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Chapter 9

Chapter 9

Chapter 9 最後的任務

9.1

“綠寶石號”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形式新穎的財團慈善晚宴所吸引;晚宴,慶功宴,餘興派對,社交的場合一個接一個,活動結束的時候,天已蒙蒙亮。

換樊華醒來值夜的時候,天光将亮,朝霞正在發生,光線穿過雲層,将海與天染上淺淺的金紅顏色。

向着艙外看一看,晨光熹微,游輪在淺海平穩前行,海水在腳下分開,白色的水花翻卷起來,一會就沒有了痕跡。

游輪已經駛離港口,視線逐漸地開闊,北港口區的建築被一望無際的淺海取代,回頭看,城市港口在身後化作了一條扁扁的,青灰色的海岸線。

樊華輕聲地感嘆道:“海上日出,真是漂亮啊。”

霍德森低低地應了一聲,樊華笑笑:“難怪有很多浪漫的故事被設置在海上發生……‘You jump,I jump’之類的。”

聽她這樣說,霍德森終于淡淡地笑了笑。

“那不浪漫,”他說,“‘You jump, I’ll save you’,這才是浪漫。”

樊華笑起來:“那可能就不是浪漫了,是務實。”

太陽這時候慢慢地升起來了,海面上跳躍着金色的碎光。

海風鹹腥,浪花聲沙沙細細,畫面中已經沒有了任何的外物;天與水被海平線從中割裂,一分為二,是淺淡和深邃的兩塊藍色。

樊華回過頭去,看着霍德森,正要說些什麽,8號救生艇忽然“砰”地一震。

變故突生,兩個人一凜,什麽都來不及說,救生艇已經猛地被彈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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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翻轉。

9.2

“綠寶石號”這種級別的游輪,救生艇不應當被這樣簡單粗暴地彈出去。

兩個人都心知有異。

救生艇“嘩”的一聲跌入海水裏,天旋地轉中,霍德森的後背“砰”地悶聲磕到座位上,抓住椅背;樊華一個翻滾,貼住艙壁。

兩個人穩住身體,在半空中對視一眼,電光石火間,一齊踹開救生艇的大門,翻身躍入海水中。

好在,樊華與霍德森對海事任務的準備都尚算充足。将簡易呼吸器遞在嘴裏,兩個人一起紮在水裏,向外游去。

8號救生艇和游輪的聯系早被切斷,“綠寶石號”無知無覺地繼續在自己的航線上前進,不一會就已經遠去,留下明黃色的小救生艇獨自翻倒在海面上。

霍德森與樊華游出一些距離,沉在海中,一面踩水,一面警惕地回頭看:

救生艇翻浮在海面上,情況一時無異。

兩個人對視一眼,略微颔首,一齊耐心地等待着。

沒有等待多久,一種低沉的,巨大的機械嗡鳴聲開始慢慢地在耳邊響起。

不等樊華分辨出嗡鳴聲的來源,“嘩”的一聲巨響驟然響起,将明黃色的救生艇頂出海面。

救生艇的船殼“喀拉”地從中裂開,一分為二。樊華呼吸一頓:

竟然是潛水艇。

“轟轟”的低沉響動順着海水振動過來,灰黑色的潛艇緩緩地上浮。

通氣的裝置與桅杆撞在救生艇上,将它輕易地頂翻了。舢板被撞得散裂開來,其中一片向着霍德森與樊華的方向浮過來。

霍德森不動聲色地一撥,一帶,兩個人動一動,半蜷伏在這半塊舢板下方,隔着海水,再向潛艇的方向仔細地看過去:

那是袖珍的科研探測型潛艇,從海水下看,深的金屬顏色,雪茄的流線型,并不是攻擊用的型號,像一尾無害的海魚,迅捷小巧。

不等樊華将潛艇的全貌瞧得清楚,她的口鼻忽然被人從後面捂住。

樊華一驚,下意識地轉頭去看霍德森:卻見霍德森也在海水中被人捂住了口鼻。

是動作純熟老練的老手,濃烈的麻醉劑灌進鼻腔,一點聲音都來不及發出,眩暈感就直直地沖入大腦。

跌入黑暗前的最後一秒,樊華依稀聽見身後的人“嘻嘻”地笑了一聲。

“兩位好啊,”年輕女孩的聲音笑眯眯地說,“又見面了。”

9.3

醒轉過來的時候,樊華的頭腦還有一絲眩暈。

兩只手腕反捆在背後,她下意識地掙了一掙。

塑料的紮帶勒進皮肉裏,有一些痛。這痛使得樊華清醒了一些。她停下動作。

四周很黑,光線微弱,樊華低下眼睛,先觀察了一下自己的處境:

