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一驚一乍

第33章 一驚一乍

最開始,這個計劃只始于安珀想把總在暗地裏搞事的埃諾男爵攆出翡翠領。

安珀做到了,不僅如此,埃諾男爵還順便帶走了亨利男爵和愛德華男爵。

和埃諾男爵的莊園交易契約放在一起的,是亨利和愛德華男爵的契約。從來就沒有什麽想要購置地産的商隊,只有想把翡翠領全部土地都收攏在手中的安珀。

她不喜歡在自己的領地中,依然有一小撮土地和農奴不受她的管束。

埃諾男爵給了安珀一個意外之喜,因為他們急匆匆跑掉了,搞得翡翠領內的其他小貴族人心惶惶,安珀從他們手裏買地很是順利。

劣紙配方也在邁爾斯的運作下賣給了三個商隊,入賬兩萬零二百五十個銀奧雷,其中部分用金奧雷和珠寶支付。

安珀其實不愛收金奧雷,倫斯特帝國是銀本位,一個金幣相當于二十五個銀幣,但是金奧雷的流通更少,而且和銀奧雷之間的兌換起伏波動比較大。

劣紙配方賣出的價格,也就是這兩萬零二百五十個銀奧雷,按照現在的市價,能買到四十匹上等戰馬、七十磅紫色染料,或者七百五十個奴隸。

可見人或者說人力,确實是不值錢,正如一首在農民中廣為傳頌的歌謠說的:

哪有什麽東西便宜?

什麽都貴得很!

這世上只有辛苦便宜,

我的辛苦一錢不值!

————

城外的一處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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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不久之前還只是一個簡陋營地的模樣,幾處茅草屋被稀稀疏疏的籬笆圍起來,灌木和雜草胡亂生長着。如今已經建起了許多座像樣的房子,房前屋後放置着一些常用工具,地面上有火堆熄滅後的黑色灰燼,還有些地方被開墾出來種了菜苗。

俨然已經有了生活氣息。

約瑟夫比同屋的人更早爬起來,今天輪到他給廚子打下手。

約瑟夫在廚師的要求下,仔仔細細的洗好手。拿起刀——是相當好用的鐵刀,所以被選來幫廚的人雖然并沒有什麽偷吃的機會,但卻代表着被認為是穩重而且值得信任的,讓每個幫廚心裏都有着隐約的驕傲。

一根根胡蘿蔔在他手下切成小塊,洋蔥切成末,香腸也切碎,還有一些青菜,切好後通通被整齊的碼到一邊。這些并不是用來做他們常吃的蔬菜濃湯,而是用來和那邊廚師軋好的面條一起煮成熱氣騰騰的湯面。

廚師用的是機器做面條,很奇怪吧!這世上竟然有人用機器做飯!

但在翡翠領就是這樣的,管事們喜歡講“産量”和“效率”,似乎和他們是從工廠臨時調過來的有關系。

他們這個營地現在有兩百多人,要多大的鍋子才能盛下這麽多人的食物?怕不是第一鍋的人吃的是早飯,最後一鍋吃的是午飯了。

但他們有一種籠屜,能疊三四層高,原本只能做十個人食物的鍋子,現在能一次性讓三四十個人吃飽。還有這種名叫面條機的東西,和好的面團放進去,壓動旁邊的一個杆,面團就被從一個紮滿孔洞的金屬板裏擠出來,變成了條形。用這種面條機,幾個人就能把供給整個營地的面條做出來。

約瑟夫切好菜以後,先是被叫去軋了一會面條,接着又被派去看鍋子,面條下了鍋,要時不時攪動一下。

這個時候他就有機會對着鍋子發呆了,約瑟夫很喜歡這種感覺,面對着正在慢慢變熟的食物,感受着熱氣和散出來的食物香氣,有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安定感。

被迫流亡的日子還沒能遠去,饑腸辘辘和無家可歸依然時不時出現在約瑟夫的噩夢中,這讓他很愛做和食物相關的活,光是看着就高興。

就在幾個月之前,約瑟夫的生活還相當舒心,在農民當中,他已經是其中最上等的。

衆所周知,大部分農民都是佃農,靠租種別人的土地為生,一戶佃農如果能租種到五公頃左右的土地,那麽雖然不會有多少盈餘,但這一年的生活就不成問題。如果只有兩三公頃土地,除非家裏人口數少,否則很難維持生活,需要通過給人做點零活補貼家用。

但如果是自己有耕地的農民,供養一戶人所需的土地數量可以再放低點,因為不必支付地租。

約瑟夫就是一個自家有土地的“上等”農民,在他爺爺所在的時代,國王鼓勵開墾耕地,誰開墾出了土地就歸誰。

約瑟夫的爺爺帶着一家人鑽進荊棘密布的灌木叢裏,先砍伐那些長着倒鈎尖刺的植株,再把堅硬的土地裏交錯的樹根刨出來。土裏的大石子損壞了無數農具,手上的老繭一層又一層,雜草拔了又瘋狂生長。

