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回到1996年
回到1996年
B市某墓園
黑色保時捷停在一處墓碑不遠的空地上,一個約莫五十上下,身形瘦削、頭發已花白的風衣男站在墓碑前緩緩的說着:“小蕙,我來看你了,給你帶了你最喜歡吃的點心。”
墓碑前放着精致的糕點、鮮花,墓碑上貼着一張女人的黑白照,照片中女人眉目豔麗、言笑晏晏。看着照片,想起妻子臨終前因為兒子出事,身體迅速垮掉,臉色蒼白,瘦的不成人形的樣子。
兩相對比,男人又是一陣傷感,“那小子今天出獄,你不用擔心,我會去接他。”
“我已經把財産都捐了出去,等我去見你,那些財産就會轉到慈善機構去做善事,也替那小子贖贖罪。”
“等他出來,就丢他到工地去,讓他自己幹活養活自己。”
他絮絮叨叨又說了很多,良久才回到車中,“去XX監獄。”
司機答應一聲駛離墓園,他擡起右腕,手腕上是一塊老式的海鷗牌手表,看上去有些年頭了。
他摩挲一番,又從口袋裏掏出一只同款女式手表,自語道,“這還是咱們結婚時買的,一轉眼這麽多年還能用呢。”
說着他看向窗外,一排飛鳥展翅飛過,男人思緒飄向遠方,嘴裏喃喃的還在說,“要是時間能倒流,我一定……。”
他慢慢的阖上了雙眼,仿佛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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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潮,海潮,你說是不是呀?”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
誰在喊他?這聲音怪熟悉的,他回過神一看,自己身處一個大堂內,确切的說是有一排排桌椅,最前面有打飯地方的職工食堂。
化肥廠職工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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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林海潮,1990年高中畢業,接替父親退休後空出來的國有化肥廠工作崗位,成為一名化肥廠普通員工。
這工作他做了六年,後來下崗自主就業,就離開了。
他不是出了墓地,準備去接出獄的兒子嗎?
怎麽會在這?
嗯,一定是他做夢了。
可惜對方揮過來的大巴掌,猛的拍在他的大腿上,卻無比的真實。
剛才說話的男人将巴掌收回,又用手指在林海潮眼前晃,“你小子咋了?不會是生病了吧,眼神直勾勾的。”
林海潮感受到了輕微的疼,他有些激動的試探喊,“老王?”
“哎呀你個臭小子,一點也不尊師重道,叫師傅。”被叫老王的人是個四十多歲中年男人的模樣,他穿着藍色工裝,胡子拉茬有些不修邊幅。
林海潮剛進廠就是老王帶的,後來工作都是跟他學的。後世不講究這些,但是按這時候的規矩确實應該叫對方一聲師傅。
林海潮開始時也是這麽叫的,只是他這人性子比較跳脫,跟人熟了之後就再不肯叫了,只是‘老王’、‘老王’的混叫。
老王跟他關系好,也知他愛開玩笑的性子,雖有時嘴上說他沒大沒小,但其實并不在意。
林海潮看着眼前這人,一瞬間心神巨震。
他……他這是重生了?!
雖然前世專注拼事業,但公司也有很多年輕人,偶爾工作間隙他也會看到他們會看什麽穿越重生的網絡小說,這些他倒是聽說過的。
只是他沒想到這事會落在自己身上。
他心髒不停的跳,嘴唇也抖個不停,下意識的想摸摸右腕上的手表,可卻摸了個空。
對了,他這時還沒結婚,妻子還沒有嫁給他。
還活的好好的,是個高中小姑娘。
想到此,他更加激動了。
一瞬間的激動過後,為了不讓人把他當傻子看,他趕緊收斂心情,“什麽?老王你剛說什麽?”
