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司馬長庚
司馬長庚
昏暗的窄巷裏,停着一輛不起眼的馬車。
馬車外頭站着幾個衣着樸素的小厮,只是看那身形架勢不像普通小厮,倒像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緊緊閉合的車簾動了下,一根年輕筆直的手指朝着小厮的方向勾了下。靠得最近的小厮趕緊上前,俯身貼在了簾上。
不過多時,小厮迅速跑開,消失在了繁忙的主街上。
馬車內,兩人相對而坐。
一人清冷貴氣,一人年輕俊朗。
正是今日墜落馬車的梁遷和另外一名年輕男子。
年輕男子不是什麽無名小卒乃是當今太子,官家的寶貝疙瘩,司馬長庚。
兩人打小一起長大,關系格外親近。
“止荊,今日是怎麽一回事?你怎麽從馬車上掉下來了?”司馬長庚一把抓住梁遷的手腕,看着上頭芝麻大的淤青緊張道。
他向來喜歡直呼梁遷的表字,總覺得這般更顯親切。
“一時失足。”梁遷朝他淡淡一笑,“不是什麽大事,殿下不必憂心。”
司馬長庚自然不依,他湊到梁遷跟前仔仔觀察一陣子,唇角上揚露出個熱鬧的笑來:“好在止荊的臉沒花。”
梁遷微不可聞扯了下嘴角:“殿下又在說笑了。”說着不動聲色将手抽了回來,“殿下今日怎麽有空出宮?”
司馬長庚看了眼空蕩蕩的手心,心裏也帶了幾分空蕩,他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就是閑了,想出宮轉轉,剛好去看看你。不曾想還沒到梁國公府竟在半路上遇見了止荊。”
“對了止荊,今日的事我得說你兩句。”司馬長庚分明比梁遷小了好幾歲,卻熟練做出一副長者姿态,還挺像那麽回事兒,“這幾年你名聲大噪不同以往,出門不可這般松懈,連個護院都不帶,你看,若不是剛好遇見我你可就出大事了!”
“哪有殿下說的這麽嚴重?”
“這還不嚴重?”司馬長庚撇撇嘴,“我剛才可是都看到了,那些郎君女郎們一個個如饑似渴的瘋了一般,簡直要将止荊你生吞活剝了去。”
“殿下多慮了……”
“不過止荊……”司馬長庚打斷梁遷的話,“你剛才去了何處?看你馬車的位置離平王府很近,你不會又……”
“殿下多慮了,我不過是讓小厮駕馬上街逛了逛,沒去什麽地方。”梁遷神色如常。
“那就好。”司馬長庚不自然笑了笑,“我還以為你又……嗐……是我胡思亂想了。總之,止荊一人回府我不放心,這樣吧,待會兒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其實……”
“哎,憑你我的關系還和我客氣什麽?”司馬長庚爽朗一笑,擡手掀開車簾看了眼,小聲嘀咕一聲,“人怎麽還沒回來?”
正說着,方才跑開的小厮急匆匆跑了回來。
“殿下!”小厮跑到馬車前站定,将手裏的紙包高高舉過頭頂,“東西卑職買到了,讓殿下久等了。”
“嗯。”司馬長庚接過紙包,一把塞進梁遷懷中,“這是給止荊買的,你最喜歡吃的油果子。”
梁遷愣了一瞬,展眉一笑:“多謝殿下。”
司馬長庚看着他輕笑的眉眼,面皮一熱別開頭去,對着邊上的小厮道:“走吧,去梁國公府。”
“是。”
司馬長庚将人送到門口就離開了,走出一段距離才擡手敲了敲車廂,一名小厮即刻靠上前來:“殿下有何吩咐?”
“去查查近來司馬晟的動向。”
“是,殿下。”
梁遷一進前院,一個蓬頭垢面的瘋子便撲了上來,将他給吓了一跳。
“公子!公子!!!!!您總算是回來了!!!!!”
梁遷皺眉看向面前的瘋子,仔細分辨之後試探性喊了聲:“江福?”
“是啊!正是小的啊!”瘋子抱着梁遷的大腿一屁股蹲坐在地,披頭散發形如鬼魅,“公子!公子啊!”
“好了。”梁遷看他一眼,無奈嘆了口氣,“我沒事,別喊了。”
江福似乎情難自已,一個勁兒張口狂嚎:“公子您是不知道啊,小的沿街找了好久就是找不到公子人啊!小的擔心公子擔心得都要暈過去了……啊……啊……”
正哭着,一聲刺耳的咕嚕聲居然蓋過了江福嚎喪似的喊叫聲。
梁遷垂眼看他,江福捂着肚子不好意思站到了一邊:“公子,我……”
“算了,既然餓了,就去吃飯吧。不然,你可就真要暈過去了。”
江福捋了捋額前的亂發,露出一張汗津津的臉,面色扭捏道:“是,公子。”
梁遷回了後院站在了檐下,眉心微皺似在傷神。他原地站了一會兒沒有回房,而是轉身進了書房。
午飯,梁遷沒吃。
日落時分,書房的門開了,梁遷看了眼坐在門外打盹的江福,手狀似無意輕輕拍在了廊柱上,發出“咚”的一聲。
聲音不大,江福卻登時彈地而起,像個打了雞血的将士:“公子有何吩咐?”
