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Chapter 9
Chapter 9
9.8
樊華明白魯伯特的用意。
在完成使命與工作的道路上,年輕人有過動搖,是十分正常的。
指揮官願意給自己教導過的星石獵人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解決了樊華,就是解決了他自己曾經的動搖,向1-DSIA表白他的态度,重新回到忠誠的道路。
霍德森的武器徐徐地抵在了樊華的額頭上,一片冰涼。
艙室裏光線昏暗,氣氛凝滞,樊華忽然笑了一下。
她說:“霍德森。”
“嗯。”
“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
霍德森忽地也笑了。
“這句話聽上去可真熟悉。”他說,“樊華。”
“嗯。”
“我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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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出口,兩個人在同一個瞬間動了起來。
樊華陡然地彈跳起身,身子一邊閃避,一邊将手指尖上已經斷裂的紮帶向着阮紅的方向用力地擲了出去。
阮紅雖然瞧上去是個弱不禁風的年輕學生,可是她的反應也是真的快:
兩個白色的不明物體砸過來,阮紅身子一矮,腳步一錯,避開了那擲過來的東西;同時小腿發力,身子一轉,疾速地返身去搶霍德森手裏的武器:
電光石火間,阮紅反應迅疾,心裏已然明白,霍德森這是和樊華站在了同一戰線。
局面二對一,為了自保,她必須得奪下霍德森手裏的武器。
霍德森被阮紅一撞,身體一晃。
平時應當是足夠敏捷的,可是,麻醉劑的效力到底使得霍德森與樊華的身手都慢下來許多。
霍德森心一沉,閃避不及,迅速地将武器抛給樊華;同時,阮紅手指成爪,按住了霍德森的頸動脈。
手指将要壓下去的瞬間,“喀噠”的聲音響起來,樊華手中的武器指住了阮紅。
兩秒鐘,三個人,一柄武器,在艇艏的艙室裏瞬間換過了位置;樊華的武器指在阮紅身上,阮紅的手指壓在霍德森的頸間動脈上。
用于視訊通話的屏幕“啪”的一聲掉在地上,屏幕碎裂了。廣播的麥克風不知道什麽時候也掉到了地上去,在地上被踢着滾了幾滾,揚聲器裏響起尖銳的,“嗡”的蜂鳴聲音。
沒有人可以分神去将它撿起來。
三個人相互地制掣,僵持而緊張地對峙,誰都不敢動作,閉塞的空氣中充斥着潮濕的海水味道。
這樣沉峙了不知道多久,阮紅第一個打破了沉默。
“瘋子,”她說,一撇嘴,“我只是來掙點小錢,可不是來和你們這對瘋狂的情侶拼命。”
樊華與霍德森都沒有動作,阮紅想了想:“這樣吧。樊小姐,霍德森。”
“……”
“我數三個數字,三二一。數到一的時候,我們同時放手。”
樊華與霍德森沒有說話,阮紅說:“三。”
“……”
“二。”
“……”
還沒有數到“一”,阮紅的身子陡然動了。
她一個擰身,用力将霍德森向樊華的方向推去。樊華同時扣下扳機,攻擊在同一時間呼嘯而去。
9.10
“砰砰砰砰”,阮紅驟然地拉開了艙門;樊華連發的攻擊濺在金屬的艙門上,激起的火星一瞬間耀亮了阮紅的臉。
人體的速度到底比不上武器,可是阮紅身手敏捷,身體一旋,要害的部位避開了,只被打傷了手臂。
電光石火間,樊華陡然地意識到:阮紅主動地松開了霍德森,三個人一錯身,位置變幻,阮紅便轉到了艙門前的位置。
她猛然地撲上前去:“她要關門!”
可是,太遲了。
“嘭”的一聲,艙門被猛地撞上。
阮紅離開了艙室,飛速地從外側将手閘拉下。
艙門被鎖死,長長的警報聲音響起來,指示燈變成紅色,機械的聲音重複着單一的詞句:“警報,警報,警報,……”
霍德森同樊華凝重地對視一眼,阮紅的聲音在廣播中響起來:“不玩了噢,走了,Bye。”
9.11
阮紅拉下閘門的時候,身後驟然地響起了悶悶的武器聲響,“突突突突”。
她知道,那是艙室內部的人想要破門而出。
沒用的,阮紅想。她聳了聳肩。
這樣一聳肩,牽動傷口,阮紅伸手捂了捂住大臂上的傷處。
只是不嚴重的皮外傷。她撕下衣服的下擺,将傷口簡單地包紮,腳步沒有停歇,将鎖死的艏艙甩在了身後。
潛水艇很小,不到幾分鐘就走到了艇艉的救生艙。阮紅跳進去,同時将劣質的爆燃物甩在身後。
這是第十區的領海,高級的武器難以通過排查,這一點點自制的,粗制濫造的爆燃物,沒有多大的威力。
然而阮紅并不着急。她坐在逃生艙裏,耐心地等着。
沒有等待多久,潛水艇的艇殼就傳來細小的,“咔”的聲響。
這“咔”的聲音一點一滴地擴大,蔓延,最終“嘩隆”一聲,艇殼的耐壓結構被破壞,無法抵擋深水的壓力,猛然地碎裂了。
這是第十區淺海科學考察用的潛艇,船殼單薄,設備羸弱,劣制的爆燃物無法完成的工作,大海會為她善後。
這樣想着,潛艇的逃生燈已經亮了起來,警報在同一時間尖銳地鳴叫:“潛艇失事,潛艇失事,潛艇失事,……”
下一秒,警報的聲音也聽不清楚了,海腥味湧來,救生艙關閉,脫離出去。
阮紅輕輕地嘆了口氣。
“真可惜呀。”她自語,“兩個人明明都很有趣。”
她還蠻喜歡這一對瘋狂的小情侶。
可惜,她得了魯伯特的好處,而魯伯特下達的指令又十分明确:
不論霍德森是否選擇解決樊華,都将兩個人一并處理掉,斬草除根。
“唉,”阮紅聳聳肩,“怎麽選擇,都是徒勞。只能兩個人一同到地獄裏,再去做一對愛情鳥了。”
9.12
暗淡的警報指示燈明明滅滅,霍德森迅速地同樊華對視了一眼。
兩個人都明白的:
阮紅是要毀了潛水艇。
不論是潛水艇耐壓的外殼,亦或是運行浮沉的系統,一旦遭受損害,海水侵進來,潛艇坐沉下去,淹死或是缺氧,他們都将孤立無援地等死。
霍德森沉聲說道:“要逃,并且要快一些。”
樊華想了想:“從魚雷的管道?”
