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護她在懷
護她在懷
【23】
每一字如烙鐵一樣,狠狠刻印在賀霁忱的心頭。
他是知道姜雪黏人時是什麽樣子的。
賀霁忱并不覺得此時此處适合發生什麽意料之外的事。
他才收拾好的心緒,那些掙紮,那些決定,又開始搖搖欲墜。
唇角再度蹭上來一抹香甜,少女誘人的輕喘,她低喃的話語,皆是最為蠱惑人心的考驗。
眼見着她露出了舌尖,躍躍欲試,賀霁忱再忍無可忍。
他并起雙指,擡手在姜雪的頸間利落一擊。
懷中人很快失去意識,身體順着他的臂彎滑了下去。
賀霁忱牢牢抱着她,靠着牆壁,認命地嘆了口氣。
他仰着頭,将掌心貼至她的頸側,不輕不重地按壓。
方才那一下,能叫她安穩地睡上兩個時辰。她在病中,本不該這麽折騰,任由她鬧騰下去,情緒起伏,病情更不容易好轉。
她總能令他方寸大亂,頻頻使出下策來。
“拿你如何是好呢……”
一聲無奈的喟嘆消散在空中。
一夕之間,他們二人的關系似乎又回到了曾經未分別時的樣子。
在那間鄉下的小屋裏,那裏有屬于他們的秘密。
那是賀霁忱難得輕松自在的時光。
賀霁忱短暫的這二十多年人生中,踽踽獨行,艱難求生。
他忍辱負重,藏起鋒芒,只是為了能活下去。
哪怕這些年中,他身邊已圍繞了許多人,被他救過的,亦或是因他惹上了是非的人,他們信任他,視他為支柱,他們對他寄予厚望,可賀霁忱并不想回應他們的訴求。
他本不願同世人牽連過深。
他只想遵循着母親的遺願,平平安安無波無瀾地終老。
他想遠離一切變數,卻在二十二歲這一年,遭遇了他此生最致命的一擊。也是在這個最艱難的時刻,他遇到了姜雪。
她是個絕美的意外,不留餘地,蠻橫地闖進他的生活,因為有她,才叫他那段時光不至于頹廢。三個月的時光,足夠了。
賀霁忱并不擅長卻一段牽絆,幸虧她替他做了決定。她既然離開,那生活本該重回原本的軌跡。
可一切都在他決定入京時變了。
回不到過去,也找不到前路。
賀霁忱就這麽低着頭,環抱着她,默默看了良久。
少女十分乖順地枕着他的臂彎,睡得無知無覺。
夢中的她似乎并不踏實,眉間輕蹙,攏着愁雲。
賀霁忱一手托着她的身子,将壓在她身下的被子抽出,裹在她的身上。
而後他将人往回抱了抱,讓她靠在自己的肩膀。
她從鼻間嗅到了熟悉的味道,不自覺地蹭了蹭臉頰。
男人喉結微動,目光下落,無意間凝在她的唇角。
半晌,才移開視線,阖上了眼睛。
**
竹瀝再進門時,已是半個時辰之後。
她在屏風外徘徊不前。
她怕貿然進去,看到什麽不該看的,可眼瞅着時辰不早,她又不得不來請人。
推門的聲音不小,賀霁忱早聽到了。
他已将人扶回榻上,蓋好了被子。
他最後又為姜雪診了次脈,而後沉默坐在床邊,凝視着她的睡臉,冷靜了許久。
到不得不離開的時候,賀霁忱挽起帷帳,站直身。
沒了遮擋,光毫無阻礙地照了進來。
賀霁忱從袖中掏出一個香包,放在她的枕邊。
熟悉的香味将人包裹,姜雪終是于睡夢中舒展了眉目。
**
賀霁忱匆匆離開西院,正好碰上往這邊來的裴期之。
“賀某只怕要提前離去,來不及随二爺去見老将軍。”
賀霁忱不卑不亢,揖手告罪。
裴期之似乎早已料到他會落荒而逃,不甚在意,笑着擺手, “公子有急事要忙”
