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主動約定

主動約定

【33】

值夜的兩名千麟軍守在興陽宮外,忽聽遠處由遠及近有腳步聲,二人循聲望去,見到為首的女子,紛紛單膝跪地。

“長公主殿下金安。”

二人平身,茫然對視。

一人問: “長公主深夜至此,有何要事”

姜雪故作驕矜,輕哼了聲,四處張望,似是在找什麽。

竹瀝清了清嗓子,解釋道: “是這樣,熹和郡主今日送了我們殿下一小白貓,那貓兒怕生,方才受了些刺激,從宮裏跑出來了。有人瞧見小貓往這兒來,我們是追貓而來的。”

一千麟軍撓了撓頭,猶豫道: “這……屬下并未見過什麽白貓。”

“是是,二位值守在此,必然不會放任何可疑之物進去,怕只怕那貓兒不走尋常路。”

竹瀝笑道: “二位也知這興陽殿是近日才修繕完成的,保不齊就有遺漏之處,興許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有磚塊磨損,或是有其他只有小貓小狗才能鑽的小洞也說不定。”

“我們殿下甚是喜愛那小貓兒,眼下它走丢,自是心急如焚,既然有人看到那貓兒鑽進了這院子,還是容我們進去找一找吧。”

兩名千麟衛猶疑對視一眼,為難道: “這……長公主恕罪,我等奉命守衛此處,勢必要保證殿中人的安危……”

姜雪聞言蹙眉,不悅道: “這是何意本宮難道是什麽歹人嗎還能吃了他不成”

“不不,屬下不是這個意思,是那賀國三皇子近日身受重傷,正在靜養,陛下的意思是準他不見客……”

姜雪抱着肩冷笑了聲,她目光直直望向院中,陰陽怪氣: “本宮聽謝五郎說,他可是日日都往這兒來。怎麽,他來得,本宮來不得”

“旁人他就能見,本宮他不願見”

兩名千麟衛雙雙低下頭,不敢吭聲。

“我們殿下只是進去找貓,不一定碰上那位,”竹瀝在旁邊打圓場, “殿下息怒,這兩名兵衛大哥也是擔憂殿下再被三皇子欺負了去,故而才勸阻殿下的。”

姜雪負氣地甩了下袖子,滿不在意道: “他還能多有能耐,能欺負了本宮去本宮非得進去找不可,你們讓開!”

千麟衛躊躇半晌,道了聲“是”,身體往兩旁讓開。

長公主殿下大搖大擺入得宮殿,竹瀝在後頭笑着塞給兩名千麟衛一些碎銀。

“殿下只是心系愛寵,不會多生事端的。眼下天色已晚,我們不會久留,待找過一遍就會離開,不會多為難二位。”

“這本是小事一樁,還望二位莫要向陛下禀報。陛下近日煩心水患之事,已心力交瘁,我們殿下心疼陛下,會克制己身,不惹是生非,也不希望這點小事讓陛下分心。”

兩名兵衛猶豫一瞬,收下銀子, “是,竹瀝姑娘,可要我等幫忙一同尋找”

竹瀝微微一笑, “不耽誤兩位大哥的時間,我們帶的人手足夠,況且這興陽殿也沒多大,二位既是身擔保護賀國三皇子之責,還是不要擅離職守的好。”

“……”

姜雪進了院中,腳步慢慢加快,她直奔賀霁忱住的那間屋子而去。

昨日來時提心吊膽,不曾四顧周遭,今日時間緊迫,她照舊沒心情亂看。

竹瀝還在門口同兵衛交談,姜雪已三兩步小跑到廊下。

今日來的早,屋裏還燃着燈。姜雪隔着門窗,隐約看到屋中人影。

她心跳怦怦,深吸了口氣,沒多猶豫,一把将門推開,而後快速閃身進屋,又果斷地将門關死。

她背靠着門板,與堂中手執書卷的男人四目相對。

賀霁忱: “……”

他眼中無意外神色,只是滿滿的無奈。

嘩——

眼前一道疾風略過,姜雪下意識閉上眼睛。只聽地身前有人輕巧落地,姜雪睜開一道眼縫,便見一小書童抱着柄劍,面無表情打她身邊走過。

姜雪: “……”

這人打哪出現的

平安走到門口,停了下,又折返回身,走到書案前,從男人的膝頭拎起一只白貓,他直視着男人的眼睛,語氣憤憤,賭氣似的, “我回去繼續面壁思過,天塌了也不會出門。”

姜雪望着人離去的背影,心頭極度不滿,她輕斥道: “這是你那小童功夫倒有,但人太過桀骜不馴,你和他到底誰才是主子”

頓了頓,又惱怒地補了一句: “他還把本宮的貓兒帶走了!”

雖然今日是為賀霁忱而來,但那貓也斷不能被人搶去!

