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你們要從這裏滑下去啊?”金雅雯看着眼前長長的林蔭道微微咋舌,擔憂地看着餘麥,“麥子你還要一個手拿相機,行不行啊?”
餘麥一只腳踩在滑板上,笑眯眯地看着同樣姿勢的米歇爾,“米歇爾會帶着我的。”
從這條林蔭道過去沒多遠就是廠區了,下午四點這地方連個人影都沒有,高聳茂盛的梧桐樹整齊地排列在路的兩邊,樹冠連成一片仿佛沒有盡頭的綠色穹頂,盛夏陽光透過樹葉縫隙落在平整的柏油馬路上。
陳俊一還是第一次來這地方,一米八五的校霸都忍不住掏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這地方還挺漂亮的,你怎麽發現的?”
“小時候我爸媽經常帶我去廠裏玩,騎自行車走的就是這條路,那時候樹都還沒這麽高呢。”餘麥說。
“騎自行車從這裏過好像還挺浪漫的,我也不知道金石鎮還有這個地方。”金雅雯有些憧憬地看着筆直的林蔭道,一扭頭看到餘麥臉色古怪,“怎麽了?”
餘麥刷的流下兩行淚,“就是因為太浪漫了,我爸光顧着和我媽講話,我的腳卡進車輪裏面,我爸還使勁蹬,疼死了。”
“……”
“小心點啊。”金雅雯有點緊張地看着他們。
“放心吧!”餘麥回頭,米歇爾把手伸過來,他一把抓住,笑着舉起了手裏的相機。
陽光落在肩頭,外套迎風鼓起,兩個少年的身影踩着滑板一前一後疾馳在筆直的林蔭道上,穿過金色的光束,仿佛沖向沒有盡頭的未來。
第一次滑到坡底,餘麥速度太快沒剎穩,差點摔了一跤。
米歇爾直接跳下滑板猛地一拉把他硬生生地拽了回來,餘麥摔進他懷裏的時候把相機緊緊護在手心裏。
一輛卡車呼嘯而過,餘麥看着滑板咔噠一聲撞在對面的石牙子上,吓得冒出一聲冷汗,“好險!”
“麥子!”金雅雯和陳俊一遠遠地看見後狂奔過來,驚恐地沖到他們面前,“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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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事。”餘麥驚魂未定地摸了摸懷裏的相機,擡頭看見米歇爾臉色刷白地看着自己,笑着跟他保證,“我下次一定注意!”
米歇爾板着臉把他抓進懷裏狠狠抱住,“我不在的時候,不可以來這裏!”
餘麥拼命點頭,“嗯嗯,知道了!”
第一次只能算是試拍,餘麥感覺下來還不錯,接下去他和米歇爾就開始了正式的拍攝,金雅雯和陳俊一剛才差點被餘麥給吓死,怕他再來個一不小心直接把自己送到車輪下面,于是他們拍了幾次陳俊一就跟在後面跑了幾次,跟只護崽子的老母雞似地張開手臂左右撲騰。
“早知道,就把我的自行車扛過來了——”陳俊一跑得滿頭大汗,最可怕的是一想到跑完還得爬幾百米的坡再回去,簡直要抱頭痛哭。
米歇爾緊緊抓着餘麥的手,雙眼直視前方,提醒道,“前面十米有個小坑。”
一道金色光束剛好就在這時落在他身上,餘麥凝視着鏡頭中米歇爾專注嚴肅的側臉,心跳好像也跟着滑板的速度一起,變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水,水,救命——”陳俊一嗓子眼都快冒煙了,四肢并用地爬回坡頂,兩眼發直地躺在路邊的草坪上。
金雅雯把自己喝了一半的水瓶遞過去,他看都不看,擰開蓋子對嘴就喝,眨眼喝得一幹二淨。
“……”金雅雯張了張嘴,轉身問餘麥,“還要拍嗎?”
“最後一個鏡頭。”餘麥豎起一根手指。
“麥子,”陳俊一半死不活地支棱起腦袋看着他,“誰是你最好的兄弟?”
餘麥想也不想,“是你!”
陳俊一豎起大拇指,心滿意足地倒回去繼續躺屍。
金雅雯看了眼米歇爾,發現他無動于衷地喝着水,用腳尖踢踢陳俊一的胳膊,蹲下後小聲說,“別這麽問,他和米歇爾也很好的。”
陳俊一脫口而出,“他倆和咱們不一樣!”
一只鳥踢着正步從旁邊經過,兩個人滿臉問號地面面相觑。
“哪裏不一樣?”金雅雯問,當然這不是最大的問題,最大的問題是她居然下意識覺得好有道理啊!
“……”陳俊一,“不知道啊。
金雅雯,“……”
“——準備好了嗎?”
陳俊一擺好預備跑的姿勢,聲如洪鐘地喊,“準備好了!”
餘麥笑着抓住米歇爾的手,一腳蹬地沖了出去!
