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早不清白

早不清白

【22】

賀霁忱腳步平穩,跟在卓遠身後,心中卻無比後悔飲了那第二杯酒。

早聽說裴家二爺心思有九曲十八彎,實在不該因為他是姜雪的長輩,便一腳踏入對方的陷阱。

裴期之難道也如姜雪一樣,喜歡作弄,喜歡看他醜态百出嗎。

賀霁忱沉了一口氣。

他并不在意自己的醉态被人看到,他只是再一次懊惱自己做錯了決定,或許今日該更加冷淡些。

“賀公子,您小心腳下。”

繞出了生機盎然的園子,再次穿過回廊,熱鬧的聲音重新湧入耳中。

賀霁忱知道,這是經過了前院的後方。

起先沿途各處還有值守的三兩侍衛,等走至游廊盡頭,下了階梯,穿過一垂花門,竟瞧不見什麽閑雜人等了,只偶爾有一兩個端着托盤與菜肴的侍女經過。

裴家的仆從很守規矩,見是生臉便忙垂下頭去,并不亂看。

行了片刻,來到西院。

此處與前院宴席相隔不遠,在院中時隐隐能聽到前面的熱鬧聲。

院門口有兩個小厮守着,見卓遠領了人來,紛紛垂首,輕聲問候: “遠哥。”

卓遠“嗯”了聲,沖身後人請了請。

“公子莫要看此處離前院近,便覺得嘈雜,這裏只有二爺請來的貴客才能踏入。旁的人連靠近都是不能的,您安心在此處,在這裏并不會受人打擾。”

“公子且先休整一二,待二爺招待完賓客,自會來請公子。”

“您若有吩咐,只管喚他們便是。”

卓遠引着人來到東廂房門口,忽然止步于禁閉的房門外。按理說,他該推開門,将人親自領進去,再奉上杯熱茶。

可卓遠什麽都沒做。

他不知為何,忽然壓低了聲音: “小的就送您到這裏,您好好休息。”

語畢,便低着頭,侯在房門一側,等着人進去。

賀霁忱卻忽然望了過來。

他稍高卓遠幾分,不知何時,眼底醉意盡散,冷淡的目光落了下來。

卓遠面色不改,由他看着,垂着頭默不作聲。

非要親眼看着他走進去,不離開,也不進去,只安靜地等着,好像在等着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麽。

賀霁忱眸色晦暗,意味不明地盯着房門半晌。

他自幼跟着邵衛習武,造詣已遠在邵衛之上,他能聽得數裏外的腳步聲,自然能聽出這房間裏藏着個人。

屋中的人呼吸清淺而無序,偶爾急促紊亂,時而重重喘上一聲。

裏面的人并不會武功,甚至身體十分羸弱。

賀霁忱心裏有了個荒謬的猜測,他又回頭看了一眼卓遠。

對方仍維持着先前的動作,恭順而靜默。

賀霁忱睫羽微微顫動,眼底閃過一絲猶豫。

他擡起手臂,猶豫着,懸在半空。掌心慢慢貼近門板,即将碰到時,又倏忽停住,不再向前。

他最終躊躇良久,終是落下了手臂。

他轉身,意欲離開。

卓遠卻忽然動了。

卓遠橫在賀霁忱面前,擋住他的去路,眼神堅定,伸出手去往屋裏請, “公子,既來之則安之,這是二爺的意思。”

所以今日裴二爺故意灌他酒,為的就是将他引到此處,與人見面。

入局容易,脫身卻難。

裴府雖被打造得如鐵桶一般,但他若真想離去,這府上還無人能攔他。

若貿然闖門,算是與裴府徹底交惡。

到時不知她會不會傷心難過……

賀霁忱自嘲地笑了笑。

為自己的優柔寡斷,為自己的出爾反爾。他有無數次機會能遠離她,卻最終都沒能如願。

她難不難過,當真關他的事嗎她不是早就棄他而去若非他自己尋來,他們此刻應是一別兩寬,早就相忘于江湖了罷。

或許他真的不該來這一趟京城。

作繭自縛,便是如此。

卓遠再次催促: “公子,請吧。”

賀霁忱心道聲罷了,轉身推開門。

他才剛踏入,卓遠便迫不及待地從外面關死了門。卓遠對着房門,長長松了口氣。

二爺早給他透過底,說這位文弱的賀公子會些武。這“一些”是多少,二爺沒說,只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讓他輕易別把人惹惱。