書案後,燭燈旁,男人輕輕笑了一聲。他将手中狼毫筆擱下,輕描淡寫, “臣将一些莫須有的罪名安到他身上,受了委屈,正鬧脾氣呢。”

“就算被冤,他脾氣也忒大了些。”姜雪不見外地走到他身側坐下,不滿道, “明日本宮就同謝千陽說,讓他給你換個人。”

賀霁忱淡淡瞥她一眼, “不勞煩長公主費心。”

姜雪只當他的拒絕是客氣,他一再推诿,次數多了,姜雪也分不清他到底是要還是不要,索性權當他要來處理。

“方才見那小童從你膝頭拎貓……”姜雪有些豔羨地往他腿上看了一眼, “你在哪兒找到它的”

賀霁忱意味深長地道: “臣才好奇,它如何能跑到臣的書案上。”

姜雪愣了一下, “它自己來的啊”

從她把貓塞進狗洞,到她帶着人出現在殿外,這中間時間并不長。

“那小貓兒倒是聰慧,知道往人懷裏紮。”

姜雪酸溜溜地。

“是嗎臣還以為是有人想讓那貓兒往臣懷裏撲。”

“怎麽可能……本宮都沒……”

姜雪閉緊了嘴。

有些事心照不宣,不必多言。

賀霁忱如何能猜不到這貓是誰家的,又如何不知她為何出現在此處。

姜雪也無所謂自己的小心思被發現,她一向坦誠,愛時坦坦蕩蕩,從不羞澀于将對方知曉自己的心意,她巴不得全部說給他聽,只可惜他不想聽,聽了也不信。

姜雪将失落與酸澀咽下,擡眼看他, “傷如何了”

她今日謹記教訓,沒有冒冒失失地再上手。

賀霁忱淡聲道: “臣不是說了,殿下不宜再來此處。”

姜雪瞪圓了眼,辯解道: “你只是說讓本宮走正門,可沒有不許本宮來!”

賀霁忱稍作回憶,沉默了,片刻後,他偏過頭,微微勾了下唇角。

這些小心思全都用在這兒了。

“長公主來找貓,眼下已找到,該——”

姜雪氣紅了眼,咬着牙撲過去。

她心裏想着,自己惦記着他受傷,時刻謹記不能恣意妄為,只是想跟他單獨說幾句話而已,他都不願,這麽着急趕她走!

她處心積慮為了什麽啊!

越想越委屈,手下不自覺用了力道。

姜雪整個人壓在賀霁忱的身上,橫跨着坐在他腿上,心裏想的卻是,這裏不止那貓兒能待,她也可以。

她兩只手捂住男人的嘴,一雙含着霧氣的狐貍眸兇巴巴地瞪他, “你果然還是不說話的時候好看。”

“本宮是長公主,這個皇宮本宮想在哪兒待着就在哪待着!瞧這兒太順眼,明日禀明了皇兄将此處據為己有也是有可能的!警告你,莫要惹惱我!”

即便是怒吼,在賀霁忱聽來也像撒嬌一般。

賀霁忱被撲得失去平衡,身體往後仰,他一只手撐在身後,眼底漸漸浮現出碎光般的笑意。

想在她面前恪守禮數,進退有度,可面對這樣熱情主動又嬌态十足的人,要他如何能保持冷靜與清醒呢

高傲矜貴的勁兒如貓一般,脾氣倒比貓還差,那小白貓幾次三番被他從腿上扔下去都不惱,邁着貓步大搖大擺又跳上他案頭。

而她呢,只說了半句,便火冒三丈,惱羞成怒。

可他偏偏愛看她這副樣子,叫他心裏踏實,安定。

因為她的的确确将自己放在眼中了。

即便她心裏可能還裝着旁人……

賀霁忱慢慢擡手,輕輕撫在她腰側,仿佛如此便能撫平他心裏那點不為人知的酸澀,在這四下無人的夜色裏,他僅能靠這個動作,肆無忌憚地宣誓主權。

懷中人無知無覺,還壓着他狠狠威脅:

“我告訴你,你再說那些我不愛聽的話,我就讓人割了你的舌頭!”

好狠,他好害怕。

長公主殿下只有被惹急,或者是無措,害羞時,才會忘了自稱“本宮”。

那只高傲的貓兒,只在他面前失去端莊,急得跳腳。

賀霁忱笑着別開頭,低聲問她: “什麽話是殿下不愛聽的”

“趕我走,拒絕我,全都讓我不高興!不愛聽!”