霍德森眉心微蹙:“這種科學考察用的潛水艇,有配備魚雷嗎?”
樊華沉吟一下:“如果是我記憶中的型號,應該有。”
“哪一個方向?”
“艇艏。”
樊華說着,轉頭看向身邊的操作臺:“就是這個方向——艙門出不去的話,直接将這邊打穿。反正這個潛艇也不行了。”
霍德森颔首,執起武器,并沒有對準緊閉的艙門,而是瞄住了浮力與動力系統的操作臺,那是艙室與艙室之間的隔斷。
“砰砰砰砰”,最後的攻擊打完,指示燈“嗞嗞”地滅下去,露出一版裸露的電線。樊華抄起半截塑料的管道,猛地一砸,霍德森再補上一腳,操作臺的牆面“轟”地坍塌了下去。
對面有燈亮着,光線唰地刺進來,樊華虛一虛眼睛,霍德森丢掉武器,握住她的手腕:“走。”
浮力系統失去控制,潛水艇這時候已經開始浮浮沉沉了。所有的一切都開始颠簸,震蕩,左右地傾斜,樊華在天搖地動中穩定着身體的重心。
好在,這本來就是艇艏的艙室,只穿了一穿,就到了魚雷發射的管道。
警報的聲音還在規律地響着,紅光燈旋轉,緊急的救生匣打開,霍德森将救生的浮标與全面罩的潛水鏡遞給樊華,樊華正要接過來,潛艇忽然“轟”地一震。
立足不穩,霍德森握住她的手臂。警報的蜂鳴變得更加的急驟:“警報,警報,警報,……”
有濃重的,海水的腥味湧過來,兩個人都是一凜。
耳朵邊上有隐隐的,海嘯一般的聲音;那種聲音不尖銳,很低沉,但挾了萬鈞的雷霆之勢,這樣聽着,還是驚心動魄。樊華将潛水鏡與呼吸的面罩迅速地戴在頭臉上。
霍德森忽然說:“來不及了,她炸了潛艇。快走。”
樊華一怔,霍德森已經不容置疑地打開圓門,将她和四只小的氧氣罐子一齊推進了漆黑的魚雷發射管裏。
一個劇烈的颠簸,樊華來不及反應,隔着呼吸器,半低着頭,最後看了霍德森一眼。
他似乎是沖她笑了一下,然後迅速地将發射管的管口關閉了。
視線陷入完全的黑暗,管內有海水湧上來,壓力加大,樊華來不及思考太多,下意識地遵循着逃生的步驟,将救生的浮标放了出去。
半卧在發射管裏,她将氧氣瓶牢牢地挂好。黑暗一片中,有人敲了敲發射管的管壁,她知道,管內與舷外海水的壓力已經均衡了。樊華将心一橫,奮力地,小心地向上爬去。
外管的蓋口被打開了,目力所及不再是完完全全的漆黑,有了一點點可憐的,微弱的光線。可是海水冰冷,帶着深不見底的晦暗與未知的恐怖,樊華咬住牙齒,手腳并用,向着海的方向爬出去。
浮标在手邊慢慢地飄搖,樊華将面鏡上的探照燈打開,努力地辨識浮标上的刻度。
好在,只是幾十米的深度。
握住浮标的繩子,樊華将身體極慢極慢地上浮,減壓。冰冷的海水似乎能蔓在脊椎骨裏。她的手指輕輕地發抖。
她出來了。
鼻腔傳來鹹澀的酸與疼痛,她在心裏默念着一個名字:
霍德森。
他留下來,放了她出來。
他怎麽辦?
忽然有“轟”的低悶聲音,脊背與腳下驟然地傳來波動,洋流沖擊,上浮得有些快了,身子搖搖欲墜。
樊華拉住浮繩,抑制不住地回頭看。
深海漆黑一片,小的潛水艇只剩下模模糊糊一團影子。
也許是因為壓力的失衡,也許是因為人為的操作,淺淺淡淡的光影與波浪一陣陣地傳過來,她知道,那是潛水艇爆燃了。
眼眶發熱,樊華死死地攥緊了手中的浮繩。
得活下去。
不能就這樣死在這裏,她想。
她得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