賀霁忱微微颔首。
裴期之往他身上打量,見不出端倪,目光反而愈發贊賞, “公子且去便是,賀禮我會替公子呈給父親。”
賀禮早已交付給管家,登記在冊,裴期之已然收到了。
賀霁忱又道聲抱歉,毫不留戀,提步離開。
待人走遠,竹瀝從院中走出來。裴期之見她身後無人,微微蹙眉, “怎麽她還在裏頭”
竹瀝點頭, “殿下睡得熟,奴婢不敢叫醒。”
這下輪到裴期之詫異,他以為倆人許久不見,怎麽都得好好訴一訴衷腸,表一表思念。
裴期之瞧得分明,那位賀公子雖不是軟弱之人,但他也确實心有芥蒂,并不願意輕易面對,一直以來對姜雪都是逃避的态度。
今日叫他們見上面,裴期之存了讓他們将心事說開的念頭。
長公主纏人的本領他這個舅舅從小便領教得透徹,他也相信長公主能把握好機會。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既然對彼此有情,便更不該因為不相幹的事絆住手腳,擾亂了心才對。
看賀霁忱離開時那倉促樣,一副險些被人吞吃入腹的勁兒,矛盾該解開了才對。
可……另一位怎麽就睡下了
裴期之心道不好,喚來卓遠, “快去請大夫,悄悄的,莫要驚動了父親。”
“是,二爺。”
**
裴府的熱鬧一直到申時才散盡,賓客離去後,西院的事也終于傳到了裴老将軍的耳中。
裴家後宅兵荒馬亂之時,謝千陽才從宮門內走出。
他知道姜雪今夜回不了宮,于是先行去向皇帝複命。皇帝得知了消息,派了徐太醫去裴府,謝千陽任務完成,自覺退下。
回去的路上謝千陽一直在想白日發生的事。
他隐約覺得自己從裴家離開時,見到了個熟悉的身影。
原本他只是猜測西院那間屋裏有貓膩,在看到那個形似賀霁忱的人影時,猜測化為篤定。
謝千陽自知是長公主的擋箭牌,眼下也止不住地惱火。
想要偷偷見面,可以。
怎麽就不能提前知會他一聲呢
他難道還能阻攔,能礙着他們的事嗎
幸好他進去時沒撞破什麽,不然真打擾到什麽好事,他如何自處他不會尴尬的嗎
長公主不地道,謝千陽心裏不痛快,打定主意非要尋個機會報複回來不可。
謝千陽揣着一肚子悶氣回到謝府,打簾下轎,不設防見到馬車前站着個人。
瞧見一張清麗秀氣的臉,謝千陽冷着的表情一凝,唇角慢慢揚了起來。
語氣也随之輕快,半點不見方才的苦大仇深, “等我”
他說着,等不及踩上腳凳,一步跳下馬車,走到那人近前。
女子約莫十七八,身量嬌小,只到謝千陽肩膀。
她身穿着不同于謝千陽這種貴公子的錦衣華服,也不同于侍女仆從的青衫布衣,打扮素淨,身姿利落。
阿瑤眨着黑漆漆的眸子,無聲點了點頭。
謝千陽嘴角噙笑,一日的憋屈悉數散去,正要同她逗上幾句,只見面前女子面色嚴肅,沖他比劃。
謝千陽看着看着,眉頭挑了下。
“……府上有客等我”
阿瑤又點了下頭,她指了指天色,又繼續比劃——
我猜那位公子是沖你來的,但老爺拉着他談詩論文,他有些不耐煩,眉宇與嘴角都寫着,我看出來了。你若再晚些回來,他就要走了。
謝千陽見她眼底閃過一絲得意,不由得笑着擡手揉揉她腦袋, “真厲害,察言觀色的本事已無人能及了。”
謝千陽手攬在阿瑤肩上,推着她并肩往裏走。
“等晚些時候再聽你傳授是如何窺見他心思的,眼下先去會一會他。”