衣服沒幹,發梢還濕淋淋地滴着水;雙腿半跪着歪坐在艙室的地板上,兩只手腕捆在背後,用塑料的紮帶同金屬的管道綁在一起。

出師未捷,身先淪陷。

糟透了。

樊華想笑一聲,喉嚨一動,卻沒能發出聲音來。

麻藥的效力還沒有完全地過去,眼前光影虛浮,肌肉的收縮與舒張不受神經中樞的指揮與控制。

一面慢慢地試圖活動四肢,樊華一面努力地眨眨眼睛,打量四周的光景:

這是一間黑暗的,狹小封閉的艙室,空氣中有鹹腥滞澀的海水味道。

沒有燈,光線太暗了,最先瞧見的是身側的操作臺。

粗粗細細的金屬管道,面板,線路與微弱光線的指示燈交錯地糾纏着;樊華意識到,這多半是探測艇的內艙。

她被關在了潛艇裏。

再遠些的設備,黑暗裏就瞧不清楚了。可是依照機器上密密的指示燈的排布形狀,樊華在心裏将設備的職能一一地猜測:

聲吶,魚雷,通海的閘門。暗淡一片中,龐大的機器輕聲地,有規律地振動。

這是普通的科學考察潛水艇,規模與功能雖然單薄一些,也算齊全。

可以看清的東西不多,将能看見的情态仔細地記好,樊華最後将眼睛投在艙室裏唯一的,供人觀測的窗口上。

這樣小的潛水艇,設備看上去并不具備深潛的能力。但是,即使是幾十米的深度,也已經不太能看得見日光了。

探照燈顯然被關掉了大半,只留下了一盞;即便如此,小小的,圓形的窗口依然是這逼仄艙室唯一的光源。

樊華看着那窗口。

慘淡的光線下,海水深深淺淺,顯出一個明度極低的藏青色。潛水艇向前行進着,這藏青色就随着水流的運動跳躍,變幻。

真實世界的海洋沒有紀錄片裏那樣的旖旎和漂亮,黯淡一片中,叫不出名字的魚群游過探照燈,青灰色的暗淡的背鳍緩緩地搖。

樊華暗暗地嘆了口氣。

即使是最普通的潛水艇,即使沒有精密的武器,但是大海本身,即是無情的殺手。

幾十米,聽上去沒有那麽深,可是,真的走出去,才會知道那沉重壓強的威力。

肺部的壓力失去平衡,首當其沖就會破裂,但是,樊華想,在肺部的結構被破壞前,大腦也許已經開始缺氧了。

這大概就叫:“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這樣想着,樊華自己“哧”地樂了一下。

這樣一樂,嗓子一振,幹啞的喉嚨裏終于笑出了聲音來。

她這樣笑,忽然有人說:“你是在笑嗎?”

是年輕的女聲。樊華的動作驟然一凝。

艙室裏慘淡逼仄,沒有第二個人。

“為什麽笑?”

“……”

“看見這麽深的海水,這麽開心嗎?”

第三個問句發出來,仔細聽,就發現了聲音的來源:

是艙內的廣播。

設備聽上去有些老舊了,擴音器響起來,有“滋滋啦啦”的雜音。

廣播說:“為什麽笑?”

“哦,”樊華清了清嗓子,說,“看見這麽深的海水,我開心啊。”

“……”

似乎沒有想到她真的會這樣從容地應答,廣播裏的聲響頓了一頓,意外之餘,仿佛也有了一點笑的意思:“你喜歡海?”

“不算喜歡。”

“為什麽?”

樊華想了一想,說:“因為未知吧。”

“……”

這樣說了兩句話,樊華的聲帶也通暢了一些。

她說:“人總是害怕卻又好奇未知的東西,不是嗎?比如星空,死亡,鬼怪,還有這深不可測的深海。”

她這樣說的時候,潛艇正緩緩地經過大陸架的海溝。

黑暗的,深邃的,神秘的,海溝裏仿佛住着塞壬的海妖,散發出令人恐懼卻無法拒絕的誘惑與危險。

艙門忽然“阖噠”一聲打開了。

有光刺進來,樊華下意識地虛了虛眼睛。

海水潮濕的味道撲面而來,一道人影逆着燈光跨進艙室裏,看不清楚樣子。

樊華一凜,全身的肌肉都微微地緊繃起來。

那人的動作卻很随意,她将艙門在背後阖上,好奇地說道:“既然海洋的未知令人害怕,那麽,你為什麽笑?”

艙室裏重新地暗淡下去,樊華眯起眼睛,努力地,想要将那人的面貌看清楚:

學生模樣的年輕女孩,紮馬尾,向她走來的樣子跳脫散漫。

樊華就輕輕地笑起來。

“你沒有聽過那個寓言嗎?”她說,“‘詩人問小鳥:你為什麽天天這樣快樂地唱歌呢?小鳥說:為什麽不呢?’”

她這樣說,對方看看她,忽然也笑起來。

“你還是這麽有趣,”女孩說,“樊小姐。”

女孩說着,手指摩挲了一下,随意地将一柄手持的麥克風丢在臺面上,廣播的擴音器發出刺耳的“吱”聲。

樊華也笑了。

“你也還是這麽神秘,”樊華說,“阮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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