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幫她穿鞋
幫她穿鞋
【28】
“都掉了。”
三字魔音繞耳,久久回響。
她抖了嗎
沒有吧。
記不清了。
只記得自己臉頰熱意灼人,将她的理智盡數燒毀。
賀霁忱一直抓着她的手腕,一口一口地吃完了她剩下的那半塊梅酥。
終于吃完,他才慢慢直起身子,松開了她的手。
“太甜。”賀霁忱擡手随意抹掉唇邊碎屑,又道, “病沒好別再吃了。”
等下他就全都帶出去,省得她總惦念着。
姜雪已然聽不清他的話,她只覺得自己的手腕熱得發麻。
不對勁啊,賀霁忱。
他今日怎麽和平日大不相同。
姜雪狐疑地看了賀霁忱一眼,而後又低下頭,盯着自己的手指,上頭還殘留着食物的碎屑。
自己剛剛那是……喂他吃
姜雪覺得自己已經退了的燒又有複起的趨勢。
她紅着臉,掏出手帕使勁擦了擦, “那個……”
話音未落,鼻間一陣癢意。
她屏息靜氣, “——阿嚏!”
沒忍住打了個噴嚏,而後太陽穴一陣刺痛,頭昏昏沉沉,眼睛又變得酸酸的。
賀霁忱垂眸,看向她的腳,她一直赤足站着,難免會受涼。
姜雪被人盯着,這才不好意思起來。
她的腳趾尴尬地蜷起,微微彎下腰,局促地拽了拽裙擺,遮住腳,她神情頗不自在,咳了聲, “平日本宮很循規蹈矩的,今日只是太倉促。”
她心裏不覺得是自己的錯,若非是有人忽然闖入,連門都不敲一下,她怎會不注意這些禮節。
姜雪微紅着臉,小聲嘟囔: “還不是你進來得突然。”
“竹瀝前腳離開,你便從榻上起身,跑去吃梅酥,忘了穿鞋”
姜雪: “……”
被人戳中心思,她愈發羞愧,難以啓齒,點了下頭。
這樣是否會顯得她太沒出息了
姜雪悄悄擡眼,偷偷打量。
應該不會敗壞自己在他心裏的形象吧
大家閨秀都不會做出這種上不得臺面的事情,更何況她還是一國長公主……
姜雪懊惱地咬住唇,越發覺得羞憤。
賀霁忱不知她腦袋裏又在亂想什麽,他只是平淡地道: “去将鞋子穿好。”
這樣的語氣叫姜雪驀地又夢回曾經,她愣了下, “你方才不管我吃,現在管我這個”
“會受涼。”他說, “不然臣這就退下。”
他走了,她自然不會光腳站在這,同他耗着,白白受涼。
“別別別!”
姜雪一把拉住男人的袖子,左右望望,眼前一亮。她兩步邁到一旁的軟榻前,一拎裙擺,跳了上去。
軟榻不大,只夠一個人半卧,她蹲在上頭,抱着自己的雙腿,眼巴巴地看着他。
“別走嘛,再聊一會。”
難得能獨處,她實在舍不得放他走。
賀霁忱沉默了會,沒吭聲,卻也不再急着離開。
他站在原地,視線垂向地面,屋內一時寂靜無聲。
姜雪手托着腮,趴在膝上,烏眸亮晶晶,像是藏了星星。
“哥哥。”
賀霁忱: “……”
“本宮要穿鞋,你去幫本宮取來。”
賀霁忱倏地擡眸,瞥她一眼,暗藏警告。
“怎麽眼下這殿中只你我二人,本宮指使不動你了”
她嘴角噙笑,慢慢撩開裙擺,作勢要邁腿下去, “還是說,讓本宮光着腳跑進去”
賀霁忱: “……”
他深深望她一眼,轉身。
姜雪沖他的背影: “知道本宮的寝榻在哪兒嗎右拐!別走錯啦!”
