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Chapter 9

Chapter 9

9.4

阮紅還是那個瘦瘦小小的學生模樣,臉上笑嘻嘻的,鬼馬精靈。

“廢話呢,就不多說了。”女孩說着,從口袋裏翻一翻,翻出一個平板屏幕一樣的儀器。

阮紅說:“我有一個朋友,想要見一見你。”

樊華沒有說話。

阮紅将屏幕舉在樊華面前,屏幕亮起來,視訊通話很快連通。

小顯示屏的精度并不高,只映出模糊的一個人影:

平平無奇的一張中年人的臉,似乎在人群裏見到過,似乎又沒有。

平凡的中年人隔着屏幕,向樊華微笑。

“你好,”他說,“我是魯伯特。”

“……”

樊華沒有說話,中年人的笑容加深了些。

“自我介紹一下,”魯伯特說,“我是霍德森在1-DSIA的指揮官。樊小姐,幸會。”

9.5

當魯伯特說:“我是霍德森的指揮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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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華微微一頓。

隔着一面屏幕,她擡起眼睛,打量了一下“魯伯特”:

中年人長了一張和藹的大衆臉,讓人覺得似乎曾經見過,有些面善,卻又印象不深,不太記得。

他可能是在廢土區實行重建的工程師,也有可能是用燃油貨車運送貨物的司機;是在中央商務區的公寓裏辦公的藝術家,是酒吧裏下了班來喝啤酒的財閥集團工作者。

他是無數這樣的人中的一個,轉頭就湮沒在人海裏。

這是非常的厲害的,屬于星石獵人的特質。

樊華在心裏對魯伯特下判斷的同時,魯伯特也在打量她:

狹小的,光線昏暗的艏艙裏,年輕人半垂着頭坐着,雙手反剪在背後,但瞧上去并不喪氣。

她看上去還年輕,但心态很穩定,心性很堅韌。

她是魯伯特會喜歡的那一種星石獵人。

魯伯特打量她的同時,樊華略略擡起頭來,淡淡地笑了一下。

“1-DSIA的指揮官嗎,”她說,“失禮了。”

魯伯特自屏幕裏看了她一眼,也笑了一下。

“樊小姐令人印象深刻,”中年人和善地說,“天災之後,能夠像樊小姐這樣臨危不懼的年輕人不多了。”

樊華笑了一下,輕輕地搖了搖頭。

“臨危不懼談不上。”她說,“我只是有點困惑。”

“哦?”

“我以為,”樊華說,“1-DSIA的首要任務,是阻止MW-68技術密鑰的交易和流出,而不是在這裏大動幹戈,打草驚蛇。”

“噢,”中年人在屏幕的另一端聳了聳肩,“這倒是沒有說錯。但事情并不總在你的掌控之中,樊小姐。”

樊華眉心一擰。

看着對方的态度,有一種不安感從心底升了起來。

果然,下一秒,她聽見魯伯特笑着說:“多虧了我們的線人,阮小姐,MW-69的技術密鑰,我們已經在昨天取回來了。”

9.6

——1-DSIA已經将失竊的密鑰取回了。

這樣的驚訝非同小可,一剎那,饒是樊華,面色也變了一變。

其實,她的表情并沒有太大變化,但是她的瞳孔驟然縮緊了,睫毛一動,眼睑輕微地跳了一跳。

這樣細微的失态顯然沒有逃過1-DSIA指揮官毒辣的眼睛。中年人在屏幕對面“呵呵”地笑了一聲。

“昨天任務成功之後,”魯伯特說,“我本應該終止霍德森的行動。你這樣想,是不是?”

他說着,自言自語一般地聳聳肩,“可是,我為什麽沒有那麽做呢?”

“……”

樊華沒有說話,魯伯特也并不留懸念。

“因為,”他笑着說,“我在Warruga小鎮,曾經聽到這樣的對話。”

樊華一頓。

魯伯特在視訊通話的對面不知道按下了什麽按鈕,“沙沙”的聲音響起,一些聽不真切的錄音開始播放。

一個模糊的聲音說道:“MW-68星石集成裝置的核心技術事關重大,我不能輕易地将它交給第一區以外的任何一個區。但我向你保證:最多兩周,等事情處理好了,我們就一起離開。”

錄音裏雜音響了一響,另一個聲音模糊地問道:“放棄星石獵人的使命,你願意嗎?”