謝家世代簪纓,卻不同于裴家。
謝家幾代都是讀書人出身,且家中并不與皇家沾親帶故,是以幾代以來皆是最為擁戴皇權的純臣。
不說謝千陽自己心有所屬,就說他家這些年來對他的教導,也不許他去娶一個公主。
只有同皇室,後宮完全劃清界限,才不會在有朝一日被掣肘,反噬,才能幹幹淨淨地立身于朝堂。
謝家人一身清正風骨,代代人才輩出,自信不靠姻親也能維護家族周全。
不過這些不足為外人道,只他們謝家自己人清楚便是。
姜雪不清楚,賀霁忱更不清楚。
謝千陽換了一身幹淨的常服,來到前廳,一眼便瞧見堂中那位正襟危坐的白衣青年。
老丞相無暇分神,瞪着銅鈴般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棋盤,仿佛用力看就能勘破對方的漏洞。
倒是與老頭對弈的青年擡眸看了過來。
謝千陽鳳眸含笑,打量着賀霁忱,意味深長, “沒想到又見到賀公子。”
老丞相聽到兒子的聲音,頭也不擡,輕聲斥責了句: “說去赴宴,也不知吃到了哪裏去,竟等到天黑才回來。”
謝千陽冤枉地直拱手, “父親錯怪,官家的差不好當,宴席散去,兒又進了一趟宮。”
老丞相這下終于肯擡頭看上一眼,他擰起眉,語氣微沉, “怎麽,出事了”
謝千陽仍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樣,只是說話時,眼睛不由自主地瞥向賀霁忱。
“是啊,長公主病着,今日怕是無法動身回宮,兒便去傳了回話,因此耽擱與父親下棋……”
他微微彎腰,凝視棋局,頗有興致道: “賀公子好棋藝,竟能将父親為難至此”
老丞相不惱反笑,手捋了捋一把小白胡子, “你當誰都跟你似的,是個臭棋簍子。”
“那是兒子孝順,故意讓着您的。”
老丞相鄙夷地看他一眼, “你的孝道全體現在下棋上你也就剩一張嘴硬。”
謝千陽連聲道“不敢”,嘴硬這一項他比可不過旁人。
在謝府用了晚膳,謝千陽送賀霁忱出門。
一路上二人皆無言。
直到送至府門外,謝千陽才長舒口氣,他站在階梯下,仰着頭,回望仍站在臺階之上的男人。
良久,他笑道: “賀公子,你未入京時,家父便對你稱贊有加。”
按理說,賀國的三皇子品性如何,文采如何,都不關他們的事。
只因一件事。
“你可還記得六年前嗎”
賀霁忱目光流轉,沉默地看過來。
“不記得了也是,也許那樣的事在賀公子的人生中比比皆是,一件兩件很的難想起,倒也正常。”
六年前,謝千陽曾随兄長到過景賀邊界之地。
說是邊境,其實并不蠻荒,也無戰亂煩擾,同常年受西戎騷擾的北境相比,南邊還算太平。
年年都風調雨順,百姓安康,可那一年也不知怎麽,大抵是謝千陽運氣不好,趕上了百年難遇的災年。
災荒後便是瘟疫,謝千陽曾親眼見過那滿目的瘡痍。
彼時十七歲的謝千陽在軍帳中,聽到父兄神情嚴肅地談論着禍事。
他們本是去為前線鎮守的将士輸送糧草與軍資的,這原是趟美差,謝千陽還打算回京時順路去趟江南,給家中姊妹與好友帶些新奇玩意回去。
結果東西送到,也遇上了他平生從未見過的難。
“賀國王庭今日下令,封村,要把那些染了疫病的災民困死。”
謝丞相聞言勃然大怒,指着南邊的方向,痛斥道: “那村中數百條人命,他竟不顧!”
