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壓了一口
壓了一口
“大人!您怎麽停下來了? ”白秉帶着其餘部下折了回來,看到梁遷面上一怔,立即識趣走開。
“公子小心。”江福從車廂另一側繞了出來,給梁遷搬來了墊腳凳。
梁遷下了馬車,司馬晟利落一個翻身下了馬。
他目光如炬,握着馬鞭朝着梁遷迅速走了過去。
司馬晟步子邁得很大,步調平穩均勻,鬥篷的下擺随着他走路的動作有規律地輕輕擺動,顯得他整個人氣勢端重。
可但凡細看他眼底的神色,便能瞧見眼眶四周萦繞着一股子若有若無的急切。
他走到梁遷跟前站定,眼尾微微向上提起一道笑紋:“你怎麽來了?”
梁遷看他笑也跟着慢慢勾了下嘴角,不甚明顯:“自然是來為你踐行的。”
司馬晟的眼睛亮了下,他情不自禁往前邁出一步去拉梁遷的手:“阿遷,你……”
梁遷沒有躲,這讓司馬晟喜出望外。
拉住梁遷手的瞬間,他竟有種熱淚盈眶的錯覺。
五年了。
整整五年了,他終于能再五年前一般握住了梁遷的手。
“前幾日我收到了阿遷的信箋,你說你原諒我了。”司馬晟眼角的笑紋越壓越深,眼眶裏緩慢聚起一層水汽,“起初我還不信,直到現在見到了你我才……”司馬晟小心搓了搓來梁遷微涼的指尖,心裏盡是失而複得的歡喜,“阿遷,我……”
梁遷反手拍了拍他的手背,眼角有濕意暈開:“既然之前的事是個誤會,如今誤會解開,我自然不會再疏遠你,除非……”梁遷鄭重同他對視,“除非你又要不辭而別。”
“不會的。” 這幾個字司馬晟說得極快,似在承諾。
梁遷沒搭話,只是看着他。
司馬晟擔心梁遷不信,又迅速補了句:“我再也不會不辭而別,阿遷,你信我。”
梁遷沉默良久,終于笑了:“好,我信你。瞧你,都急出汗來了。”說着擡手替他擦去額角的細汗。
站在不遠處的白秉見狀,心裏是既羨慕又嫉妒。
鬼使神差的,他居然想起了秦楚。
意識到自己很不對勁兒,白秉趕緊用力在大腿根兒上掐了把,痛得他險些叫出聲來。
做完這些,還是忍不住回頭去看不遠處那對羨煞旁人的眷侶,剛好看到梁遷從懷中掏出一個鐵質的發箍來。
發箍有寸寬,通體烏黑如同人的發絲。
“這是我派人搜尋各處找來的護頭箍,此箍乃陵真鐵煉制,堅硬無比,只要戴在舊傷之處便能好生護你周全。”梁遷轉了下頭箍,找到一個隐秘的鐵扣。
手輕輕一推,頭箍開了。
“阿遷,你……”司馬晟心中感動不已。
“頭壓低一些,我給你戴上。”
司馬晟聽話低頭,梁遷微微踮起腳尖,将護頭箍給他輕輕戴上。
稍作整理,護頭箍猶如給司馬晟量身定做的裝飾物一般妥帖地固在了頭上,自然莊重,不顯一絲突兀。
“好了。”梁遷替他将吹亂的鬓發塞到耳後,“感覺怎麽樣?”
司馬晟用力晃了下腦袋:“沒什麽感覺,挺舒服的。”
“當心!”梁遷雙手抱住司馬晟的腦袋,面露憂色,“你舊傷剛好,別那麽用力!”
白秉一幹人等被司馬晟略顯孩子氣的舉動逗笑,卻又不敢明目張膽地放聲大笑,只好憋着氣笑,嘴角都被撐得變了形。
司馬晟握住梁遷的雙手,在他手背深深印下兩個吻:“知道了。”
候在一邊的江福頭皮一麻,以往的種種疑問瞬間有了答案。
原來,自家公子和世子殿下竟是這種關系?
怪不得,怪不得啊!
梁遷沒有将人推開,只是輕輕一笑:“此去山高路遠時日悠長,世子可別忘了欠我的那樁婚事。”
“自然忘不了。”司馬晟手上用力,輕輕一拉便将人拉進了自己懷中,他在梁遷額間用力壓了一口,道,“等我回來。”
“好。”
“阿晟真是深情啊!”話音未落,秦楚掀開車簾從馬車上跳了下來,“阿晟,你小子捂得挺嚴實啊,你和梁遷的事居然一絲都沒跟我透漏過?”
司馬晟見到秦楚的确意外,卻也自覺沒什麽好遮掩的,就大大方方站在原地任由他打量。
等到秦楚打量得差不多了,司馬晟才開了口:“你怎麽來了?”
“好啊!好你個沒良心的!我不遠萬裏來相送,居然就還換來你這麽句嫌棄的話?” 秦楚用詞誇張,還佯裝生氣繞到兩人中間,特意将腦袋擱在了梁遷肩頭,“梁家三郎,你說是不是?”
