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章

第 78 章

“對,這一切都是那宋氏的錯!”

他一邊說着一邊頗為吃力地坐直起身,面上是一副恨不得能生吞下人的拼命架勢,任雲直怒極,猛地一掌揮落身邊的花草,直厲聲尖吼着。

“是宋氏該死,是他,偏偏要端一副清明正義的惡心模樣在人前,可誰又知道他暗地裏會搞出什麽肮髒勾當來!”

男人的話颠三倒四,根本叫人理不清頭緒,但他句句口中的那位宋氏,衆人卻十分清楚。

這樣的罪臣旁人不敢提也不敢問,可任雲直卻好像獨獨不怕死一般又瘋笑一陣,對着宋景玉諷道。

“他這個人,這個名字,這一身皮囊,永遠都沒有再現世的機會了。”

男人越發咧大了些嘴角,直趴在地人笑,笑到傷處時又低頭緩緩喘着粗氣,那模樣看着讓人心頭膽寒之餘又多了幾分對他的憐憫。

任雲直話音落地,一瞬間四下的氛圍皆壓沉了下來,連座上的元帝都默然不語着,好像想說些什麽而後又什麽也沒說。

宋景玉長睫耷拉着眼,掩住了眸中的神情,桓月看不清,但卻也分明感受到了他周身的危險莫測。

男人身上灰褐色的舊袍子被風從半截處卷起衣角,宋景玉一步步逼近,面龐上卻沒有任雲直預想中的憤怒,似乎是半點都沒有被他的言語所激怒一般。男人神情冷然,聲音又輕又淡,可細聽下去卻越發覺得大有要吞食着人血肉的切齒之感。

“任大人當真是不知悔改,只是不知道九泉之下…”

“那辛苦操勞一生供你入仕的父母親,是否會因此而寒了心啊。”

“你住口!住口!”

突然,任雲直開口一聲暴喝響起,叫席下不設防備的衆人都心頭一顫。

竟也不知這話是哪裏戳中了任雲直的逆鱗,他便是連身上的傷也顧不得了,踉跄扶着樹幹站起,猩紅的眼灼灼的,要一下子燒穿人心。

“你這樣的人,有什麽資格置喙我?又哪裏來的臉面敢談及我母親!要不是宋氏你當初見死不救,她也不會…”

任雲直微眯起眼,伸手點向宋景玉的指尖都帶着些力道,他死揪着衣袖的手漸漸脫力,而後一句話在口中哽咽幾番便再也吐不出來了。

“明明只差一點,明明只差一步孩兒就能帶您過上好日子了。”

場上的三兩官員聞言,個個面面相觑,一頭霧水,根本也理不清任雲直話裏的種種頭緒。

他們只在心下忽道這任雲直怕是眼見聖上責罰,想用瘋瘋癫癫的胡言亂語來以此蒙蔽不成。

分明這宋景玉不過是此番才初初與任雲直在江州相見,又談何誰害了誰的父母親,這不是瘋癫胡話又是什麽?

可倘若這宋氏不是指宋景玉,那就更古怪了,一個早已死透的亡人為什麽還要緊追着不放,而且為什麽又要一個勁兒地沖着宋景玉說?

另一頭的桓月在人群中一聽任雲直這話,便已在心中分析出了個七七八八來,她面色凝重了三分,又不由得替宋景玉擔心了起來。

眼下宋氏這個罪臣的身份一天還沒有洗脫,宋景玉就一天不能說出自己的名諱,可如今自己的親人被人平白污蔑,誰又能甘心咽下這口氣?

桓月昂頭望向宋景玉,可男人卻好似根本心不在此一般,看着院內一處新生的枝條發怔。

宋景玉微扶衣擺,他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吵鬧,任雲直的可悲好像在某一刻也映襯着自己的無力,抓不出人來洩恨。

“宋氏不過是擋了你以權謀私的路,任大人當真就如此恨他嗎?恨不得要置他于死地?”

男人轉頭望向樹下的任雲直,一下下用勁,一句句開口直要往人心窩裏狠踩,不留活路。

“以至于到如今你還都耿耿在懷,恨不得将所有有關于那宋氏的一切都趕盡殺絕!”

“如此,你還當真是極其該死啊!”

宋景玉嘴角抿緊下垂,聲音烈烈,眼神也疏離得淡漠,如同一個沒有感情沒有知覺的機器,只知道仇恨。

涼風突起一陣沿着院內穿堂而過,桓月望着他,眉目漸沉,卻怎麽也壓不住心中那股無端的燥意。

宋景玉,究竟要如何,才能讓你忘卻仇恨,放下一切呢?

任雲直聽過這話,撐着身子半靠在樹幹上,一口氣吸入胸膛,笑得很放肆。

“恨?恨他?”他忽然疑惑一聲開口,像是在自問自答。

“我根本就是恨自己不能親自去手刃了他,還讓他逍遙快活了這麽久。”

男人的笑徹底淡去了痕跡,口中猩紅的血染上唇,俨然一副食人肝髒的惡鬼模樣。他狠咽了幾番,喉嚨被喇得生疼,他也不管不顧,緩緩開口說着舊事。

“當年江水縣貧瘠,也并不如現在繁華熱鬧,那時朝廷給官員們的月錢并不多,年年也不過百兩而已。”

“故而不少手底頭的小官都會不時幫百姓做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來以此接濟自己,可偏偏就宋氏剛正不阿,偏要特殊,偏要做那另類。”

說到此,任雲直的聲音頓時狠了狠,神情也好似含了幾分不滿。

“可他愛自己裝作那副令人作嘔的樣子也就罷了,竟然連旁人的事也管了起來,本來縣內就沒幾個官員看他順眼,如今這一得罪,也便只有我能和他說上幾句話。”

“也怪我那時愚昧,居然沒看清那人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假仁假義,癡癡就信了他的話。”

男人雙拳被擰緊到咯吱作響,驟然一下狠狠地砸在了樹幹上,一番發洩過後又是陣陣喘息抽氣,倒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那日當值歸家,一向身康體健的母親突發病重,我送往郎中去時才道原是沉疴難醫,只得好好拿藥将養着才能活長久。”

“我父亡得早,只剩母親一人在世。可到底,又怎能不盡孝道就讓她早早離我而去?”

“但那副吊着人性命的藥太過昂貴,還需得日日不間斷地入口,便是金山銀山也不過月餘時日。”

“那時我确也生了旁的心思,但左右想來,還是歇了心思。匆匆忙忙間,只得向那宋氏道明家中情況。”

說到這裏,任雲直的情緒突然越來越激動,一直到最後抑制不住,雙眼急瞪着人,怨毒非常。

“可是他說了,會幫我的!”

“明明是他說過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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