這一路走來,他聽不到身後人的腳步,也尋不到他的呼吸,步伐清巧如鬼魅,若非他時常回頭,他幾乎要以為人已跑了。

男人飲了酒,神智不甚清明,故而松懈了精神,露出了些本來面目——

時刻警惕着周遭,像是一只豎起防備的猛獸。

卓遠擦了擦額上的冷汗,餘光瞥見陰暗處拐出一人。

那人走近,卓遠沖對方微微颔首,想起屋裏那男人耳力出衆,往外走了兩步,才壓低聲道: “那此處就交給姑娘了。”

竹瀝點了下頭, “好,辛苦。”

卓遠很快離開,竹瀝背對着門板,見四下無人,嘴角終于露出一抹笑,頭稍往後偏,悄悄豎起了耳朵。

然而任她如何好奇地偷聽,也沒聽出什麽。

賀霁忱入得房去,在屏風後立了良久。

上回在茶樓,是她在屏風後踯躅徘徊,不敢露面,這回輪到他百般猶豫,如同懦夫。

他本想就隔着屏風,等到裴二爺來,不曾想還未等他挪動步子,便聽到床榻之上,一聲痛苦的呻,吟聲傳了出來。

賀霁忱神色微凝,沒怎麽猶豫,邁步入了內室。

屋內光線昏暗,他目力極佳,沒了遮掩,他一眼看到塌上病弱的女子。

面色蒼白,眉尖緊蹙,神色驚慌無助,似是陷入了夢魇之中。

最初住在他家時,他便發現姜雪偶爾會難以入眠。

這是失眠症,賀霁忱很清楚,他曾也一度受困于此。

姜雪不曾主動說起困擾,賀霁忱也不問,權當做不知。

他們之間向來如此,她不問話,他便無話可說。

有兩三回見她神色萎靡,身體愈見虛弱,賀霁忱便将自己研制出的一種安神香送了給她。

姜雪收了香,卻要收進包袱裏,并不肯用。賀霁忱不解,問過原因,她不答,只眼中噙笑,彎着唇看他。

賀霁忱便不再問,只默默地為她的房中點燃熏香,每晚臨睡,按時燃香,日複一日皆如此,無一日遺忘。

他知道交代給她的事她總不照做,亦不上心,于是他便不再多費口舌,只得事事親力親為。

他将她浣洗好的衣裳親自用熏香染過,再送還給她穿。有那味道在周身時,她便極少犯症,精神也好了許多。

他們先前分別得倉促,她回京沒帶着那香,想來最近幾日深受夢魇之苦……

賀霁忱默不作聲地走到榻前,垂眸看了她半晌。

終是沿着榻邊,坐了下來。

他凝神觀望她的面容,見她睡着,便小心翼翼地捉起她的手腕。

觸手一片冰涼,賀霁忱幾不可查皺了下眉。

擡頭見到床榻裏側的棉被,他身子前傾,拽過被子,輕輕蓋在她身上。

他動作輕,她一無所知。

蓋好被子,重新握住她的手腕。

賀霁忱從懷中掏出一條方帕,疊了幾折,墊在手腕之下。

而後輕輕将手指搭在她的脈上。

半晌,他收回手,要将她的手腕放回被中,才剛握住她的手腕,便被人反手拽住。

賀霁忱微愣,擡眸,對上一雙霧蒙蒙的狐貍眼。

賀霁忱呼吸一停,不由得屏息。

女子尚在病中,手上沒力氣,竟能牢牢抓住他的手,制住他的人,叫他沒法逃脫。

姜雪不舍得挪開目光,貪戀地久久注視着日思夜想的面容,聲音輕飄無力,一開口又帶了點哽咽: “你是來看我的”

那委屈的腔調叫賀霁忱險些抽回手離開,他忍耐着,任人拉着沒動,只別過頭,喉結輕輕滾動了下。

他如實道: “裴二爺引我來此處,我并不知殿下也在。”

“是嗎……”姜雪輕聲道, “二舅舅行事全憑心情,他自在慣了,家中只有二舅母說的話他才聽,他若是诓你騙你什麽,你……”

“我自不會放在心上。”

女子輕輕笑了, “不,我是說,你可以告訴我,我去向二舅母告狀,幫你報仇。”

賀霁忱忍了又忍,終是情不自禁地轉回頭。

只是幾日不見,她又消瘦了些。原本臉頰上被他喂出來的肉又消失不見,兩腮處瘦削下去,看着叫人心中很不是滋味。

“殿下當珍重自己的身子,不然陛下會憂心。”

“只有皇兄憂心嗎那你呢”

賀霁忱靜靜望着她,并未回答。

姜雪另一只手也從被子裏伸了出來,拽住他的袖子,她撐坐起身,想要攀上他的胳膊。

“你不是不願理我那怎麽會被我抓住你在為我診脈,”姜雪直視着他的眼睛,确定無疑道, “你也擔心我。”

