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勝負懸殊

第十二章 勝負懸殊

秋高氣爽的天氣已然疾馳而去,冬日的寒意悄然降臨。早晚的訓練顯得更加焦灼,不僅僅是因為淩寒,還有迫在眉睫的初次考核。

如果我沒有記錯,這一次,要篩掉的指标,是一半人。

空曠的武場上立滿了人,黑壓壓的一片,盡顯肅殺。

緊張的氣氛蔓延在人群之外,人人自危。

自到了那一刻起,我一瞬不瞬地注視着一個人落單而不落寞的背影。

他偉岸依舊,那麽,他找到自己的出口了嗎?

換種說法,他解開自己的心結了嗎?

人群漸漸躁動不安起來,喧鬧開去。

突然我背後一涼,憑着直覺,我收回視線,有預感的看向了另一個人—眼神晦暗不明的張懷民。

察覺到我的視線,他別過臉去,在人聲鼎沸中和裴林交談,我卻覺得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裴林聽着聽着,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然後,猝不及防地精準看向了我。

我心跳漏掉一拍,然後胡思亂想起來。

難道,我要被舍棄了嗎?我到底憑什麽對他的信誓旦旦信以為真?我是不是無意識地溺死在了,他的溫柔鄉裏?生于憂患死于安樂,誠不欺我?

我還身處思緒風暴的漩渦,趙延勳已經字正腔圓地喚了我的名字。

我循着茫然若失的慣性一個猛擡頭,在對上趙延勳的目光後狠狠一怔,随即反應過來迅疾上前一步洪亮地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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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在。”

他點點頭轉過頭去不疾不徐道。

“張懷民。”我悚然一驚,全然不知驚盡形于色。

趙延勳将我的情緒盡收眼底卻什麽都沒說,只是擺擺手道。

“你們是二組,稍後比試。”

同樣察覺到我的崩潰,張懷民寬慰般拍了拍我的肩。

“狹路相逢,逢兇化吉者安然無恙。”

我身不由己地想去看宋睿辰的反應,卻沒來由地念起張懷民難以捉摸卻讓我隐隐難安的危險眼神。

我假意漠不關心地掃視過去,與他難掩的關心撞了個滿懷。

靜靜對望,風起意難平,我只覺得幸與不幸只在一線之隔。

還好,還好,他前程似錦。

我這樣生而有罪的殘次品可能終究淪為犧牲品,或早或晚,或你或他。趙延勳不忍的微意還不夠昭示一切嗎?我與兩者都交過手,再清楚不過他們誰更勝一籌,還有我幾斤幾兩,以及,太子的不言自明。

裴林和宋睿辰誰留下都是為太子所用,也許兩權相益取其重,又或許魚與熊掌尚可兼得,只要東宮一聲令下,他的後半生就是一馬平川。

一個是常伴身旁的心腹幹将,一個是後生可畏的名臣遺孤,而我,是罪不可赦的大陰謀家。

哪怕,我最初的想法,不過是活下去。

思緒萬千,卻無以為繼。

最後還是趙延勳渾厚的發令打斷了我的悲意。

“宋睿辰和裴林,你們上前來。”

兩人利落地上前相對行禮,都是意氣風發的翩翩少年郎。

我不情不願地甩了甩頭,目視着他們找到了開式的受力點。

趙延勳的一個揮手,裴林先發制人,盈月劍殺氣騰騰地叱咤而來。宋睿辰冷笑一下,撥雲刀輕轉便橫亘出去,遮天蔽日似的止住了攻勢。

裴林眸光一閃,盈月劍奮力下劈,利劍長鳴,眨眼間狠狠沒入那因為決然破立薄弱而出的縫隙。宋睿辰下颌收緊,邁步後撤穩住身形,随機一個俯身下腰就扭轉過來,劍壓松動,刀劍齊鳴,響徹雲霄,挾制頓消。

裴林緊追其後,一個挽劍盈月拉滿,側穿而來,俨然肅殺。

宋睿辰面色如常,不慌不忙地挽刀成劍就是一式倒劈山,短短幾個呼吸,兩者已難解難分地纏鬥了十幾個過招。

嗡鳴聲不絕于耳,我看的目不轉睛,喟嘆于裴林的深藏不露。

在宋睿辰的撥雲刀排山倒海地縱出去後,裴林的神色地動山搖了一個錯目,不知為何,我心頭一跳。

他晃身輕咤着把勢頭不餘保留推了出去,身邊的張懷民悄聲道。

“岚山吟。”

我咦了一身,斂衽思索。

“不對,宋睿辰這一攻是鋪天蓋地的,為什麽裴林要用這樣自顧不暇的柔性之式回敬?”

