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世子請自重

世子請自重

“置氣?”梁遷涼笑一聲,“我可不敢。”

“不敢?”司馬晟箍着梁遷後腰的手一動未動,只壓着眉毛觑他,語氣中居然帶了幾分無奈,“阿遷,我們……”

梁遷單手在他臂肘輕輕一點,司馬晟胳膊一麻瞬間松開了手。

“阿遷,你……”

“世子請自重。”梁遷往邊上挪開幾步,面上挂着抹不鹹不淡的笑,“你我時隔五年再見,前塵不在物是人非。我和世子也早已形同陌路,阿遷這個名字叫起來委實不妥,大人以後莫要再喊了。”

司馬晟還欲再說,梁遷身形一閃出了雅間往樓下去了。

“時隔五年形同陌路?”司馬晟站在門口,嗤笑出聲,“你想得美。”

出了鹿雲坊,司馬晟心中煩悶就在街上溜達散心,經過一果脯店看到了正在店中大吃特吃的白秉。

白秉守在好幾個大銅蹀面前吃得專注,根本沒注意到身後慢慢靠過來的人。

“老板,果脯這麽好吃,生意不錯吧?”白秉邊吃邊問,口水噴了人店家一臉。

本着和氣生財的原則,店家耐着性子沖他擠出個客套的笑:“還行還行,郎君買點兒?”

白秉咀嚼的動作登時頓住,他費力将嘴裏尚未完全嚼爛的果脯生硬吞下,瞪着一雙大眼:“店家,不是說這果脯是免費品嘗的麽?”

店家一聽臉都青了,他哆嗦着手指了指邊上巴掌大小且早已空空如也的小木盒:“這些才是試吃的。”

白秉望着空蕩蕩的木盒一臉懵:“店家你可真會說笑,這都是空的如何試吃啊?”

店家氣得一張臉青中透着白,“裏頭的果脯剛才都被你吃光了,自然是空的了。”

“店家可別冤枉我!”白秉不服氣為自己辯解,“我可從來沒去小木盒裏拿過果脯!”

“你,你,你……”店家氣得大喘氣,“你剛才一進店是不是吃了一把果脯?”

“是啊!”白秉想起來是有這麽一回事。

店家終于舒了口氣:“那把果脯就是小木盒裏的。”

“就算是小木盒裏的,也不是我拿的。”白秉傲然仰着頭,“再說了,既然試吃的已經吃完了你作為店家就該提醒我才是,你非但不提醒還讓我吃收錢的果脯,這不是想賺黑心錢嘛?”

店家被白秉氣得簡直要暈過去,嘴唇止不住哆嗦:“你你你,好!我說不過你,總之,除了免費試吃的你還多吃了一銅蹀果脯,一共五十錢。”

“一碟果脯就要五十錢?”白秉急得一瞪眼,重重哼道,“你怎麽不去搶?啊?”

店家又急又氣,一把抓住白秉的領口,兇神惡煞道:“你到底給不給錢?”

白秉生得人高馬大,即使□□瘦的店家這麽一拽依舊穩如泰山巋然不動,他鼻孔朝天理直氣壯道:“我沒錢!”

“你沒錢?沒錢吃什麽吃!!”店家奪走白秉手裏的果脯,“看你穿得人模狗樣的原來不過是是個蹭吃蹭喝的混賬東西!!”

“你敢罵我?”

白秉上前幾步就要請店家吃拳頭,一道聲音阻止了他即将揮出去的手:“無故辱罵當朝将士可是死罪。”

那聲音音調不高,語速也不快,有種不急不緩的從容氣魄,說出的話卻讓人不寒而栗。

店家炸起的眉毛在看到司馬晟的那一刻徹底塌陷,心中萬千思緒跑馬般蹿過。

此人濃眉鷹目,氣度威嚴,身上衣料顏色雖然單一,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布料名貴絕非凡品。

此人身體健壯,肌肉結實,尤其是胳膊胸膛處衣料都被肌肉撐出充滿力量的凸起,卻并不顯得過分壯悍。

這是個練家子。

還是個家境殷實的練家子。

店家吓得往後一縮,方才的惡狠氣焰被滅了個幹淨,但依舊嘴硬:“将士?你說将士就是将士啊?證據,證據呢?”

白秉一看司馬晟來了,老實收起高揚的拳頭朝着司馬晟恭敬作揖:“大人。”

“大人?”店家仍舊半信半疑,盯着司馬晟道,“你以為他管你叫大人你就是真大人了?總之沒有證據我可不信!”

司馬晟陰沉沉的目光半分不偏盡數落在了店家面上,默了片刻,他從腰間掏出一塊令牌:“這就是證據。”

黑底鑲金的令牌上刻着金光閃閃的一個“平”字。

“這是……”店家開始犯慫,聲音都小了不少。

“睜開你的狗眼看看!這可是平王府的令牌!”白秉仰着下巴頤指氣使道,“想來你是沒見過世面才不認得這令牌。也罷,我也不怕告訴你,你面前這位就是洛陽城如假包換的平王世子,當今聖上欽點的騎督。而我……”

白秉狐假虎威道:“我便是大人最最最最得意的屬下,為國效力的忠心将士。你竟敢辱罵我?”他冷哼一聲,“是不想活了吧,啊?”

店家被兩人的一唱一和吓得白了臉,膝蓋一軟撲通一聲砸在地上:“草民見過,見過世子殿下,草民承認方才是言語無狀了些,可歸根究底還是,還是因為這人他想賴賬啊!”