不等賀霁忱否認,門外忽然傳來人說話聲。

屋中二人齊齊噤聲,屏息聽去。

聲音十分耳熟,正是同姜雪一同來赴宴的謝千陽。

“長公主殿下呢可在屋中”

竹瀝擋在門前,謹慎道: “殿下受了風,正在屋中小憩。”

“她又發燒了”謝千陽聲音發緊, “不行,我進去看看。”

竹瀝伸手攔住他去路, “殿下已睡下,謝大人還是莫要打擾了。”

謝千陽擰着眉,嘆道: “竹瀝姑娘,非是我不知分寸,實在是陛下囑咐得緊。”

“陛下擔心長公主身體,命我時時随侍左右,方才裴大公子非要拉着我談事,這才不得已從長公主身旁離開。我這才抽身,便聽人說長公主抱恙,先去歇下了。”

“就叫我進去看一眼,我就站在門口,遠遠瞧一眼還不行嗎總要叫我能同陛下交代吧。”

這請求不算過分,竹瀝猶豫着,不知要不要讓開。

屋裏若只有長公主一人,這門開就開了。

可屋裏還藏着個男人……

可若不準允謝千陽進去,他必會死守在門口不離去,等着長公主出來。屋中人無法肆意傾訴思念,那可就是她這個奴婢的錯了。

罷了,只能賭一賭屋裏那個男人會不會躲避。

竹瀝忽然大聲道: “那謝大人您就在門口看一眼,莫要進去了,殿下歇息着,不方便。”

謝千陽長出了口氣,沖竹瀝揖手, “好說好說,我必守着禮數。”

一切都只為了向皇帝交差。

屋裏二人不約而同對視一眼。

男人眼底毫無波瀾,倒是姜雪眼底盡是慌亂。

“你,你快躲起來!”

雖然早已同謝千陽透過底,但她到底不願被人看到他們二人親昵的模樣。

謝千陽若發現賀霁忱也在,必會将此當做一個把柄拿捏她,她的事還需謝千陽配合,不可任他知曉她太多的秘密。

姜雪慌亂無措的模樣落在賀霁忱眼中,便成了另一個意味。

被人鉗制的手不知何時松開,改為推在他肩膀。

這是要将他往外趕。

賀霁忱垂眸看了眼肩上的手, “長公主要臣躲去何處”

聲音冷下去,連稱呼都生分了起來。

謝五郎一來,她便好似做了虧心事一般。怎麽,同他見面就是這麽難以啓齒的事嗎

謝五郎可以名正言順地去她的寝殿問候,他卻不行,只能躲躲藏藏。

說起來她這病症之所以加劇,謝五郎有無法推卸的責任。

這算什麽

把他當什麽了

心情好了,便說兩句好聽的哄他,哄得他心緒難安,艱難掙紮。

而她呢,就如當初在鄉下分別之時一樣,玩夠了便轉身離去,一點留戀都沒有。

賀霁忱再一次後悔踏足裴府。

姜雪顧不得察覺上方男人越來越冰冷的目光,她左右望望,見根本沒有藏身的地方,咬了咬牙。

她按在男人肩膀上的手屈指成爪,緊緊揪住他的衣襟,一把将人拉到身上。

賀霁忱錯愕地望向她。

不等他出聲,屋外房門被人推開!

賀霁忱眸色稍暗,果斷收了腿,整個人藏身榻中,與此同時,擡手一揮。

袖中飛速擲出一物,是個輕薄短小的刀片,鋒利的刀刃劃斷綁縛幔帳的繩,繩無聲掉落在床腳,床尾半扇帷幔落下,他又利落擡手,将床頭的半扇也扯掉。

吱呀一聲,房門推開。

內室的帷幔徹底阖上。

封閉的幔帳将屋子徹底隔絕成兩個空間,外處落落大方,毫無隐私。

裏處卻隐秘,禁忌,刺激,暧,昧交纏,藏着只二人知曉的秘密。

賀霁忱撐在姜雪上方,呼吸輕淺。他的眸光極輕地垂落,安靜且溫柔地貼上她的面容。

病中蒼白的虛弱之色逐漸被一抹紅暈染上,瞧着氣色好了不少。

姜雪把通紅又滾燙的臉縮在被子裏,只露出一雙羞澀含情的眼。

可她即便扭捏害羞至極,也不舍得挪開目光,直勾勾地望着他,她的手仍抓着他的領口,誰也沒先提松手的事。

最先招架不住,躲開對視是的賀霁忱。

他偏過頭去,難耐地閉了下眼。

外面謝千陽蹑手蹑腳,墊着腳尖走進門,他信守承諾,并不往裏進,只隔着屏風,小心翼翼,只敢用氣聲試探: “殿下醒着呢嗎”

