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生

重生

一切還要從三天前說起。

少女緊閉的雙眼倏地睜開,心髒劇烈而鮮活地跳動着。她環顧四周,這裏……是天丹宗的丹房。她直起身子,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昏睡了過去。

丹房裏空空蕩蕩,草藥架子上什麽也沒有,牆壁灰撲撲的,一看便是窮酸破落的宗門。

真奇怪,她不是在煉制四品培元丹嗎?怎麽那些草藥都沒了?

連身旁的丹爐裏竟也是空的,什麽都沒有。

餘晚心中有異樣感,站起來唰地一聲打開了門。

卻看到了一張憂心忡忡的臉,是小師妹安子依。

“師姐,你可算是醒了。”小姑娘的眼睛水潤潤的,顯得委屈巴巴,話卻像機關槍一樣急促密集,“師姐你煉丹也要注意身體,你煉了整整十日不曾停歇,我剛剛在外面叫了許多聲都不曾有回應,若是你再不回應我真的要……”

她有些畏懼地看了眼師姐,但還是咬咬牙說了出來:“我真的要沖進去啦。”

大師姐煉丹素來是不讓她們打攪的,但這架勢也太吓人了。

餘晚還在震驚之中,眼前的安子依分明小了許多!更何況培元丹她已然煉制了一個月。

她終于想起來,成丹之時,她似乎神魂發燙,口吐鮮血,而後根骨、金丹俱裂,完全失去了意識。

原來她二十五歲便身死道消了麽。

可是如今,她探視了一圈靈府,靈力充沛,築基修為。

她真的沒死,餘晚眼中一片駭然。

她從未聽過,世間有生死逆轉之事。

不過她從前煉丹總是很拼,三四日不合眼、不吃飯是常有的事情。

想她年紀輕輕,神識耗盡,居然過勞死了?!

她勤勤懇懇,毫無懈怠,拼命壓榨自己,結果落了個猝死的結局。

“師姐,你臉色不太好,要不要吃一顆補一補……”安子依從儲物袋中掏出一顆色澤晶瑩的丹藥。

三品,回春丹。

“師姐,這丹藥本就是你煉的,如今你身體抱恙,該吃了滋補一番才是。”

安子依見她看過來,神色雖有些惴惴不安,但手卻沒有往回收縮半分。

大師姐從來都是煉了丹藥拿去賣,賺了靈石分給師弟師妹,哪裏舍得自己吃。

本來以為還要費一番口舌勸說,沒想到餘晚伸手拿了過來吞下。

安子依:诶诶?

“丹藥吃了還能再煉,若人沒了,”餘晚嘆氣,語氣十分感慨,“可就真沒了。”

安子依心裏閃過一絲怪異,還未等察覺,就見餘晚沖她微微一笑。

餘晚之前聽說,笑可抒發郁結之氣,使心情暢通,四舍五入就是能延年益壽啊。

她回憶了一番,她上輩子實在是太嚴肅了。

明明是個青春靓麗的小姑娘,卻因為心思太重而變成了小老太婆。

安子依的眼睛瞪得和銅鈴一般大,師姐、師姐竟然笑了。

要知道,餘晚作為大師姐,每日不是板着臉訓人,就是板着臉煉丹,是出了名的面若寒霜教導主任。

“師姐,你還、還要嗎?”安子依說話都有些磕巴了。

足見餘晚這些年來積威甚重,如今不過是變柔和些,就把孩子吓得都結巴了。

餘晚搖頭,安子依此時不過十三歲,臉上還帶着三分稚氣。

許是回春丹的功效,餘晚的臉色逐漸紅潤起來。

單論餘晚,她僅築基就可煉得三品丹藥,稱一聲煉丹奇才也不為過。

甚至,上輩子已經是金丹期的她,是整個天丹宗的希望。

因為天丹宗的弟子,自五十年前起,無論根基如何,只要拜入門下,築基期後修為便增長極其緩慢,更是難以煉出極品的丹藥。

仿佛是被人下了狠毒的咒術一般。

而叛出的弟子拜入其他門下,修為增長速度便恢複了正常。

坊間有不少流言,其中便有人揣測這天丹宗是不是做錯了什麽惹怒了天道才淪落至此。這幾十年來,叛出的弟子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更是鮮有人加入。

“師姐,師妹!”一個少年氣喘籲籲地跑來,一臉慌張,嘴裏還在嚷着,“大事不好了!”