“可是臣從前也是如此。”

姜雪眼睛一下紅了,雙手捧着他英俊的臉,用力往裏擠到變形。

“你還敢提從前從前你根本不會有半點軟化,若你從頭到尾還冷得和從前一樣,我也不會覺得委屈……”

“你總不能……總不能給了我期盼給了我甜頭,還推開我啊……”

聲音委屈巴巴的,聽得賀霁忱一顆心揪在一起。

可她何曾不是一樣

她從前追在他身後,整日将喜歡挂在嘴邊,還要和他私定終身。

他本不願和塵世上的人有太多牽扯,卻被她的熱情與主動擊碎了理智,漸漸動搖。

本以為她的心裏和嘴上說的一樣,此生唯他一人。

可她轉頭就去和別的男子把酒言歡,花前月下。

這難道不也是給了他甜頭,又把他推開嗎

可哪怕她如此待他,他也無法在面對她盛了淚的無辜的眼神裏,再狠下心欺負她。

罷了。

“那些話臣不再說,”男人眸色漸深,聲音微啞,慢聲懇求, “能否先從臣腿上下去”

姜雪愣了一眼,而後臉頰爆紅。

她一時情急,沒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多大膽。

雖說他們曾躺在一個榻上睡過,但那到底是她醉酒之後的事情,許多細節她記不真切了。

哪怕她平日裏黏他纏他,也頂多是抱一下他的胳膊。

重逢以後,他抱過她,她也親了他的臉,可從未面對面坐着,貼得這麽近。

這個姿勢,已不是暧昧二字可以形容……

好像還能察覺到他的某些變化……

姜雪感覺自己從頭到腳都泡進了熱水裏一般。

但姜雪從不後悔自己做過的事,哪怕她自己也害羞,她頂着一張快要煮沸的臉,也要硬着頭皮做下去,絕不給人嘲笑自己的機會。

“你腿也傷着了”

“……不曾。”

“不曾傷着為何推三阻四本宮坐一下而已,又不會少快肉。”

她說這話時,頸間的嫩白漫上了一片紅雲,目光不住躲閃,滿臉寫着羞赧,卻依舊要揚起下巴,趾高氣昂地看着他。

賀霁忱動用了全部的意志力,将冒犯的念頭死死壓住,克制着想要壓她入懷的沖動。

他一手攬住她的腰,帶着她起身,另一手攏住她兩條腿,勾着她的膝彎,将人抱放到一旁。

姜雪收回纏在他脖子上的手,不自在地扯了扯裙擺。

“我不能在此久留,時間長了守衛要起疑。”姜雪遺憾地喃喃, “若有朝一日能想見便能見你就好了……”

賀霁忱抿了下唇,目露深思。

“殿下,貓兒找到了。”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竹瀝隔着門板低聲提醒, “已經快亥時了,殿下。”

時辰不早,她該離開了。

雖然每次都是匆匆一面,但能見到面,她已知足。

姜雪站起身,往門外走。

忽而聽到男人開口, “殿下。”

姜雪回頭。

只見男人也站起身,他一身白袍不染一絲凡塵,望向她的目光有過掙紮與猶豫,卻最終化為澄澈的堅定。

“聽說每年下元節,都是謝大人陪殿下前往濟安寺祈福”

姜雪詫異他知道,可賀霁忱這話說得也太暧昧,好像只有她和謝千陽二人單獨約會似的。

姜雪想說他們只是結伴而行,各有各的事要做,可賀霁忱提起謝千陽時,眉宇間浮起不耐,似乎并不想談起這個話題,卻又不得不提。

姜雪極少會在他臉上見到這麽鮮明的抵抗情緒,他一向都是從容鎮定。

鬼使神差地,她答了聲“是”。

“那今年殿下也會去嗎”

“自然。”

每年都會在下元節那日為她的亡母祈福,除了謝千陽外,裴家人也會同往。

只是賀霁忱無端提起此事……他也想去嗎

果然,下一刻便聽賀霁忱道:

“臣久聞濟安寺聖名,也有一些願望要說與佛祖聽。不知殿下……不知……能否準許臣同行。”

他面色微紅,支支吾吾,顯然十分不習慣主動提出要求。

姜雪眼前一亮,興沖沖地又奔到他面前, “自然!自然準許!”

她顧不得問他為何要去,也來不及想他怎麽忽然有此一約,她滿心都是歡喜。

只要是和他在一起,上刀山下火海她也願意。

“距離下元節還有不足半月了,這段時日你要好好養傷!不然舟車勞頓,你身子受不住的。”

“嗯。”

“君子一諾重千金!你可不許反悔!”姜雪拉着他的手,激動地晃, “你若反悔,本宮也是要将你綁去的!”

賀霁忱任由她搖晃,鄭重其事地道了聲: “好。”

他很卑劣,竟想讓謝五郎在救命恩人與心儀戀人中二選一。

他更無恥。

因為他根本不會給謝五郎選擇。

他會告訴謝五郎,那一日有不得離開京城,不得離開阿瑤的理由。

然後他會代替謝千陽,陪着她去寺廟。

那個地方對賀霁忱來說意義非凡。

他有很重要的話要對她說。

哪怕此刻名不正言不順,他也想在那個地方,補全那個儀式。

那個當初就該給她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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