謝千陽支着耳朵,聽了半晌,一點動靜都沒有。

帳內賀霁忱低頭看了一眼,唇瓣微張,似要開口。

姜雪眼睛驀地睜大,她空着的那只手從被子裏伸出,兩指用力按在男人的唇上。

空氣忽然凝滞。

這動作下意識便做了,姜雪後知後覺,羞赧地咬緊了唇。

賀霁忱也愣住,他的大腦短暫地失去思考的能力。

所有知覺都凝聚在唇上,以及面前的人上。

他們不是第一次維持這個姿勢,但卻是頭一回在有旁人在場時,悄悄親密。

姜雪紅着臉,拼命搖了下頭。

她眼波裏含着溫存的水汽,狐貍眼自然形成的弧度與線條顯出她幾分無辜,因為心中着急,潋滟波光中帶了幾分焦色。

被這麽一雙眸子用哀求的目光望着,這世間大抵沒有男子能拒絕。

賀霁忱垂下了眼睑,神情愈發冷峻。

他腦海裏揮之不去的,是那副天然不自知的嬌媚情态,像一雙小勾子似的,從人心頭輕輕帶過。

“看來長公主确實睡下了。”

外間隐隐約約傳來謝千陽的聲音。

姜雪如夢初醒,手指被燙到一般,驀地收回。

她臉憋得通紅,呼吸受阻,氣息全都堆聚在胸口,快要炸開了。

“謝大人瞧過了,這便離開吧。”竹瀝輕聲提醒。

“是是,我去前院等她。”謝千陽調轉腳尖朝外,一只腳擡起,邁過門檻,忽又頓住,他仍放不下心,憂慮道, “不然還是請個大夫來瞧瞧眼下這樣不是個事兒啊……”

竹瀝心頭猛跳,從後頭一把将謝千陽推了出去。

謝千陽不設防被推一踉跄,往院裏緊走了兩步,四腳朝天栽倒在地上,他不可置信回頭, “竹瀝姑娘”

竹瀝哐當一聲,關死房門,微微一笑, “長公主睡一覺便好了,您怎麽就是不聽勸呢。”

再磨磨唧唧下去,吓跑了那位,長公主的怒火才更難消。

謝千陽坐在地上,愣愣望着門板半晌,一個荒謬的念頭湧上心頭。

“九月秋風涼,謝大人您開着門,殿下又要受涼了。”

謝千陽呆若木雞,下意識點了下頭, “噢……嗯。”

“謝大人,還不走嗎”

謝千陽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面色複雜地盯着房門,欲言又止, “……走,這就走,姑娘莫要再推了。”

謝千陽離開後,小院又重歸寧靜。

床帳之內,氣息淩亂。

少女纖弱的脊背緊貼着床榻,身前是男人堅硬瘦削的身軀。

嚴絲合縫,什麽秘密都無所遁形。

賀霁忱喉結微微滾動,撐着床榻的手肘用力,将自己的身體擡起了些。

“人已離開,長公主還不放手嗎”

不知為何,他的聲音沾染了些砂礫質感,音色模糊。

前有具溫熱的身體烘着,她本身還發着燒,裏外皆如火烤,熱得她腦袋不太清醒。

姜雪不自在地動了動身體,紅着耳尖,直勾勾地望着男人的側顏,以及他并不安分的性感的喉結,心裏想到什麽便說什麽。

“離開又如何難保不會再回來。”

少女面上是一派羞赧,舉止卻膽大得驚人。

“若他折返,你此時離開,不是正巧撞見”她揪着他的衣衫,低語懇求: “莫走,再留一會,好不好”

再陪陪她。

“撞見……”賀霁忱輕聲喃喃,短促地笑了聲,後半句話低近無聲, “是啊,他瞧見我該生氣了。”

賀霁忱記着那人是如何在他面前說他們關系甚篤的。

他本不想聽,本不想記得清楚。可偏偏他記性極好,聽過的話便再難忘掉。

想來那謝五郎是真心喜愛她,不然也不會在外人面前輕而易舉袒露心聲。

今日聽語氣焦急,是真心實意将她放在心上的。

如此也好,等他們成了婚,她自然不會再記起他,該忘的事和人還是忘了好。

“什麽”姜雪目光迷茫,懵懵懂懂地湊近幾分, “什麽生氣”