雖然我沒有側目,但我卻确信張懷民身子頓了頓,然後略帶艱澀的開口。

“我聽師父說你的靈氣在于不拘泥于一板一眼的式招,可如今看來,似是而非了。”

我沒有移開視線。

“聰明最易反被聰明誤,我雖不在意章法,可武終究是有一套默然遵循的。意氣成象,不破不成,你若誤判,何來氣象?”

他嘆了口氣“我說不過你…”

裴林的防禦被越削越弱,潰不成軍的意象初顯。

宋睿辰的刀刃長驅直入,我再也聽不進去張懷民的聲音,我暗叫不好。

在我的心驚膽戰中,悲劇降臨。

裴林悶哼一聲,而後咬着牙關斜斜地撞将開去。

随着重重的落地,他再未吭一聲,一言不發地踉跄着站起,斂衽向宋睿辰一拜。

“見笑。”

他是那樣的波瀾不驚,甚至有一種自暴自棄的味道。

我皺眉。

“裴林,不對勁。”

我還是沒有轉頭,張懷民卻再次頓了頓。

“他的狀态失了。”

我無禮地扭頭一字一句道。

“太子殿下,你知道結局,不是嗎?”

我是陰陽怪氣的,甚至可以說是發難。

他微乎其微地氣息亂開,我眯眼傾身。

“堂堂東宮羽林軍統領,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

我抿了抿嘴,輕笑自嘲。

“或者難道,堂堂太子,沒有我都足以看破的預判?”

但考核的進程不能因為我的愛憎分明戛然而止,我帶着強抑的薄怒一言不發地拖着鐘離刀上了場子,刀過有聲,聲聲入耳,如金石撞擊,凄厲不絕,聽來毛骨悚然。

太子也許聽進去了我的話,眼神由清明轉而不寒而栗,我一揚手,鐘離刀長嘯一聲,我該慶幸自己對上的是張懷民嗎?扪心自問,在場的,我一個勝算也無,只是對上裴林,我與他未曾正面沖突,而我的唯一優勢,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仗勢欺人,在意氣不在章法。

我舍命發揮到極致,也許能佯裝旗鼓相當一陣,一刻地漏後,勝負難分,我可以暫且留下,我在拖時間,分秒必争地跟着趙延勳感受脈門裏溫熱的湧動和貫穿。

師父的高度,能讓我的起點不那麽高不可攀。于武家言,師父領進門了,修行才能看個人。如果我被剔除到領衆多弟子的其他師父那,我的長成,恐怕是遙遙無期了。

我閉眼聽風,鐘離刀吟唱般流着風聲,可惜沒有如果,哪怕結局已定,我猛然睜眼,也要盡力而為。我輕輕巧巧幾個縱步提着鐘離刀氣勢洶洶地便飛身撲去。

張懷民輕嘆一聲,面沉似水,嘴抿成線,手中刀一個漂亮的回旋便穩如泰山地扣住了我迎面而來的全力一刀。

我大驚失色,他紋絲不動下的一個分身擋刀卻不乏術,那股蕩開來的沖擊力甚至讓我感到虎口發麻,刀帶起的振動是避之不及的一陣耳目嗡鳴與眩暈。我涔然心驚,如果他的底牌不止于此…

恍惚間,趁我的不備,那柄冷箭又不可遏制地朝我飛來,穿過漫長而膽寒的寂靜,險之又險地停在了我面孔的一指之前!

可正當我心石落地之際,那箭竟然掉轉了方向,沖破千瘡百孔的空間,呼嘯着狠狠沒入了一人的心髒!待我看清那人,我手中的刀應着那箭中的輕微噗嗤一聲,應聲落地—宋睿辰!

“蘇鐘離你在犯什麽渾!”熟悉而陌生的一個聲音将我拉遠,我如夢初醒般覺察到撲面而來的風聲。

我依着慣性發狠憑空硬生生架住了張懷民劈頭蓋臉的縱山倒,繼而暴起大喝便是回旋一劈刀,不偏不倚地将那力道的分支逐力放出。

張懷民閑庭信步似的地貼身閃避去我休戚與共的那一刀,我雖意識已從那一幕中抽離,但情緒還沉浸其中。

草菅人命,殺人償命,字字如刀,在我的腦中橫沖直撞,将我的耳朵割得鮮血淋漓。我生出一種不共戴天的恨意,刀下生風,舞地愈發行雲流水,咄咄逼人的刀鋒緊逼張懷民,死咬不放,亳不留後路的刀法讓張懷民蹙眉看我。

我卻不予理睬,一意孤行,抱着窮途末路的企圖。

趙延勳發覺我的反常,出聲提醒,“鐘離,量力而行,穩住你的刀法,不要顧此失彼,畫虎不成反類犬。”

然愠怒不可斷絕地呼之欲出,剛剛所有的拼盡全力落了空,我氣急敗壞地振刀喘着氣再次發起新一輪的你死我活。

張懷民卻突然開口,“說好的公平呢,你這樣意氣用事,是不是對我,很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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