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梁遷

梁遷

“結親?!”錢老爺蔫耷下去的眼皮騰地一下撐得老大。

這梁國公家的嫡子沒了,又來了個王府世子,怎麽盤算都是自己賺了。

白秉垂着眼也不受控制睜得老大,果然被他猜中了。

他怎麽這麽聰明?若不是眼下情況不允許,白秉恨不得給自己豎個大拇指。

“我是有意和錢老爺結親的。”司馬晟微微嘆了口氣,“無奈親事做不得主,只得放棄。”

錢老爺的臉徹底垮了,他努力扯了扯嘴角還是沒能扯出一絲笑意。

“雖如此,卻也不能眼睜睜看着錢姑娘跳入火坑,故特意收集證據前來提醒。”司馬晟說罷利落起身,“既然話已帶到,就不過多叨擾了。”

錢老爺趕緊起身相送。

“錢老爺。”司馬晟一只腳邁過門檻,又補了句,“錢小姐的終身幸福就握在錢老爺的手中,怎麽選相信錢老爺心中已然有了定論。”

言外之意相當明顯,你若是執意要把女兒往虎狼窩裏送,這話算我沒說。

錢老爺心裏一熱,覺得這世子為人也忒好了點兒。就是……和他閨女沒緣分……

這一愣神的功夫司馬晟已經出了正廳,錢老爺眼瞧着自己短胳膊短腿追不上了,趕緊招呼一旁的小厮追上去替他将人送出門。

小厮風風火火去了,錢老爺盯着遠去的人影好半晌,長長嘆了口氣。

雨還在下,剛才進門時是毛毛細雨,現在已然變成了傾盆大雨。

知道司馬晟是騎馬來的不便撐傘,小厮便在門房拿了件上好的鬥篷,雙手捧到司馬晟面前:“世子殿下,雨大路滑,這件鬥篷世子帶着路上用吧。”

司馬晟望着面前的大雨出神,沒說話。

白秉一把扯過小厮手裏的鬥篷,氣哄哄道:“我和大人兩個人你只給一件鬥篷,這就是你們錢府的待客之道?”

小厮被他唬得面皮發青,趕緊去門房又拿了件鬥篷過來,白秉的臉色才好了些。

司馬晟看了會兒雨大約是看夠了,結實的長腿邁下臺階就要走人。

正要上馬,一輛裝潢華貴的馬車停在了錢府門口。

拉車的良駒皮毛油亮,威武英氣,喘氣均勻有力,一看就知道平日裏吃的都是好東西。

車駕用的是上等金絲楠木,邊邊角角上還裹着稀有的獸皮。

獸皮經過打磨上色,顏色和金絲楠木別無二致,上頭還有精致繁雜的花紋點綴。

車廂比尋常富足人家的足足大出兩倍不止,四角都挂着琉璃風鈴。

風雨一吹,清泠作響,好聽得緊。

門簾處裝的是夾棉錦緞。

錦緞顏色清淺,上面織錦交錯,隔着氤氲的水汽能隐約看到穿梭其間的金絲銀線。

車簾從裏頭被人撩開,露出一只指骨勻稱的手。指甲修剪得齊整,每根手指頭彎曲的弧度都像是能工巧匠精心雕琢過一般,美得像畫。

骨節連接處,因着沾了雨水閃着瑩瑩光暈,似是浸了水的璞玉。

好看,還帶着些冷。

車簾又撩開一些,不等人露面随行的小厮就把傘撐得和車廂頂一般高,生怕自家主子淋着。

春雨綿綢中,一個人影從車廂裏緩步而出。

那人微微彎腰,踩着墊腳凳下了馬車。

他身穿淡青雲錦長袍,腰間兩側挂了兩個淺紫香囊外加兩串雲白玉佩。

那人輕撩衣擺,腳下做工考究的革鞜就那般踩着雨水站到了錢府門口,司馬晟對面。

“大人,雨太大了,咱們快走吧。”白秉被雨水淋得睜不開眼,忍不住催促。

司馬晟沒有動,也沒說話,只是目光沉斂看着面前的人。

白秉看了看橫在面前的雨傘,又看了看司馬晟,實在不明白這大雨天的,大人杵在這裏做什麽?

對錢府小姐求而不得,淋雨解愁?

雨傘微傾只露出來人精致的下巴尖兒,既不淩厲又不太過圓潤,恰到好處的弧度線條。

只瞧了一眼,白秉便挪不開眼,還忍不住往前湊了湊。

司馬晟回頭盯他一眼,眼神陰晴不定,似乎在說看什麽看?

白秉吓得趕緊往後退開幾步,想了想又把脖子縮了縮。

不看就不看,橫什麽橫?