“村中的青壯年奮起反抗,被守在外面的官兵斬殺,屍體抛到了河裏。”
兩國邊境的百姓共用一條河流,上游是賀國,下游便是景國。
疫病就這麽順着河流,飄到了景國。
疫病剛發生時,賀國王庭并不重視,拖到現在,景國已有兩個縣的百姓受了苦。
謝丞相無暇再痛罵賀國王庭,焦頭爛額地處理爛攤子。
等數月後景國邊境恢複了秩序,染病的村民陸續痊愈,謝丞相才想起來問問他們“友鄰”的情況。
不問不知,一打聽才知道,這場禍患已經被賀國的三皇子解決了。
那人同謝千陽相似的年紀,不及弱冠,孤苦伶仃,被飽受外交壓力的賀王扔去頂上,本是個替罪羊,卻不想做的不錯,不僅平息暴亂,治好了疫病,還成當地一段美談。
“聽說那位皇子會醫術,他親自入了村,之後兩個月都沒出來。”
他再出來時,便是撥雲見日。
“只可惜,他的功勞似乎被賀王安到了大皇子的身上。”
謝丞相混跡官場數十年,稍稍一想便明了,他問道: “那三皇子人呢可還活着”
“活着,但也只是活着了。”
謝丞相又默良久,最終化為一聲長嘆。
“……”
謝千陽出生于錦繡堆中,他知道自己即便嘴上再怎麽說知民生疾苦,也并不是真的懂。
眼前人才是真的什麽都懂,什麽都經歷過。
“賀公子之名,父親念了六年。”
醫者仁心。
在虎狼環伺的王庭中,若只有一顆仁心,決計是不行的,甚至那顆仁心還會帶來滅頂之災。
能見到他平安長大,來到繁華的京城,謝丞相比誰都慶幸。
“這些年關于公子的事很難打聽,”謝千陽仰頭看着月光,淡淡笑道, “想來公子為了生存,做了不少事。”
賀霁忱負手而立,如松如柏,似乎再凜冽再強勁的風也不能将他摧折。
半晌,他道: “謝大人醉了。”
謝千陽噗嗤一聲樂出來,他施了一禮, “好吧,就當醉了,是裴二爺自釀的酒太醇厚,謝某一時貪杯,幾個時辰都未醒神,在這與公子胡言亂語了。”
謝千陽欽佩其為人,這也是在得知長公主的秘密後,會選擇幫忙的原因之一。
賀霁忱不再久留,同對方道別,邁步朝馬車走去。
謝千陽目送賀霁忱走上馬車,忽然沒頭沒尾,來了一句:
“長公主任性又自我,凡人管不住她,萬幸她今夜宿在裴府上,有她的舅母看顧,總算能安分些。”
今日賀霁忱會來赴他父親的約,不就是為了等他回來,聽一聽她的事情嗎
被長公主瞞事的憋悶不知怎麽,對着此人,他發作不出來。
就當是謝禮吧,為了那些無辜的百姓。
謝千陽對着夜空感慨,似在自言自語:
“有太醫在,想必今夜會平安。陛下憂心長公主貴體,命我明日再去照看,還免了我這幾日的公務,準我以長公主的事為先。”
謝千陽笑了笑, “可惜我除了她,也有旁的事要忙,明日是我小姑姑病亡的日子,我們全家都要去上香祈福。裴家最近也有一喜,是大公子的好事,明日起裴府兩位夫人忙于籌備婚事,只怕是分身乏術,府上約莫沒長輩能鎮着她。”
“只希望殿下能安生地待在府上養兩日病,莫要再到處亂跑。”
謝千陽對着空氣說了半晌,覺得口幹,才恍然回神, “哦,我又在說醉話了,耽誤賀公子時間,實在抱歉。”
他對着男人擺手,笑得人畜無害, “公子路上慢行,不送了。”
**
一夜無話,隔日一早,邵衛在自家茶樓見到了賀霁忱。
邵衛以為自己眼花,揉了好一通眼睛,确認是他無誤,心裏嘀咕半晌。
他們之間有過約定,無事不相見,見了也權當不識。
今日奇了,一向低調的人竟主動來他這人來人往的茶樓裏。
邵衛将人引到樓上雅間,親自侍候。
柳玉宜晨起遲了,沒見着人第一面,聽店小二說了一嘴,才知道那位谪仙般的公子又來光顧。
她描眉畫鬓,扯了扯自己的衣衫,露出精致漂亮的鎖骨,端着木盤,扭着腰肢,親自将菜肴送上三樓。
柳玉宜走到偏僻的雅間門外,發現門敞着。
屋裏人的對話毫無阻礙地鑽入她的耳中。
“宋欽從大漠歸來,他不知自己該去哪,該不該進京,他說給您送了信,您沒理他……”
賀霁忱語氣平淡, “他自己出來的”
邵衛語氣艱澀, “是。”
他們此行來京途中遇到不少刺客,宋欽扮做公子的模樣,繞了另一條路去了大漠,一進大漠,宋欽便将人全殺了,一個活口沒留。