賀霁忱收斂神色,閉口無言。

他撐着身子起來,不顧她的阻攔,想要下榻去。

姜雪不知為何他忽然強硬起來,心中一陣慌亂,連忙伸手去抓。

她起得猛,眼前驀地一片漆黑,重心不穩,身體失去控制向前撲去。

賀霁忱收了往外的力道,折返回來,迎上她的擁抱。他眼疾手快,穩穩将人接住。

姜雪撲得狠,整個人都壓了過去,賀霁忱怕她撲空磕到,硬生生受了她全部的力。

咚的一聲——

賀霁忱的後背撞到牆,背後未愈的傷口傳來尖銳的痛,他一聲不吭,手掌按在女孩的後背上,把人托在懷裏。

他低頭看過去,她雙臂高高擡起,袖子褪落至肘間,露出一截瑩白的小臂,緊緊纏着他的脖子,她埋頭在他頸窩,半晌沒有動靜。

賀霁忱不敢動,只等她緩過那陣不适,見她慢慢有了動作,才徐徐開口: “可還好”

良久,少女委屈道: “……哥哥,我不好。”

賀霁忱倏忽語塞。

相同的話語,她從前也說過。

從前她醉酒,撲到他懷裏,也說了這麽一句。

顯然,她此刻神志并不清醒,所以就算對他做了什麽,也是無意識的,他不該為此煩擾,更不該多有遐思。

賀霁忱閉了下目,将腦海裏的記憶驅趕。

“哥哥,我頭暈。”

賀霁忱恪守着禮數,冷靜道: “莫要亂動,好好休——”

賀霁忱的話說到一半,身體驟然僵硬。

他感受到懷中人擡起了頭,湊得極近。

近到他能清晰嗅到她身上的藥味,近到能感受到她柔軟的呼吸就落在自己的臉頰邊。

楊柳軟腰一手便可攬過大半,她身上只着了件單薄的寝衣,滾燙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衫,與他掌心的溫度逐漸融合。

賀霁忱慢慢松開了按在她後心的手,意欲離她遠些。

或許是他曾經的若即若離早已刻在姜雪身體的記憶裏,她下意識便圈緊手臂,将自己貼他更近。

“你為何總躲着我就這麽讨厭我嗎”

相貼過近,賀霁忱只需低一低眼眸,便能将她的小女兒情态盡數收進眼中。

大抵是委屈極了,被淚花沾濕的睫毛軟軟地趴在眼睑上,眼尾染着絲絲的紅,嬌氣柔弱的嗔态長驅直入,一路攻破人的心房。

賀霁忱架着她的雙肩,聲音喑啞: “你燒起來了,需要看大夫。”

“大夫哥哥不就是嗎你方才為我診脈,真當我不知”

“……你那時醒着”

“嗯,難受得緊,睡不着。”

姜雪像個粘團子,扒着他不松手,她擡起下巴,慢慢湊近。

在她的印象裏,更親密的事他們都做過,卻獨獨沒有親吻過。

心中有個聲音在呼喊,在叫嚣——

眼下機會正好,不如填不上那個空缺。

他們之間早已不清白,連終生都已許過,豈是他不理便能輕易作罷的

就算是頑石,她也非得将他的心撬開個縫不可。

姜雪如此想着念着,頭便湊得更近。

一鼓作氣,緊閉雙眸,将唇送了過去。

賀霁忱心頭一跳,下意識偏轉了頭。

一個溫熱潮濕的吻猝不及防印在他的唇角。

她将他緊緊抱着,淩亂的呼吸就在他的唇邊。

心跳聲震耳欲聾,朦胧的欲,望令賀霁忱繃緊心弦,如臨大敵。

他有些狼狽地阖上雙目,生怕那些連自己都不齒接納的情愫,透過眼神與神态露了餡。

若被人洞悉他拼命藏掖的情意,到時便是無以複加的難堪。

姜雪因傷寒而起的高熱,似乎也燒到了他的身上。

他只覺得後背沁出一層熱汗,快要将他燒死。

汗漬浸到背上的傷口裏,他一無所察,心中滿是慌亂與無措。

直到她懵懵懂懂地輕擡眼睫,疑惑地呢喃:

“哥哥,你喝酒了”

她在極近的地方,眼尾微彎,蘊着動人星輝的狐貍眸越發上挑。

她毫無防備地沖他笑,似醉非醉,似夢非夢,清醒地将人理智擊碎。

“舅舅的酒向來美味……”她抿了下唇,無辜地問, “能不能,讓我也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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嘗!狠狠地嘗!小賀要開始繃不住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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