司馬晟轉過頭,重新看向面前之人。

也不說話,就只是盯着。

傘下之人似有所感,示意小厮将雨傘往邊上側了側,這才露出一張臉來。

白秉見那人有所動作,左手下意識搭在了腰間的劍鞘上。待要審視來人,才發現此人生得幹淨通透,眉眼唇鼻像是比着畫兒上長得似的。

尤其是一雙眼睛亮如珠貝,好看得白秉都不知道怎麽形容。

就是感覺,不大好惹。

此人,正是司馬晟口中那個醉卧溫柔鄉的浪蕩人物,梁家三郎,梁遷。

梁遷擡起細長的睫毛和司馬晟對視一眼,面色極為平靜,睫毛排列的弧度都沒亂上一下。

隔着濃厚的雨幕,司馬晟居然清晰捕捉到了梁遷眼中的神色。

閑适,平淡,不帶一絲笑意。

司馬晟收回視線,随意掃了眼馬車後頭,一對半人高的玉雁後頭是幾十個小厮。

小厮們擡着一個個厚重的紅木箱子,箱子上還都挂着寸寬的紅綢。

這是來……下聘的?

“想來梁公子對這門親事相當滿意,這才親自來錢府下聘。不過……”司馬晟不動聲色收回視線,再次看向面前的人,“梁公子這一趟怕是要白跑了。”

白秉眼皮子一跳,這就是大人的情敵梁遷?!

将那人上上下下又仔細打量一遍,白秉相當公正地給了個評價。

若不是大人手中抓了梁三郎的把柄,這門親事對方完勝。

當然,自家大人生得也不賴。英武健壯,星眸鷹目,是個英俊模樣。

就是……

白秉又看了眼梁遷,心中忍不住慨嘆,這人生得實在太過好看。

比不了,比不了。

梁遷眼皮微微擡起,從眼角的方向輕輕掃了他一眼:“奧?世子此話怎講?”

雖然他在問人,可語氣裏全然沒有半分即将得知答案的緊張與不安,相反一副輕松悠然的姿态。

像個過客。

司馬晟沒回答,他上前一步,離得梁遷近了些。透過細密的雨絲,能看到對方細長濃密的睫毛,還有那雙平靜到冷淡的眼。

“這門親事……黃了。”司馬晟盯着梁遷的眼睛,眼底幽深難測,“你成不了親了。”

“是麽?”梁遷對他的氣勢威壓視而不見,他從容地側過頭,對上司馬晟那暗如古潭的眸子,勾唇一笑,“此事該不會是拜世子所賜吧?”

情敵見面分外眼紅,此話果真不假。白秉看了眼劍拔弩張的兩人,手心不冒出層汗。

“是……也不是……”司馬晟給出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不再去看身邊的人,擡腿上馬利落走人。

白秉顧不上披鬥篷,趕緊上馬跟上。

司馬晟路上駕馬狂奔,白秉險些跟不上。

待到走出一段距離,司馬晟特意放慢了速度等着白秉追上來。

白秉氣喘籲籲趕到近前:“大人騎這麽快做什麽?”

“問你件事兒。”司馬晟轉頭看向白秉,臉色沉重,讓人覺得接下來他要問的事極其重要,“你實話實說。”

看他這架勢白秉不由端正了神色:“大人請說。”

“剛才我走的時候他有沒有看我?”司馬晟一本正經問他。

“誰?奧,大人說的是梁三郎啊,沒有。”白秉相當認真回話。

“沒有?”司馬晟俊臉一黑,“怎麽可能?你是不是眼神不好?”

白秉不服氣揉了揉自己炯炯有神的兩只大眼:“大人,屬下眼神好得很,人家梁家三郎就是沒看你啊!你要搶人家未來夫人,人家生氣還來不及怎麽還會看你?”

司馬晟言之鑿鑿:“他肯定看了,是你眼瞎沒瞧見。”

白秉耷拉着眼皮:“……”

好好好,你是世子你說的對。

世子說我眼瞎,我就是眼瞎。

“大人……”白秉想起剛才兩人對話的情形,總感覺兩人像是舊識,“大人和梁三郎是不是……以前認識?”

“多嘴。”司馬晟一夾馬腹人又猛地跑遠了去。

白秉委屈摸了摸鼻尖兒,梁三郎不看你都是我的錯,大人真是不講理啊!

街上再也聽不到噠噠的馬蹄聲,梁遷側過頭,望着雨勢磅礴的街道淡淡望了眼。

那一眼晃一看沒什麽情緒,可若是看得足夠仔細,能看到透亮的眼底閃過一絲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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