老王翻了個白眼,拿出一盒白貓,抽出一根自己叼上,又讓他一根。
他下意識接了過來,又見對方跟他借火,就四處摸摸自己的工裝四個口袋,果然在口袋裏摸了盒火柴出來。
老王劃了根火柴自己點上,又将煙遞過來意思是讓他也點上。
“咳咳。”林海潮點燃抽了一口,嗆的咳了起來。
說起來他已經很多年沒抽過煙了,年輕時倒是抽過一陣,後來結婚後妻子不喜歡煙味,慢慢的也就戒了,現在猛的一吸,身體或許适應,但心理其實早就不适應了。
“你小子,抽個煙還能把自己嗆着。”老王吐出個煙圈又接着剛才話題,“還能說啥,不就是買斷的事,你咋看的?”
“買斷?”林海潮将煙夾在右手食指與中指之間,并不再吸,只是讓他緩緩讓它燃着。
“是啊,市區第一紡織廠給一部分人實行工齡買斷,這事都傳遍了。這不咱們廠也在傳,好多人都怕咱們廠也來這麽一出。”老王夾着煙又說道。
林海潮手中香煙燃出各種霧狀,随着他的思緒飄遠。
是的,現在是1996年,還有半年時間化肥廠就跟紡織廠一樣,實行了一次買斷工齡。
所謂買斷工齡,就是國有企業與員工結束勞動關系的一種方式,一次性給一筆錢,員工再自行擇業,一般這樣的企業多數都是連年虧損或是員工過多。
而他現在所在的江寧市化肥廠便屬于前一種,早些年化肥廠還是個效益很好的企業,那時計劃經濟,人們種地要用化肥,有了化肥莊稼就能長的好。那時農民兄弟想多弄些化肥,還要想辦法找關系,畢竟需求量大,而市裏就他們一家化肥廠。
可是這幾年經濟改革後,大小化肥廠多了起來,他們工廠是老牌企業,廠裏設備陳舊,自然競争不過人家新企業。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幾年廠子連年虧損,而半年後廠裏領導也做出讓一部分人買斷工齡的決定,離開工廠自行擇業。
而這也是工廠員工唯一一次能拿到比較好的補償的機會,因為如果這次不同意,下次就是一年後,工廠實在負擔不了這麽多員工,會讓一部分人下崗,那時工廠虧損更嚴重,也就賠不出那麽多錢了。
“其實買斷還有筆錢拿,要是真這樣我就買斷。”林海潮實話說。
他記得眼前的王師傅前世不同意買斷,後來下崗又因歲數大,也不會什麽別的手藝,找工作四處碰壁,最後只能去當搬運工。
倒黴的是,他老婆很快也下了崗,更是工作都找不到,只能做些手工活維持家用。他兒子本來學習成績很好,馬上就可以考大學,但因湊不夠學費出去打工一年,這才湊夠了學費。
那時他也是自身難保,想幫卻也無能為力。
“切,你個臭小子,看人家下海掙了錢就眼熱,”老王知道林海潮平時喜歡做些小買賣,小年輕做着闖世界的發財夢,疏不知安安穩穩才是福。
他又感嘆,“像我這把老骨頭,在咱們廠幹了二十幾年,如果真讓我離開這,讓哪找工作去。”
林海潮将煙湊到唇邊,吸了口煙,沒有再勸。
他知道多勸也沒用。
吃過午飯,林海潮跟着老王一塊回了車間,上一秒還是2022年,下一秒變成1996年。
一轉眼回到了二十六年前,讓他自己找車間,恐怕他得找遍整個廠。
在車間按着記憶慢吞吞的幹了一下午的活,被老王撇嘴教訓一頓,便下班了。
他又跟工友一塊去車棚推了自行車,一起回市區。
化肥廠建在郊區,而家屬樓卻蓋在市區,所以他騎了40多分鐘的車子,才回到闊別多年的老家。
‘老家’這個詞在他腦子裏盤旋了一番,他修長的身體不自覺抖了下。他家在六樓,以他現在的身體,蹬蹬幾步便毫不費力爬了上去,還臉上不紅氣不喘。
妻子去逝後那幾年,他身體越來越差,後來徑連多走幾步路都會喘的臉色發白,哪有現在的活力。
到了家門口,他摸了摸口袋,找出串鑰匙打開,父親憨厚的笑聲便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