梁遷往後讓開幾步跟司馬晟解釋:“出城的路上遇到了秦公子,問過之後得知秦公子也是想在城外為世子踐行。只是秦公子的馬車太過豪華惹眼,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這才邀秦公子共乘一車。”
“特意來送我算你有心了。”司馬晟和秦楚對視一眼,“現在你人也見到了,若是不介意的話就先回馬車等着吧,我和阿遷還有話要說。”
秦楚的目光瞬間生了刀刃:“司馬晟,好你個見色忘友的……”
“哎秦公子。”白秉及時趕過來當了和事老,他将秦楚拽到一邊,壓低了聲音道,“你沒看到大人和梁家三郎舊情複燃正熱乎着麽?這個節骨眼兒上你杵在人跟前不是礙事兒麽?”
秦楚當然了解情況,只是看司馬晟如此厚此薄彼心裏還是很不舒服的。他想了想折回車廂,片刻後拎了兩個鼓鼓囊囊的油紙包下來,一把塞進白秉手裏:“這是我給你和那個沒良心的準備的京都特産,捎着路上吃。”
白秉兩眼一亮:“秦公子居然還想着我,真是……真是……讓你破費了……”他看着手裏的油紙包,突然想起了自己方才的小心思,一時老臉發熱有些不敢去看秦楚。
忍了片刻還是沒忍住,擡頭直直盯着面前的人。
“其實也沒什麽,不過一些普通特産,別放在心上。”秦楚被白秉兩只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看得有些不自在,胡亂加了句,“下回再來京都,我請你吃更好吃的。”
“好。”白秉扭扭捏捏接過油紙包,看向秦楚的目光有幾分古怪,“那就多謝秦公子了。”
秦楚只當沒看見,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腳尖兒:“客氣客氣。”
司馬晟梁遷兩人終于訴完衷腸,準備上路。
梁遷站在馬車邊,腰背秀直:“路上保重。”
秦楚站在梁遷邊上,斜着眼看他:“保護好你的腦袋。”
司馬晟嘴角往後一扯,扯出個笑來:“都放心吧。”
說罷,飛身上馬,帶着一小隊下屬疾奔而去。
經過秦楚時,白秉朝他揮了揮手裏的油紙包,一口大牙有些晃眼。
秦楚被他這模樣逗到,也回了他一個笑。
“秦公子和白秉很熟麽?”梁遷冷不丁冒出一句。
對方本是普通的一句話,卻讓秦楚想起了自己和白秉那荒唐的一夜,緊張得都結巴了:“不,不,不,不怎麽熟。”
梁遷輕微一笑:“不防事,總有熟起來的那天。”
秦楚:“……”怎麽總感覺他話裏有話。
“我和世子的關系不能擺在明面上,至于緣由想來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秦楚自然曉得梁遷心中的顧慮,若是讓外人知道梁國公府和平王府有所牽扯,結黨營私的帽子怕是躲不掉了。
“這個我自然明白。”
“那就好。”梁遷眼角微勾,落出個笑,“那我們回吧。”
“好。”
五日後淩晨,司馬晟回了新城營地。
剛入軍營,迎面走來一個胡子拉碴的粗狂漢子。
漢子身高八尺,體型威武,走起路來震得地皮直晃蕩。
此人,正是參軍吳百山。
吳百山邁着铿锵的步子“咚咚咚”走到司馬晟跟前,扯着破啰似的嗓子喊了聲:“騎督,您可回來了!!!”
司馬晟現下官職正五品騎督,吳百山的參軍頭銜也是正五品,兩人官階平等,但每回吳百山和司馬晟說話時都顯得格外恭敬。
估摸着,和司馬晟是當今平王獨苗兒這茬兒脫不開幹系。
司馬晟将馬匹交給迎上前來的兵卒,随意擦了把臉上的灰塵,留下好幾道淩亂的手印子:“怎麽,有情況?”
“嗐!說來也巧,昨晚剛接到的密報,說是涼州那邊羌人來犯,如今涼州糧草告急,大将軍讓我們即刻出發前往涼州。”
白秉眨了下快被露水糊在一起的眼皮,心中叫罵聲一片。
他奶奶的!剛回來就上戰場,這是要累死個人啊!
司馬晟沉吟片刻:“好,待我換上甲胄即刻出發。”
——————————
洛陽城內春意濃稠,逐現草盛花濃之象。
江上泛舟,結友踏青都是此種時節用來消遣的好法子。
梁遷也不例外,他約了三五個志同道合的友人畫舫游湖,若來了興致偶爾也會即興吟詩一首,增添幾分趣味。
他們乘坐的畫舫裝飾考究,體型巨大,中艙設有兩層,較高一層狀似閣樓。
伫立其上遠眺,京都春景盡收眼中,美不勝收。
幾人游湖至暢快之處,迎面一艘不相上下的畫舫靠了過來。
随行的小厮搬出艞板搭在兩艘畫舫中間,一個熟悉的人影直接上了二層閣樓。
來人竟是紀淩易!
梁遷眸光一沉,轉身就要去下一層。
紀淩易及時開口喊人:“勝慧先生請留步!”
梁遷耐着性子答話:“何事?”
“大費周章來找勝慧先生,自然是有要事。”說話間,人已到了梁遷跟前。
“要事?”梁遷敷衍一笑,“我和文修君之間能有什麽要事?”
“到底有沒有,勝慧先生還是聽完再做決斷的好。”紀淩易高深莫測看着他,見梁遷未動,得寸進尺湊到他跟前,壓低了聲氣兒道,“聽阿姐說,涼州那邊羌族來犯,司馬晟他……前線禦敵去了。”
梁遷微涼的視線中劃過一絲慌亂:“你說什麽?”
紀淩易沒答他的話,陰笑着另起了一個話頭:“前線禦敵,一個弄不好……可是會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