看着男人略顯倉促的背影,姜雪驀地笑出聲。
賀霁忱徑自入了寝殿,迎面而來便是安神香的味道。
他不敢亂看,低着頭直奔卧榻而去。
越靠近,味道越濃。
床邊放着一雙女子的鞋,賀霁忱倏地駐足,他閉了下眼,深吸口氣,而後慢慢靠近。
他彎下腰将鞋拎在手中,餘光不小心瞥見四周。
帷帳落下半邊,榻上被褥淩亂,顯然卧榻主人起身時匆匆,床榻邊緣挂着件小衣,繡着飛鳥圖案……
賀霁忱猛地別過臉。
這個角度再睜開眼,正好看到她放在枕邊的東西——
一個眼熟的香囊。
正是他從裴府離開時放在她枕邊的那個。味道依舊濃郁,看來最近不需要換新。
賀霁忱拎着鞋子走了出去。
姜雪笑意吟吟,看着他慢慢走近。
她已變換了姿勢,坐在椅上。她搖晃着赤足,足尖輕輕蹭過軟而厚的毛毯,發出細小卻不可忽視的聲音。
那聲音掃在心間,擾亂人心。
賀霁忱蹲下了身子,将鞋放在她腳邊,正欲起身,肩膀上忽而一重。
他半蹲着,擡頭。
女子一張巴掌大的小臉上寫滿了驕矜,她的笑容明媚,如山巅之上只肯露出半頭的太陽,吝啬高傲得很,僅肯施舍暗夜中的人一絲絲亮光。
只這一點光芒,便能叫泥沼中的信徒目光追尋,虔誠祈盼得更多。
她手按在他肩上,笑着道: “幫本宮穿上。”
賀霁忱面不改色, “不幫。”
這會拒絕得挺快,可惜晚了。她剛剛試過他的底,他很擔心她身子,聽她打噴嚏都在意得不行,既然甘願去幫她拿鞋,那麽還有什麽是不會做的
“不幫那本宮就一直晾着好了,反正都晾這麽久了。”姜雪擡起腳,在他膝上踩了一下, “都冷了,不信你看。”
賀霁忱避開視線,不正眼看她。被她腳踩的地方明明隔着衣裳,可怎麽感覺踩進了他骨頭中一樣,半邊腿都沒了知覺。
他只覺得自己體內的血都往頭頂上沖,克制的情緒即将滿溢。
兩人僵持着,她的腳趾藏在裙子下面,在他膝頭反複地磨,磨到賀霁忱的心髒再也承受不住,他隔着衣料一把按住她的腳踝。
姜雪詫異地微微睜眼, “哥哥”
只見男人轉回頭,眼底染上了絲絲的紅。
他氣息很沉,眸光很深,像寂靜的午夜裏一汪平靜的深湖。
或許是因為丹鳳眼型自帶冷意,只淡淡一瞥,便叫她覺出一絲鋒利來與威懾來。
他在警告,莫要繼續亂來。
姜雪知道此人輕易惹不得,若惹急了,不知會發生什麽不可控的事。她直覺不會是什麽好事,起碼不是她能承受的,于是乖乖地收斂起來。
“哥哥……”
她賣乖地低聲軟軟喚了聲。
賀霁忱沒理她。
他單膝抵在地上,猶豫了下,指尖挑開她的裙擺。
在他的指尖觸到她冰涼的皮膚時,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頓住。
姜雪坐直了身體,臉漲得通紅。
她只是一時得意忘形,和從前一樣,喜歡在言語和行動上逗弄,試探他。怎麽這回他不反抗自己,不繼續拒絕了
他不抵抗,她反而羞澀起來。
賀霁忱今日果然十分不對勁。
“別,別……罷了,本宮還是自己——”
姜雪到底還是面皮薄。
即便她知道自己同他早已有過更親密的接觸,但那回她什麽都不記得,所以到底都做過什麽,她并沒有記憶,她在這方面經驗依舊為零,沒法一下子接受兩人如此親密。
她難為情地往回縮腳,不料對方這回說什麽都不松手。
他的手對比她腳的溫度,很燙。
但姜雪此刻不僅感受不到冷,甚至覺得被他碰觸的地方像是燒着了一樣。
姜雪雙手扶着椅子把手,臉比紅果子還紅,烏潤的眸中漸漸浮現出霧氣,她軟着聲音: “癢,別……”
她有個秘密,便是全身上下許多地方都很怕癢。
其中最為怕癢的,一是腰側,二便是腳。
姜雪拼命往回縮,男人力氣大得出奇,竟是半點沒松動,他怕傷着弄疼她,用了巧勁,有所顧忌難免就會癢。
她因為癢得難耐,終于發起急來,白皙的面上染上動人的粉,沾了點淚的睫毛貼着眼睑,眼中卻是又嬌又怨的嗔意。
她控制不住地用腳揣他, “要穿就快些!磨蹭什麽!”