但這些都是值得的,他們變成了擁有自己土地的農民,并且傳給了子孫後代。

家裏土地最多的時候,耕種期甚至需要雇人來種,不多,也就一兩個人,但這就代表着約瑟夫已經是人人羨慕的富農了。

但他們一家也一直老實本分,從不偷竊、侵占他人土地、欺負別人,而且生活上也僅僅是不用擔心溫飽而已,從來不追求什麽多餘的享受。

就是這樣一個普通的農民家庭,卻在一個晴空萬裏的天氣遭遇了飛來橫禍。

國王和貴族派出去的軍隊們戰敗了。國王說,這都是異教徒搞的鬼。

異教徒。約瑟夫想,他身邊還真有個異教徒。

那是住在附近的一個小女孩,父母都是普普通通的農民,生出的孩子卻突然長了兩只野獸一樣的爪子。

大家都說,這是因為他們家有異教徒的血統。

連教士都到他家來了,湊熱鬧的約瑟夫隐約聽見“受詛咒”“天生的異教徒”之類的字眼,教士在一家人的哭泣中牽走了一頭牛,此後就再也沒有來過。

這個天生的異教徒長大了,她不僅沒有因為被詛咒而病歪歪,反而健壯的很,約瑟夫也見過她的手,确實不美,指甲被剪斷了,上面的毛也被她的母親剃光,但是不殘疾,還很靈活。

軍隊戰敗和異教徒有什麽關系?約瑟夫想不明白,那個異教徒女孩,一輩子都沒離開過村莊,連自己國家派出去的軍隊都沒見過,怎麽幫助對方的軍隊贏得戰鬥?

但國王派來的人說,罪證十分确鑿,而且不僅是女孩一家,整個村子都已經堕落,要把他們通通抓走。

約瑟夫被從田裏抓走的時候,手裏還握着一把農具。反抗是不敢反抗的,那柄最終遺落在田間的農具,被來來回回幾個穿着铠甲的人踩過,手柄已經斷成兩截,深深碾進泥土裏。連同約瑟夫曾經的美滿生活一起,變成了只能停留在追憶中的碎塊。

約瑟夫被抓起來不久,監獄就住滿了,而且無論如何都裝不下更多的人了。

對他們的處罰很快就下來,沒收一切土地和財産,流放到阿洛涅王國之外的地方。

直到被驅逐着踏上流放的道路,約瑟夫都沒來得及回去看自己生活了二十幾年的家一眼。

有人號召大家奮起反抗,不少絕望的人都響應起來。這些無用的反抗結束的十分突兀,騎士們對付這些手無寸鐵的可憐人,不會比踩碎一顆西紅柿更難。

這一路上,要不是聽到村子裏騷亂動靜的妻子及時在衣服裏藏了食物,約瑟夫都堅持不到翡翠領。

即便是這樣,他也得忍饑挨餓,節省着食物,好在找到一個願意接納他們的領地之前,不因為消耗掉所有食物而倒在路上。

鍋子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音,遠處響起了列陣的指令聲,把約瑟夫從回憶裏拉出來。

現在終于不用擔心挨餓了,每天雖然有不少事要做,可至少吃飯是管飽的。

每天早上,除了像約瑟夫這樣輪到做後勤的人,所有人都要集合進行一些簡單的訓練。

一般是沿着營地跑上一圈,然後列成整齊的方隊,按照口令做一些踏步、轉彎之類的動作。

一開始,每個動作大家都能做的東倒西颠,很多人分不清左右,一個指令能撞倒一片人。第二天早上起來,連昨天站在哪兒都忘得一幹二淨,每次都要花很長時間整理隊伍。

隊伍裏還時常響起尖叫和争吵聲,當有人轉錯了方向,發現有一張野獸的臉和自己面對面時,很難忍住喉嚨裏的聲音。

争吵和咒罵也常有,對于這些摻雜在他們隊伍裏的異教徒,約瑟夫這樣的人是相當反感的。即便國王和貴族的理由如此荒謬,這些農民也發自內心的認為,他們是受了異教徒的連累。

否則是因為什麽呢?因為他們有土地嗎?有土地怎麽會有罪呢……

但是,所有挑釁和孤立都是被禁止的。至少在明面上,管事和訓練的長官嚴厲制止這種行為。

經過這麽多天的訓練,約瑟夫已經可以面不改色的看着這些異教徒身上的不同特征了,他可以平靜的看着那個叫泰倫斯的獸人的臉,即便是在只有兩個巴掌的距離下。

不管心裏是怎麽想的,至少此刻要忍住。這是許許多多和約瑟夫一樣的人的想法。

因為,不做完這一整套訓練,他們是沒法吃早飯的。

當所有人都因為身邊站着一只直立的野獸讓隊形搞得混亂不堪時,大家會同情他。如果只有一個人總是慌慌張張,不停出錯,以至于耽誤大家吃飯的進度,大家只會埋怨他一驚一乍。

哪有那麽吓人,無非就是長得矮點,或者皮膚顏色深一點,再或者長着爪子或尾巴什麽的,都一起訓練吃飯、造過房子、修過水渠、睡在一個屋裏了,還拿出那一副第一次見到的模樣,不是耽誤大家的正事嗎?

面條再放可就要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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