,但到底也絕了你父親今後再生旁的心思,卻也稱得上是永除後患。而在下,也正是因為欣賞姑娘這點才願意同你做這個交易。”

桓月一時也沒想到梁府的勢力竟如此之大,連這樣隐晦的事都能夠樁樁件件地查出來。

她立在桌旁,面上登時就有些不好看了,直杵在原地陰沉着眉眼,心下碎碎念着。

果然,這梁家的人沒有一個好東西,都是一丘之貉,說話做事竟半點不顧人的意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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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月索性也大敞開自己的心思,不再和他彎彎繞繞“既然公子調查得這麽清楚,那自然也清楚,我向來不做虧本的買賣。”

“我此番若是幫了你們梁府,你又能給我什麽呢?”

桓月幾步走到梁遠書跟前,女子的聲音烈烈,像是絲毫不避諱在人前展露自己的野心圖謀。

梁遠書聞言,也輕笑出聲。他慢條斯理地尋着椅子一坐,全身都靠了上去。

“自然是姑娘想要的一切。”

“姑娘若是應下了我,也就不必費盡心機去讨好任何人,不用再做任何難為之事。事成之後,我自然會送你離開繡春坊,永遠地遠離這裏。”

桓月聽罷此人之言,有些無端發笑。

梁府确實是摸準了她的心思,知曉她對白氏,對宋氏并非全然真心,只不過是個中手段罷了。

可他們卻獨獨不清楚,這費盡心機之人,這難為之事皆是有關宋景玉。

現下又要讓她和那厮攪和在一起,不就是真折她壽命嗎?

桓月默了又默,只道這事還真是棘手非常。怕就是自己空口答應了下來,也不一定能在宋景玉那兒讨得半分好處。

梁遠書見人半天沒說話,料想是自己的砝碼沒加夠還沒誘得人動心,複而又加了一嘴。

“當然,姑娘也不必擔心錢財銀兩,我都會一并幫你備好的。”

話已說到這個地步,桓月也斷沒了拒絕的理由。她

終于揚唇給二人一個滿意的微笑,輕道。

“那便依公子所言,桓月必當盡力而為。”

不過是個讨人歡心的活兒罷了,有什麽難的。

桓月便只當他是尋常坊裏姑娘們的恩客,左不過是得費些心思,用心請教請教姐妹們的招數勾着他就好,如此也就好了。

月夜下,挂着梁府旗幟的馬車又悄然一陣從繡春坊後門駛走,似是從未出現過。

“大哥,你當真覺得這女子可信?她一個青樓妓子又能有什麽本事?”

梁安夜是個半點藏不住心思的性子,所以肚裏有話也就直直地問了出來。

“那你又有什麽更好的法子嗎?”梁遠書的聲音越加淡漠了些,眼卻沒看人,只合起折扇一陣一陣在掌中敲打着。

“但她畢竟不是我們自己的人,難免不會有異心…”

“自己人?呵呵呵…”不知是男人的哪句話刺中了梁遠書的心。他面色徒然狠厲了起來,話語中的音調也難得扭曲着。

“莫不是你也失憶了不成?當初對付宋揭雲,你用的不也是自己人嗎?”

“就即便是一個在我們身邊訓練了這麽多年的人,不仍有異心嗎?”

梁遠書陰沉着臉,一字一句訴說着自己當初的失敗,仿佛旁人再多提起一句都是對自己的羞辱一般。

身旁端正坐着的梁安夜像是感受到了男人的怒氣一樣,忙慢吞吞地挪到了更遠處,第一次說出了明白話。

“可無論怎麽說,她也算是完成了任務。我只怕眼前這女子會反水,陰我們一手。”

梁遠書這次才終于正眼看了一番自己這個愚蠢的庶弟,靠着榻背冷冷嗤笑。

“所以此番南下,你需得給我盯緊了她。那種髒地方出來的人,骨頭都賤的很。只要不壓她到極點,就難保不會生出其他心思。”

梁安夜被男人拿眼低低睨着,突起渾身不适。片刻後,才抹了一把面上的密汗,扯起個牽強的笑道。

“還是大哥考慮周全,便是她再多小聰明也逃不過我們的法眼。”

但男人卻沒管梁安夜拍出的馬屁,自顧自的平靜囑咐了幾句。

“若是她再識趣些,好好替我除了這宋景玉。那我或許還能大發些慈悲,讓她離了盛京再死去。”

“雖說總歸是要死的,可能勉強茍活幾日也已是最大的恩賜了。”

梁安夜聽着這話,自是清楚他是說給自己聽的,面上又狗腿一陣,笑道。

“大哥說的極是,和我們梁家作對的人還沒一個能活過天明。”

外人尚且瞧不清,只道梁府權勢滔天,但他們卻從來不知內裏的肮髒污穢。

在梁府,向來等級森嚴。人人都嚴格遵守着一個規矩,自上流傳下來的,庶出不如嫡出。

雖說現今家族已大不如從前,但梁老到底是元老,在朝中仍有不少話語權。更別提眼下梁遠書更是身居要職,在朝堂上為梁家保駕護航。

故而內裏什麽腌臜事,髒活累活都是順着等級輩分,丢給最底層的梁安夜做。

縱使心中有怨又能如何,光只梁家這一層頭銜,他已然過得太好了。

落月閣內,夜風打着院外的樹嘩嘩作響。自那二人走後,桓月就一直這樣仰面俯身趴在桌上直嘆氣。

說不愁是假的,她早就做好了和那厮死生不複相見的準備。可眼下卻又讓她這般,真是直愁死個人!

若是讓她換個人,哪怕是對上白府也行啊。偏偏又是宋景玉!自己這又是有幾條命夠他這樣折騰!

一想到此處,桓月面目就又蔫了下去,死魚樣翻騰着身子,起不來。

可還沒待女子嘆完這第三十九口氣,門外就忽的響起了陣陣敲門聲。

突突突的,聽上去像是有些急切,似是容不下她喘口氣,就直愣愣地敲打在人的心頭發震。

難不成是那二人又回來了?

桓月眉心猛地折起,自己都已經按照他們的要求做了,還要她如何?

女子疾步走到門口,有些氣急地揚手一把拉開門,憤憤脫口一句。

“我都答應了,你們還要如何?”

“這是怎麽了,竟惹得妹妹發如此大的火氣。”

赤秀嬌媚的聲音甫一入耳,桓月便頓時僵作一團。她并不知曉女子會此刻前來,手腳也越發地無措了起來。

她忙不疊領人進門,解釋的話語都發顫,遲遲一刻才開口出聲。

“無事,無事,姐姐你怎麽來了。”

好在赤秀也沒太将桓月離奇的火氣放在心上,只當她是心有不順,發發脾氣而已。

“我這不是見妹妹你這麽晚屋裏還燈火通明的,只怕你是遇見了什麽麻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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