之前的聲音笑着回答道:“我這一生到現在,雖然還年輕,卻也兢兢業業執行任務,自問對得起1-DSIA,也對得起自己。我其實已經對各區之間的星石争鬥感到有些疲憊,很想要擁有更加自由的,能夠自己為自己做出決定的人生。”

……

“啪”的一聲,是魯伯特伸出手來,在屏幕對面,将錄音掐斷了。

不知道想起了什麽,樊華看上去有些出神。而中年人牽起嘴角笑了一下。

“真是羅曼蒂克的情話,”他說,“連我這樣的老年人聽了,都十分心動。”

樊華回過神來,也扯了扯嘴角。

她說:“做星石獵人的人,很難擁有真正的羅曼史。那時候,他還是太年輕,太天真了。”

中年人在屏幕裏贊同地嘆了口氣:“誰說不是呢?”

樊華沒再做聲了。

他們當然都明白的。

霍德森當然不能就這樣簡單地離開1-DSIA,遠走高飛。

對于每一個的區的星安署而言,每一位星石獵人都是寶貴的財富,同時也是危機與負擔:

星石獵人知曉太多關于本區的能源機密,一旦離開,對于星安署而言,将會是繩子松散的尾端,後患無窮。

1-DSIA不會放霍德森離開。

大家都明白的。

樊華的雙手依然拴在背後的管道上。她動了一動手指。

藏在刑安卧底指甲之間的刀刃輕輕地,慢慢地,耐心地研磨着。

這樣交談,對話,表演,拖延了許久,那細細的塑料紮帶已經将要被她磨斷了。

不動聲色地在鞋子裏慢慢地活動腿部與腳的肌肉,樊華的面上保持着僞裝,保持着一種因為陷入情感漩渦,從而顯得矛盾複雜的面色。

“所以,”她說,“取回MW-68技術密鑰,制止交易的這項行動,在昨天已經完成。今天的一切,就都是陷阱了。”

魯伯特點點頭:“可以這樣說。”

“這個陷阱的布置,可真夠厲害的。”樊華這樣說,回想了一下,“就連在第六區的柏老板,也是你們的人?”

“關于這個,”阮紅插話道,“還真不是柏老板騙了你們。”

“……”

阮紅一直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舉着視訊通話的屏幕。

這時,聽到樊華提起柏老板,才笑眯眯地出聲道:“柏老板是個做生意講誠信的人。壞人呢,”她笑嘻嘻地一指自己,“是我。”

樊華看看她。

阮紅笑着扮個鬼臉:“交易一直是定在昨天的,沒有變過。我早就将真的交易信息賣給了這位魯老板。”

樊華看看面前心機深不可測的女孩,已經明白過來:“是你将柏老板給我們傳遞的真實交易信息,在中途經手調換了。”

“對呀,”阮紅點點頭,“沒辦法,這位魯老板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樊華已經完全明白了。她平靜地點點頭。

“那麽,”她說,甚至笑了一下,“今天的陷阱,是針對我,還是針對霍德森?”

屏幕那邊,魯伯特沒有回答。他也同她一起笑起來。

“你是很有能力的孩子。”指揮官坦誠地說,“霍德森也是——所以,對他,我還是想做最後的挽救。”

樊華沒有做聲。

指尖一頓,手腕一松,塑料的紮帶在背後被磨斷,在這一個瞬間落了下來。

她将紮帶無聲地抓在手心裏面,背着雙手,沒有動作。

肌肉緊繃,身體的狀态已經進入高度的警戒,可是,她不敢冒險。

這狹小的,昏暗的,滞澀的艙室裏,操作臺控制着艇艏的聲吶,偵查的桅杆,搜索的雷達,指示燈與按鈕緊密地排列着,沒有打鬥的空間。

所有的管道和線路都有序而脆弱,身處水下幾十米的位置,她沒有辦法冒着傷害潛艇設備的風險,去制服眼前的阮紅。

樊華将雙手依然地背在身後,鼻尖不受控制地滲出細密的汗珠。

魯伯特忽然說:“進來吧。”

樊華一怔,手指一頓。

阮紅将身子一讓,艙門再次地打開了。

明亮的逆光中,一個高大的,熟悉的人影慢慢地走了進來。

9.7

黑暗的艙室裏,霍德森單手拎着漆黑的武器,慢慢地向她走來。

這樣逆着光,樊華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忽然就笑了。

Warruga的旅店,山極區的列車,東邊河的廢墟,北港口的潛艇。

他們之間每一次的對峙,似乎都是一種暗流——

一種隐藏在黑夜裏的,沒有光明的,不停湧動着的暗流。

魯伯特也在屏幕裏微笑。

“只要你解決了她,霍德森,”1-DSIA的指揮官說,“對于你過去發表的言論,我們既往不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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