公子給宋欽的命令只是拖延住殺手的腳步,并未想大開殺戒。可宋欽沒聽。
雷厲風行,心狠手辣,是邵衛對宋欽的評價。當年宋欽到公子身邊做事,邵衛便提着小心,時刻警惕着此人,生怕此人會再害了公子,畢竟此人有過前科。
“讓他回永都去吧。”
邵衛愕然。
永都是賀國的國都。
這對于一心只想跟在賀霁忱身邊做事的宋欽來說,是莫大的懲罰。
“公子……”邵衛猶疑道, “宋欽他固然有錯,但也是擔憂您的安危。雖行事狠辣了些,但可永除後患啊。”
再說殺的是大皇子賀觀應豢養的死士,不足挂齒。
賀霁忱透過窗扉,遙望着街道另一頭的深宅府邸。
門匾上的“裴”字隔得這麽遠都能瞧見輪廓。
錯嗎。
倒也不能算錯。
無論那波殺手是否活着,賀觀應都會繼續針對他。只要沒聽到他的死訊,賀觀應就不會停手。
這是延續了兩代人的恩怨,賀觀應的殺意只會與日俱增。
出于自保,宋欽的做法無可指摘,賀霁忱對此不置可否,但在旁的事上,宋欽觸過他的底線,不可不罰。
“照做便是。”
邵衛噤聲,暗暗嘆一聲。
忽然,他餘光瞥見門外人影微晃,驀地扭過頭去。
正巧看到柳玉宜一副慘白慘白的面容。
她大驚失色,身子不住發抖,用極為恐懼的目光看着他們。
顯而易見,邵衛那副惟命是從的模樣都被柳玉宜看了去。
邵衛: “……”
他又輕嘆了聲,走出門去,接過她手裏的托盤,安撫地拍拍她肩膀,把人打發走了。
折返回房,邵衛這回關上了門。
邵衛将菜肴放在桌上,神色頗不自在道: “公子莫怪,她這人沒什麽大缺點,就是好……”
好男色。
邵衛欲言又止,生怕出言污了公子耳朵,又将後面的話生吞回去。
公子的一副好顏色,不止柳玉宜觊觎,大把的人會朝他投來注視,這麽多年他們早已習慣。
習慣公子兩耳不聞窗外事,習慣他對他人的愛慕視若無睹,習慣将這些風花雪月之事從身邊剝離。
活得無情無欲,高高在下,不下凡塵。
邵衛擺好碗筷,猶豫着走到賀霁忱身旁,他順着男人的目光往外望去,見他望着的正是裴府的方向,暗自猜測公子此刻是否在想着那位貴人。
或許他今日破天荒地來到此處,為的也是那位貴人。
邵衛心思靈巧,人也機敏,試探道: “您讓屬下敞着門,就是有意讓柳玉宜知曉您的身份吧您不願再讓無關的人對您心存妄念,是因為——”
賀霁忱輕飄飄的眼神落了過來,邵衛倏地噤聲。
看來那紅玉耳墜的主人已成了不可言說的存在。
“公子,您今日來茶樓,有許多人看到,可要屬下送信去裴府”
賀霁忱的視線又飄遠,落在遠處那座巍峨的府樓。
“不必。”
從辰時到申時,賀霁忱在雅間駐留大半日。
他來了也不做什麽,只臨窗而坐,一壺清茶,一本詩冊,時而低頭提筆在書中注釋,時而擡頭遠望,沉默地透過窗戶看向遠方。
平安不知主子在看什麽,只知他今日心情尚可。
平安趴在另一扇窗前,看着街對面那座府宅人進進出出,好不熱鬧。
他受不了屋裏沒個動靜,于是那戶人家有一點風吹草動他都要說上一說。
比如巳時一丫鬟出了門去,半個時辰後抱了兩匹緞子回來。
比如午後一頂華麗的轎子停在府門前,一位珠圓玉潤的夫人笑着走了出來。
又比如有個搖着折扇的年輕公子在門口等人,在與另一位公子回合後,各騎了匹馬,一前一後離開。
“咦那人有些面熟……”
平安擦了擦眼睛,确認自己沒有認錯。
他跑到正在寫字的男人面前,開心道: “公子,咱們上回在張記門口遇到過一個婢女,她竟是對面這宅子裏的,竟然還挺有緣。”
賀霁忱筆尖微頓,驀地轉頭望去。
他目力極佳,清晰地瞧見府門那對石獅子前,竹瀝正幫她面前人牢牢系好披風帶子,又将帽子蓋好。
“殿下,何必急着今日回宮您還未好利索。”
寬大的帽檐下,女子蒼白如紙,她搖搖頭, “此刻府上無人注意,不走的話,不知幾日能再見到他。”
竹瀝手一顫,頓時急了。
她是盼着長公主與賀公子能和好如初,可也不是什麽情況下都能任由主子肆意妄為,糟踐身體。
“殿下若是回宮,奴婢沒什麽好說的。可要去驿館,那奴婢恕難從命,這就押您回去!”