賀霁忱平白受着長公主殿下的責問,眼前揮之不去的是她方才的情态,被人不慎抵了兩下胸口都置之不理。
他低下頭,喉結輕輕滾動了兩下。
溫厚寬大的掌心輕托冰涼的足底,輕而易舉便将她掌控。
十指連心,掌中的涼意一路冰到人心底,卻依舊澆不滅他心頭的熱。
賀霁忱撿起一只鞋子,将她的腳輕輕塞了進去。
沒穿襪子,鞋子穿起來有些費勁,可此刻二人都顧不上那麽許多。
姜雪不敢讓他再去她寝殿中找襪子,賀霁忱也絕不可能再受她威脅。
簡簡單單穿鞋一件小事,硬是被他做了一盞茶的時間。
結束時,額角沁出了汗。
賀霁忱将她的腳安穩放回地上,幫她理平裙擺,而後面不改色站起身。
不知是不是蹲了太久的緣故,他再開口時,聲音啞得不像話。
“臣先告退。”
姜雪迫不及待地起身,往屋中緊走兩步,背過身去,她用手背貼了貼滾燙的臉頰,悶聲道: “……嗯,快走吧。”
賀霁忱在原地默了默,這才并手行禮,退了下去。
殿門被人打開,姜雪聽到他漸行漸遠,終于再也忍耐不住。
臉埋進掌心,羞赧地哀嚎了聲。
……
“公子”
“公子!!”
賀霁忱驀地回神,他轉回頭,見邵衛正憂慮地看着自己。
他頓了頓,從書案後起身,走到門邊,擡頭望着皎皎月色,總覺得掌心還殘留着一抹令人悸動的涼意。
“公子,宋欽已經離開京城,回永都去了。”邵衛猶疑道, “昨晚您和他……”
他今日到茶樓時,便看到宋欽在等他,傷的比昨天傍晚時還重。
昨天自己離開時,宋欽還在驿館,想來那些傷應是公子所為。
可,為什麽呢
公子為人寬容,脾性又好,輕易不會動怒。宋欽必定是觸及了公子的底線,才落得如此狼狽下場。
“他當真走了”賀霁忱冷淡道, “找人盯着他,務必看着他回到永都城內。”
邵衛大驚, “您不再信任他了”
“嗯。”
那人一再固執己見,将他的命令置若罔聞,斷不能再信。
賀霁忱已經有過一次教訓,不會再重蹈覆,再度讓她置于險境中。
邵衛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求情是絕不可能的了,但畢竟共事幾年,感情多少有點,他只能盡量保住宋欽一命,再多的,只能看他造化,旁人幫不了太多。
邵衛道: “屬下會命人盯着他。”
賀霁忱“嗯”了聲,手負在身後,手指互相摩挲了下,似是在回味什麽。
“對了主子,您過些日子入宮,屬下等不便再見,不知平安能否随您入宮若不能,還要将咱們養的信鴿帶過來。”
“平安随我進宮,信鴿也帶來,剩下的事你看着辦。”
“是,”邵衛猶猶豫豫地,試探道, “公子,您到底打算在京城停留到何時”
原先只以為他待個十天半月,忙完自己的事就會回賀國。
大皇子和賀王的旨意并不能将公子困于此地。
他們有的是法子脫身,萬事俱備,只待公子一聲令下,他們便能離開。
只是現在……
颢成帝竟然要把公子招到宮裏去給太子做老師!公子還答應了!
