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證據?

證據?

“公子,這外頭雨太大了您衣裳都濕了,咱們還是快些進去吧。”江福淋了一臉的雨,厚墩墩的眼皮像被泡腫了,圓鼓鼓的像兩顆核桃。

梁遷不甚在意看了眼自己濕漉漉的肩膀:“無妨,進去吧。”

江福應了聲“是”,趕緊撐着傘踮起腳尖兒跟上,身後的小厮們也相當有眼色地呼啦啦跟了過去。

錢府守門的小厮識得梁遷,知道他們梁府今日要來下聘。見梁遷邁上了臺階趕緊迎了過去,熟練地騰出一臉巴結的笑,熱情地将人往裏頭帶:“梁公子快些請進,請進。”

梁遷相當斯文點了點頭,道了句“有勞”跟着人進了錢府。

一會兒的功夫錢老爺既沒了梁家這般千載難逢的如意女婿,又與平王世子司馬晟這般的人中龍鳳失之交臂,心裏郁悶得厲害,正靠在矮案上止不住地嘆氣。

這口氣蓋不過那口氣,嘆得一聲比一聲大,眼瞧着臉都瘦了一圈。

正愁苦不已看什麽煩什麽的時候,小厮站在廳外恭恭敬敬通傳:“老爺,梁三公子來了。”

錢老爺猛地回頭,來不及斂去面上的愁苦之色,被梁遷看了個正着。

意識到自己在人面前失了态,錢老爺匆匆站起身來迎客,人到了門口一張哭臉已然換成了張笑臉:“哎呀,原來是梁公子來了!快快上座,快快上座啊!”

梁遷微微颔首,跪坐在長案一側。

錢老爺坐到了梁遷對面,咧着松垮的嘴角奉承道:“梁公子一來小人這陋室簡直是蓬荜生輝,蓬荜生輝啊!”

說話間給小厮遞了個眼色,小厮會意趕緊退下忙活去了。

梁遷默默掃了眼廳內砌金鑲玉的裝潢,朝着錢老爺客氣挑了挑嘴角:“錢老爺過謙了。”

這若是陋室,那尋常百姓住的豈不是狗窩?

錢老爺眼角的餘光瞅見走廊裏捧着彩禮的小厮們,眉梢一拉,一張臉再次挂滿了苦澀。

梁遷自然留意到了錢老爺的神色,他也不拐彎抹角,直接說明了來意:“想來錢老爺對晚輩的來意十分清楚,晚輩今日是來下聘的。”

錢老爺苦笑着點頭:“是是是,知道,知道,就是沒想到梁公子會親自來下聘。”

“如此甚好。”梁遷沖着屋外微微一擡手,幾十個小厮呼啦啦進了廳內排成一排。

動作有條不紊,整齊一致,一行一動間盡顯大家風範。

梁遷唇角輕揚:“這是晚輩求娶令愛的聘禮,還望錢老爺笑納。”

錢老爺看着那彩禮仿佛看到了自己成為國公府嫡子岳丈的光輝時刻,他心中一激動張嘴就要應下,轉念間又想起了司馬晟的話。

下意識摸了摸袖袋裏的小冊子,錢老爺深吸一口氣終于痛下決心:“梁公子,能和國公府結親是我錢某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啊!”

梁遷但笑不語。

“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小人真是做夢都想和國公府結親啊!”錢老爺說着說着不知道是情緒太過激動還是馬上要痛失國公府的姻緣而痛心疾首,眼角居然淌出兩滴淚來。

錢老爺又摸了摸袖袋,梁遷眼角餘光跟過去看了眼,沒有道破。

“可是啊……”錢老爺小心觑着梁遷的臉色,磨磨蹭蹭道,“可是啊……”

梁遷面色如常:“錢老爺有話但說無妨。”

錢老爺尋思着總不能把大實話捅出去,說梁遷生性放蕩不務正業,這樣一來豈不是将人得罪個幹淨?

于是他本着買賣不成仁義在的原則,牙一咬心一橫:“小女她沒有這個福氣,她,她,她她居然,居然看上了別人啊!”

梁遷沒說話,神色淡然看着錢老爺,示意他繼續表演。

錢老爺看梁遷沒反應,一時心裏沒底。

心說,梁遷這是生氣啊,還是不生氣啊,怎麽連個反應都沒有?

正在錢老爺費盡心思揣摩梁遷心思時,對方終于開口了。

“不知錢小姐囑意之人是何人?”

“這……”錢老爺一時沒想好替罪羊,晃得被他一問有些懵。

他腦中思緒飛快運轉,就在近乎絕望之際,司馬晟英武剛毅的臉出現在腦海中。

司馬晟既然親口承認對自己女兒有意,那他說自己女兒中意之人是司馬晟,這也……不算是說謊吧?