姜雪一聽也急了,她拉住人,低聲懇求: “好竹瀝,只這一回,本宮就看他一眼。”
昨晚上她高興得半宿沒睡着,她看到了賀霁忱留下的香囊,知道他的心意也如自己一樣。
等不到他入東宮那日,迫不及待在此刻就要再見他一面。
竹瀝說什麽都不從,姜雪只好再退一步,她指着茶樓, “這樣,把他約到那兒去,行嗎”
姜雪從懷中掏出一張字條, “你看,信都寫好了,命人送去吧。”
竹瀝: “……”
竹瀝無可奈何: “您真是準備周全。”
姜雪當她誇贊,彎着眼睛,抿唇笑起來。
幾步的路,竹瀝便叫護衛護送着入茶樓,自己帶上信直奔驿館。
賀霁忱立在窗前,靜靜望着。
看着她緊了緊披風,被兩名侍衛護在中間,慢慢朝這邊走來。
從裴府出來,拐進小巷,半晌不見人露面。
賀霁忱眸光頓時冷了下去。
他身形輕盈,瞬息間從平安腰間奪走佩劍,一言不發,利落翻窗而出。
足尖輕點在房瓦之上,一轉眼便不見了蹤影。
小巷角落,兩名護衛無聲倒在地上。
姜雪面色蒼白,無助地望向來人。
她自幼養尊處優,即便曾流落荒野,但在賀霁忱的庇護下,未曾真的受過什麽苦。
頭一次直面性命之危,說不害怕是假的。
她咬住舌尖,強迫自己鎮定,可不住發顫的聲音仍是暴露了她的心緒, “不知閣下意欲何為本……我一小小弱女子,無法與閣下抗衡,閣下有話直說便是。”
來人頭戴鬥笠,将面容遮了嚴實,他聞言意味不明笑了一聲,聲音如火燎般嘶啞, “姑娘既知自己為弱女子,凡是皆力不從心,便不該做那癡心妄想,平白誤了他人的人生。”
姜雪聽不懂他在說什麽,但見對方步步靠近,只覺得命懸一線,脊背不住發涼。
她本就病中未愈,眼下受了番驚吓,身體已是強弩之末。
她被逼退到牆邊,眼見對方揮刀相向,絕望地閉上了雙眼。
說時遲那時快!
只聽“當啷”一聲,一陣熟悉的氣息掠過她身前。
姜雪還未從驚慌中找回理智,自己便落入一個溫暖又熟悉的懷抱。
踏實,安穩的懷抱,在她的下巴觸到對方的肩膀,嗅到他身上的安神香味時,便有熱淚不争氣地要奪眶而出。
賀霁忱單手執劍,護在她身前。
他對面的人被生生斬斷了半邊鬥笠,頰側緩緩有鮮血淌出。
在對方震驚畏懼的眼神裏,男人瞳仁漆黑,如一泊深湖,帶了十足的殺意。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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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帥,嗚嗚
英雄救美的飯真是百吃不膩,吭吭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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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也是肥章!評論發紅包呀,明天更新也在晚上12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