“去幫我做件事。”
夜深了,平王府的後門出現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
人影約摸六尺,身架小巧,四肢纖瘦,一副弱不禁風的柔弱樣兒。
後門,當值的小厮正在打盹,聽到窸窣的腳步聲這才提起眼皮掃了眼。
就見一個衣衫褴褛的幹巴男子龇着血盆大口朝自己咧嘴一笑,露出幾顆糟透的大黑牙:“這位兄弟,我是外鄉進城讨飯的,想問問兄弟府上可有什麽空缺能讓我讨口飯吃啊?”
小厮将他全身上下打量一番,毫不避諱給他一個白眼兒:“沒缺,也沒飯,去去去,要飯去別處要!”
“哎?”男子依舊帶着一臉的笑,“咱們有話好好說,別上火,別上火啊。”說着從皺皺巴巴的腰間掏出一個小物件兒遞到了小厮跟前,“我實在是熬不下去這才尋思着來府上問問碰碰運氣的,兄弟你看,這是我祖上傳下來的土珠子,不值錢的玩意兒,兄弟若是看着中用就收了去,能幫忙找個活計就最好了。”
“若是找不到活計……”男子有些為難看着小厮,“那……賞我頓飽飯吃也成啊!”
小厮接過男子手中的物件兒,放到燈籠下頭一看,兩眼頓時金光乍現。
不識貨的土包子,這可是上好的景湖土珠!!
小厮眼中驚喜神色轉瞬即逝,随即他一臉嫌棄将物件往回推了推:“就你這不值錢的玩意兒也好意思拿出來丢人現眼?走走走!趕緊走!!”
話是這麽說,視線卻一直挂在那土珠上。
男子有些急了,趕緊将土珠又推了回去:“哎,不值錢的玩意兒權當給兄弟的見面禮了,不過……”他龇着糟牙笑了笑,“兄弟你好心給我交個底,這活計能……”
小厮半推半就将土珠收進囊中,垂着眼皮道:“活兒沒有,不過給你弄頓飽飯不成問題。”
“這……”男子一臉為難,糾結半晌終是妥協,“那……也成吧。”
半柱香後,小厮不知從哪裏弄來兩只烤鵝外加一壇老酒。
兩人就這麽席地而坐大快朵頤起來。
小厮咕咚咕咚灌下半壇酒,雙頰慢慢升起兩片酡紅。
男子見狀,知道對方已經酒氣上頭,隐在暗處的眼睛浮上一抹狡黠的笑。他撕下一根鵝腿遞到小厮面前:“兄弟,光喝酒傷身子,就着肉吃啊!”
小厮接過鵝腿咬了口,嘴裏含糊不清道:“你這人心眼兒不壞,就,就是有些蠢,蠢笨。”
男子傻嘿嘿笑了兩聲:“這話我就當兄弟你是在誇我了,不過……”男子突然湊到小厮近前試探問了句,“在這種高門大戶當差不好過吧?”
一提這個小厮馬上來了精神:“那是肯定的!!!別人先不說,就說這,這王府的世子,世子殿下,性子陰沉不定,那是個頂難……頂難伺候的主兒……”小厮打了個酒嗝,“就說前幾日……一個府上當差的小厮,一時沒留意煎藥……煎藥煎糊了,當晚就被世子發賣,發賣了去,唉……可憐吶……”
“世子殿下這麽難伺候啊……”男子跟着附和一聲,話鋒一轉又引到了別處,“實不相瞞,今早我也來王府附近溜達了一遭,一大早好像看到有大夫從王府出來,府上這是有人病了麽?”
“哎!”小厮一拍大腿,“還真叫你給猜對了,王府确實有人,有人病了,病的正是,正是這難伺候的世子殿下……”
“真假?”男子佯裝難以置信,“世子殿下得的什麽病啊?嚴不嚴重?”
“噓!”小厮沾了鵝油的手一把捂住男子的嘴,他做賊般看了眼四周,見周遭無人這才松了手,“這事兒啊管家說了不讓張揚,誰要是說出去就,就打斷誰的腿……”
“奧。”男子嫌棄擦了擦剛才被小厮捂過的嘴,繼續打探消息,“那看來世子殿下病得不輕啊!”
“可不是病得不輕?”小厮醉得稀裏糊塗,被人一帶話茬兒就跟着走,“聽說一個弄不好可是,可是會沒命的……嗝……”
男子面皮一扯,驚道:“這麽嚴重!”
“就,就是這麽嚴重……”小厮仰頭咕咚咕咚猛灌好幾口老酒,“今個兒下午我看見世子殿下了,面色額鐵青,沒個人色兒,依我看吶活,活不長了……”
他正欲再說,再擡眼,面前哪兒還有男子的半個影子?
小厮使勁揉了揉雙眼,目光也沒個焦點,只疑惑自言自語:“哎?人,人……呢……”
深更半夜,一個黑影偷偷摸摸敲響了梁遷的房門。
門軸轉動,房門開了。
黑影匆匆進了房間,對着站在燭光中的梁遷恭敬作揖:“公子。”
梁遷看了眼一副乞丐打扮的江福,眉梢微不可聞動了下:“打聽出來了?”
江福一臉為難看向梁遷:“回公子,打聽出來了。”
“嗯,司馬晟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公子……”江福欲言又止,“司馬晟他……好像活不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