賀霁忱轉回頭,平靜地望向邵衛。
若說是幾日前,他還在彷徨猶豫,為自己的善變而惶惶不安。
眼下卻是将自己的心意看得一清二楚,不能再确定了。
他依舊有許多事要做,山莊的二十六條人命,教他醫術的老太監,包括他的母親,還有幼時為他啓蒙的老師……
他們都在地府裏等着他給一個交代,他不會逃避,他依舊會去争。
但他人生中已有了另一件同樣要緊的事,不能再棄之不顧。
“待到明年開春。她的生辰是二月,我想……”賀霁忱聲音低下去, “想給她過一次生辰。”
邵衛沉默不已,良久,嘆了一聲。
他難過道: “三殿下,其實有些事,屬下們也可以……您不必如此……”
也許就此生活在景國也不錯,就讓往事消散在風裏,任人遺忘,也是好的。
“不一樣的,邵叔。”賀霁忱笑了笑, “若非是我,山莊上的人都還活得好好的。”
留下來的人也不用跟着他過刀尖舔血的生活,不用受他牽連,成為大皇子的眼中,亡命天涯。
山莊上的大家都待他極好,在他還小的時候,他們便沒有因為他是不受寵的皇子而輕慢他。
他是被流放去的,卻在那裏找到了“家”的溫暖。
說是“庇護之所”都不為過,可那麽好的地方,卻因為他,被一場大火燒為灰燼。
亡魂未散,他如何能逍遙度日。
“賀觀應不曾說錯,我的确只會給親近之人帶來噩運。這一生,注定要與人失散的。”
邵衛噗通一聲跪下,嗓音顫抖,語氣卻堅定不移: “三殿下,那是大皇子的攻心計,您切莫往心裏去,別着了他的道啊!”
“他是否是在攻心,我自有判斷,他不曾說錯,這是事實,我自小便知。”
賀霁忱喃喃自語。
“也不知任性地留在此處,究竟是對是錯,又是否會給她帶來同樣的命運。可我實在想要再試一試……”
邵衛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幾乎要哭出聲。
他是看着賀霁忱長大的,最知道他這些年吃過多少苦。
小小的年紀,總在經歷親近之人的生死離別。一次又一次,就是石頭一般的心腸也受不了,更何況公子從小就是心底仁善的好孩子。
好孩子卻總是被命運愚弄,磋磨,實在令人惱恨。
可賀霁忱心裏似乎沒有太多的恨,也許有吧,但再多的恨與怨,也在痛苦的人生與生死離別裏,化為無奈。
他早就看淡了。
這些年來,他開始劃清與旁人的界限,就連對平安,他都疏遠冷淡待之,生怕靠得太近,對方會被自己所累。
萬般克制,慧極必傷。
所幸現在又有了活人氣兒,有了真正喜歡的人,艱難地燃起一腔勇氣,如飛蛾撲火般,勇往直前。
“公子既決定試試,那便不要再猶豫了。”邵衛欣慰道, “聽說景國皇帝讓您下個月入宮去,屬下定會在這一月內處理好瑣事,免去您的後顧之憂。”
邵衛興致勃勃,起身要離去。
賀霁忱擡手攔了下。
“邵叔認為我進宮……是正确的”
邵衛使勁點頭, “自然,只要您開心,便是再正确不過的選擇。”
“……嗯,那好。”
賀霁忱從懷中掏出一個令牌,遞過去。
那是調動他手下暗衛的牌子,暗衛皆是他這些年培養的死士。
邵衛:
“我需要一個正當理由,”他把牌子塞到邵衛懷裏,輕描淡寫, “若我遇刺,皇帝必不會置之不理。”
“這驿館守衛松懈,讓他們明日早些來。”
“一個月時間我等不到,我明日就要住進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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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衛:彳亍。真有你的(豎大拇哥)
開了竅的行動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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