“小心啊!”身後傳來金雅雯擔心的聲音,餘麥直視前方,夕陽斜下,金色光束在林蔭道上散開萬丈金芒,他将相機舉在眼前,米歇爾跟跑了幾米,縱身一躍,和他踩着一塊滑板沖進了光裏——
“——好久沒看到你們了,”十二村裏的甜品店老板聽到開門聲在櫃臺後面擡起頭,有些驚喜地說。
這麽多年過去,老板已經從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姑娘變成了一個孩子的母親,店裏的貓倒還是那幾只,老員工咖啡和奶凍窩在沙發上呼呼大睡,新來的兩只小貓激動地一路喵喵叫着朝他們跑過來。
金雅雯彎腰逗貓,“好可愛啊,它們叫什麽名字啊?”
“香草和榛果。”老板笑着領他們去位置上坐。
坐下後,老板留意到餘麥身邊的米歇爾,愣了一下後問,“這個小弟弟以前是不是也來過?”
“喵!”一聲怨氣四溢的貓叫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慕斯認出餘麥後已經夠怨氣沖天的了,看到他身邊的米歇爾,死去的回憶驟然蘇醒,已經是淡定老太監的慕斯噼裏啪啦地從貓爬架上滾下來,前胸着地一路滑到卧室門口,然後扒着牆一個急拐彎呼嘯着沖了進去。
“…………”
米歇爾,“嗯,來過。”
“——香草,你喜歡吃哪種口味的果凍?小蝦米還是小魚幹?”餘麥蹲在沙發邊,手心裏捧着兩顆貓貓果凍。
“喵~”
餘麥邊拆小魚幹果凍邊說,“好的,那就先吃小魚幹再吃小蝦米!”
“……”老板,“不要喂它吃太多啦!”
陳俊一舉着榛果,“叫大哥,叫一聲大哥請你吃貓條!”
榛果,“……”
“我有預感,麥子這次的照片一定能拿獎。”桌邊,金雅雯一只手托着臉笑道。
米歇爾目不轉睛地看着餘麥,“嗯。”
金雅雯不知怎麽的突然有些感慨,“當時聽他說自己對攝影感興趣的時候,我真是一點都不覺得意外。”
米歇爾看過去,“為什麽?”
“因為他給人的感覺就很有靈氣啊,像個藝術生一樣!”金雅雯歪着腦袋問,“你知道靈氣的意思嗎?”見他皺眉,她想了想說,“這種感覺還挺難形容的——大概就是心思比較細膩又很聰明的意思吧,而且他長得就很有靈氣啊,你不覺得嗎?我們年級很多女生喜歡他!”
“……”米歇爾,“很,多?”
“高三都有人跑下來打聽他呢!”金雅雯喝了口水,不知道想起什麽,抿嘴笑了下後擡起頭,對上米歇爾的目光忽然被水嗆住了,她咳了幾聲趕緊說,“不過像他這種已經屬于男神級別的啦,反而沒什麽人敢真的追!”
金雅雯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補這樣一句話,十幾歲情窦初開的少女根本想不到那麽遠,這一切直到她二十五歲那年再回首過往,才恍然初醒般發現原來他們的故事早在那麽久之前就已經開始了。
“——你真的舍得嗎?”
餘麥捧着手裏的奶茶,“不要去想阿姨叔叔的态度,你學了那麽多年古筝,其實也付出了很多啊。”
陳俊一還在試圖用貓條騙榛果叫一聲大哥,把六個月的小貓崽崽委屈得兩眼淚汪汪的,米歇爾走過去,把小奶貓從他手裏解救出來,摟在懷裏輕輕撓它的下巴。
榛果四腳朝天躺在他腿上,眨眼睡成了一根巧克力棒,十根貓條都叫不醒的那種。
陳俊一甩着手裏的貓條,“香草,叫大哥——”
剛吃了兩顆果凍的香草喵一聲竄上貓爬架,懶洋洋地舔爪子去了。
陳俊一,“……”
金雅雯笑着收回目光,“麥子,你喜歡攝影嗎?”
餘麥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問這個,但他毫不遲疑地點點頭,“喜歡。”
“那你這段時間為了比賽忙前忙後,會覺得累嗎?或者說,這幾年打工攢錢買相機那麽辛苦,有想要放棄過嗎?”金雅雯問。
“不會,”餘麥搖搖頭,眼睛裏閃爍着充滿期盼的光,“我反而覺得很開心。”
金雅雯輕輕嘆了口氣,“但是我會。”
“我真的記不清了,或許彈古筝,長大後成為一名真正的樂手,是我小時候短暫擁有過的夢想吧,但是我知道,如果這是我的夢想,我根本承受不住實現它要付出的一切,說穿了,麥子,就是我并不是那麽的熱愛它。”她的臉上似乎有一絲遺憾,淡淡地笑了一下,那絲遺憾也随之不見了。
她看着餘麥,堅定地說,“但是你不一樣,你千萬不要被我影響,你是真的喜歡攝影,因為我在你眼裏看到了什麽是真正的熱愛。”
餘麥紅着眼眶,“你以後一定會找到自己真正熱愛的東西的。”
“一定會的,”少女眼裏閃爍着淚光,她輕輕彎起雙眼,抓住他的手說,“所以麥子,加油啊,請先讓我看看好不好,夢想的盡頭,到底是什麽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