況且司馬晟身份尊貴,就算是梁遷對錢府的答複不滿意,礙于司馬晟的身份總不好再為難他們。

“其實小人也是今日才知道,小女她中意之人竟然是咱們平王世子,司馬晟。”

“司馬晟?”這個名字似乎在梁遷的預料之中,聽罷,他垂下眼不露聲色摸了摸腰間的玉佩慢慢起身。

“既然錢小姐對世子殿下情根深種,那晚輩也不好奪人所愛,如此,梁錢兩家的婚事就此作罷,叨擾了。”梁遷沖着錢老爺微微一拱手,遞給江福一個眼色,轉身就走。

他這一走,擡着聘禮的小厮們立馬跟着離開。

“梁公子再坐坐吧,喝碗熱茶暖暖身再走也不遲啊!!”錢老爺賠着笑臉追到門口。

梁遷腳下步子不停但速度卻不快,看起來十分悠閑:“不必了,多謝。”

迎面撞上匆匆趕來的錢小姐,梁遷略一颔首繞過她繼續往門外走。

錢小姐本來還面帶嬌羞沖着梁遷行了個禮,可看到他帶來的彩禮又盡數帶了回去,瞬間便急了。

她拽住錢老爺的袖子晃了晃:“阿父!梁公子怎麽又把彩禮拿回去了?不是說好今日來府上下聘的麽?”

“女兒,這……為父……”錢老爺支支吾吾說不出個究竟。

“阿父!”錢小姐本就對梁遷傾慕不已,如今婚事突生變故也顧不上閨閣禮儀,聲音尖細喊了一嗓子:“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這一喊梁遷便頓住了步子,回頭沖着錢小姐望了一眼:“祝錢小姐早日心想事成。”

錢小姐:“???”

錢老爺:“……”

梁遷擡起修竹般筆直的長腿邁下臺階,徑直往大門口的方向去了。

江福撐着傘跟着梁遷到了大門口,終于忍不住問道:“公子,這錢家毀親您怎麽一點兒都不生氣啊?”

一般人不是該怒火攻心,氣得狠了原地跳腳和人對罵的麽?

怎麽自家公子像個沒事兒人一樣,眼皮垂着的弧度都沒動上一下。

“生氣做什麽?”梁遷沒什麽表情看他一眼,“沒了這家再尋下家。”

說到下家的時候,他的目光微不可聞地瞥了眼平王府的方向。

很快,他收回目光,擡腿就要上馬車。

江福看着梁遷,簡直是崇拜得五體投地。

公子果然和一般人不一樣,被人退了親都能這般豁達灑脫。不過想想也是,自家公子可是名滿洛陽的大名士,大名士做事自然與衆不同。

“梁公子。”女子慌促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梁遷擡腿的動作一僵,重新站直看向身後之人:“錢小姐。”

他站在煙雨婆娑的空氣中,渾身上下都如春雨洗滌過後的新竹,散發着一股客套疏離的味道。

錢小姐跑得氣喘籲籲,額角沁出淺淺的汗珠。她面色驚慌,也顧不上維持女兒家應有的嬌柔腼腆,急聲解釋:“梁公子!我和司馬晟沒有半分瓜葛!!我心裏,心裏……”

她只稍作猶豫便下定決心徹底豁出一張臉去:“我心裏只有梁公子……”

梁遷目光略過錢小姐落在緊跟其後而來的錢老爺身上。

錢老爺:“……”

江福:“……”她阿父不是說自己女兒喜歡司馬晟麽?嗯?怎麽回事?

“錢小姐,婚嫁之事自古以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錢老爺不同意這樁婚事,此事就此作罷對彼此都好。”梁遷道。

被人當面戳穿謊言的錢老爺,一張老臉險些挂不住。

“我不在意!”錢小姐急走幾步追到門前,“梁公子生性……生性風流……一時控制不住,我……可以理解……只要成親之後……”

“生性風流?”梁遷眼角帶笑看向錢老爺,眼底卻不帶半分溫熱氣兒。

他看着錢老爺,問的卻是錢小姐:“這話是錢老爺說的吧?”

再次被人戳穿謊言的錢老爺,寬厚的腦門兒上開始流汗。

江福私下觑了梁遷一眼,這都是什麽時候的風流事?

可不能讓老爺知道,否則老爺第一個扒的就是他的皮。

“這事不怪阿父,阿父也是擔心我嫁過去受委屈,這才回絕了親事。”錢小姐貼心為錢老爺解釋。

錢老爺緊張得連雙腿都開始抖,心說女兒啊,這話說的是把你爹給徹底賣了,你還不如不解釋啊……

“原來是這樣。”梁遷不緊不慢收回視線。

“雖然……”錢小姐無措攪着手中的帕子,“雖然阿父手上有梁公子出入勾欄院的證據,不過公子放心,我定會勸阿父保守秘密的。”

被自家閨女把老底揭了個幹幹淨淨的錢老爺抖成了篩糠。

女兒啊,你可長點兒心吧。

“奧?”梁遷禁不住扯了下嘴角,“還有證據?”

說着,溫和的目光直直停在了錢老爺的面上。

可在對方看來,那眼神涼意透骨,全然和溫和扯不上半分關系。

錢老爺雖富得流油,可歸根究底也只不過是一個地位卑微的商人。

梁遷出身世家名門,祖上當官的兩只手都數不過來,更別說現如今國公府兩位郎君都在京都為官。

且都身負要職。

若是将他給得罪了,自己怕是吃不了還要兜着走啊!

錢老爺思及此處,三兩步上前捂住了錢小姐的嘴,哆嗦着腮上的軟肉倉惶解釋:“梁公子聽草民解釋!這所謂的證據和小人無關啊,都是平王世子給小人的啊!”

怕梁遷不信,錢老爺兩片眼皮一耷拉,眼瞧着就要哭:“真的是平王世子給小人的,小人,小人斷不敢有半句虛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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