白秉見他指着自己,暴脾氣又要發作:“你這個老奸巨猾的奸商,你……”

司馬晟遞給白秉一個眼神,對方便乖乖禁了聲。

“他剛才是說他沒錢,可他并沒有說不給錢。”司馬晟看了白秉一眼,“你說是不是?”

白秉忽然反應過來:“是,是是!屬下剛才就是這個意思。”

這一回店家被堵得無話可說。

“你侮辱當朝将士,還紅口白牙颠倒黑白,此罪……你認麽?”司馬晟沉眸看着店家,一臉生人勿進的冷意。

店家被他吓得腿一軟徹底癱在了地上,他不停抖動雙唇,戰戰兢兢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這,這,這……”

“不過念在你是初犯并非蓄意為之,暫且饒你一命。”司馬晟緩緩走了幾步,“不過畢竟此事是你出言不遜在先,要怎麽彌補你自己看着辦吧。”

片刻後,白秉拎着大包小包出了店鋪,挨在門框邊的店家欲哭無淚,可又敢怒不敢言。

這簡直就是打劫啊!!

“大人,您真是舌燦蓮花口才了得啊!”白秉看着手裏包得鼓鼓囊囊的十幾包果脯,樂得合不攏嘴,“您看看這麽多包,夠屬下吃上好幾天的了!”

司馬晟似有心事,只下意識“嗯”了聲。

“大人,您……有心事啊?”

司馬晟沒吭聲。

白秉嘆了口氣:“大人不會是還在想您那情敵梁遷吧?”他想了想,又道,“屬下可是聽說梁國公府和錢家的親事已經吹了,大人怎麽還是這麽愁眉苦臉的?”

司馬晟:“……”

“當日大人說自己的親事做不得主,不能娶錢小姐為妻。但屬下覺得如果大人是真心喜歡錢小姐就該去王爺跟前争取一下,免得以後後悔啊。”

司馬晟停住了步子,莫名看他一眼:“誰跟你說梁家三郎是我的情敵了?”

“大人那日不是當着錢老爺的面兒說喜歡錢小姐……”

“說說而已,何必當真。”

這回,白秉是真懵了。

不喜歡人家冒着大雨回到洛陽的第一件事就跑到錢府攪黃了她和梁三郎的婚事?大人莫不是閑的?

“那大人……”

“錢府那件事就算是過去了,以後見到梁家三郎态度要恭敬謙和,知道了麽?”

白秉艱難地想從司馬晟的話中找出什麽破綻,尋摸許久終是不得要領:“是。”

直到司馬晟走出一段距離,白秉才回過神來趕緊追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在街上走着,白秉又記起一事:“大人,您離家五年這是頭一回主動跟官家遞帖子回家探親。可我見您沒事總往外頭跑,也不怎麽和王爺親近,這樣……不大好吧?”

司馬晟觑他一眼,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您跟屬下交個底,這次回洛陽是不是拿探親當幌子其實要辦其他的事啊?”白秉繼續喋喋不休,“屬下猜大人此次回洛陽探望王爺只是捎帶腳的事兒,拆散錢小姐的親事才是主要任務,是不是啊?”

“就你話多。”司馬晟不冷不熱扔下幾個字,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在前頭巷子拐了個彎,剛好瞧見一對壁人。

只是這對壁人好像并不開心。

嬌俏女郎正一臉羞赧扯着年輕郎君的雲袖抽泣:“我都和阿父說好了,只要……只要三郎願意我們的親事照舊。可三郎為何……為何待我如此狠心?就是不肯再給我一次機會?”

女郎口中的三郎正是梁遷。

牆邊,梁遷脊背秀直,負手而立,看向錢小姐的目光無波無瀾:“錢小姐,你我的親事已經不作數了,你又何必苦苦糾纏呢?”

“可當初不就是因為阿父不允這門親事才作廢的麽?”錢小姐哭得梨花帶雨我見猶憐,“如今阿父同意了,為何三郎就是不允啊?”

“我這人向來不喜歡強人所難,當日錢老爺不同意即使現在同意了也不過是礙于父女之情無奈為之,所以梁某不能答應。”

“但是……”

錢小姐還要解釋,梁遷若有所感看向身後,看清巷尾的情況後面色未變道:“錢小姐乃未嫁之身,當街和男子拉拉扯扯叫人瞧見了怕是會有損名聲。”

錢小姐順着梁遷的視線看去,剛好看到不知已經站了多久的司馬晟。她臉上一熱,紅着眼掩面而去。

“方才錢小姐哭得多傷心,阿遷怎的不知道憐香惜玉?”司馬晟走到梁遷跟前站定,頗有深意看着他的眸子,“正如錢小姐所說,如今錢老爺已然同意了這樁婚事,阿遷又為何不願意了呢?”

梁遷淡漠擡眼:“不知世子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什麽話?”

他往司馬晟跟前湊了湊,細密的睫毛微微垂下,遮住眼底隐約的笑意:“多管閑事惹人嫌。”

說完,轉身要走。

司馬晟一把拉住他的手腕,不怒反笑:“如今你對錢小姐這般無情讓我不得不懷疑,這樁婚事其實本來就是一個幌子,對吧?”

“世子,是不是幌子……”梁遷面色如常,輕輕挑起弧度流暢的眼皮看向司馬晟,“關你何事?”

兩人之間本就沒什麽空隙,梁遷這麽一擡頭剛好堵死了最後一段距離。

一呼一吸,體溫交融。

司馬晟被這突如其來的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激得渾身一麻,一時沒把控住緩緩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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