這是餘晚的四師弟明奕,此時尚且十三歲。

“師姐,隔壁風清門和二師兄打起來了。”

本以為餘晚會氣得跳腳,像以前一樣沖到山腳下罵人,卻見大師姐撣了撣袍子上不存在的灰塵,慢慢悠悠道:“知道了。”

明奕:這和想的不一樣啊。

“這次是為了什麽呢?”餘晚不熟練地端起一個微笑,對鐘然和藹道。

平心靜氣才能延年益壽呢。

四師弟頭皮又僵又麻,瘋狂回憶最近應該沒有闖禍。

“就、就是,風清門的幾個弟子說二師兄的丹藥有問題,把人吃暈了。現在拉着二師兄要他賠靈石,不讓人走。”

四師弟慌忙遞上二師兄顧久塵煉制的丹藥,還有幾顆沒有賣出去。

餘晚掃了一眼便發現了端倪,略微一想,便知道是怎麽回事。

風清門的弟子仗着自己是天丹宗最大的買主,常常欺負師弟師妹。

二師弟脾氣火爆,但心眼不壞,耍些小聰明再正常不過。

餘晚帶着鐘然很快趕到山腳,眼見那幾個弟子不過是練氣後期,與顧久塵修為相同,雙方都鬥紅了眼。

但對方人多勢衆,又是體修,顧久塵逐漸體力不支,落了下風。

三師弟鐘然和五師妹安子依在一邊幹着急。

見餘晚來了,雙方漸漸停了下來。

“有什麽事情好好說,不要生氣。”餘晚站在兩方中間,對那風清門的弟子的态度看起來十分友善。

她上輩子一定是一直生氣,太過心急,壞了根本。

“聽聞我師弟的丹藥讓你們風清門弟子暈了過去?”餘晚詢問道,看起來十分認真。

那幾個弟子立馬大聲道:“就是這樣,好好的人服了丹藥就暈了,誰知道你們動了什麽手腳?你們天丹宗要不要做生意了?”

餘晚仿佛毫不生氣,微笑道:“我師弟不過是在回氣丹中加入了一昧夜歸啼,食之可令人凝神靜氣,增強體魄,加之回氣丹中有蘭芳草,這才會令人安睡片刻。”

“怎麽風清門連暈和睡都分不清了?”顧久塵似笑非笑,在旁譏諷道。

他都懶得和這群人解釋。

風清門的弟子了然,但仍不饒人,企圖狡辯一二。

餘晚把手揣在天丹宗道袍袖口中,一副好脾氣的樣子。

“是我們不該擅自加入靈草,”她頓了頓,語氣溫和,“不過這位道友說得不錯——”

“自今日起,天丹宗紫丹峰不與風清門進行交易。”

風清門弟子:!

天丹宗雖已沒落,但紫丹峰煉出的丹藥即便低階,但品相不錯,價格又實惠。

他們風清門是體修門派,時常受傷,如何能離得了丹藥。

幾個風清門的弟子尚且年輕,又是毛毛躁躁的性格,知道自己惹了禍還要嘴硬,硬是要罵上兩句:“別以為我們稀罕你們的破丹藥,不過是幾個沒師尊的散修,就像沒主人的狗,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

餘晚并沒有像他們想的那樣怒氣沖天,她不怒反笑,彎彎的柳眉下一張柔和的臉上平靜無波瀾,只是那雙如一潭秋水的杏眸仿佛結了一層寒冰。

沒有人看清楚這位築基期的修士是如何動得手——無他,太快了!

這些風清門的弟子不過是煉氣期,仗着人多才不畏懼餘晚,誰能想到眼前的這個少女早已不是十六歲的實力。

金丹期修士的招數,他們怎麽可能能夠看清。

等風清門的弟子們回過神來,嘴巴裏早已被塞了個什麽東西,下巴還感覺到隐隐的疼痛。

“這一次,”餘晚的語氣柔和,卻令人不寒而栗,“是真的毒藥了。”

“肝腸寸斷丹,各位享用,慢走不送。”

肝腸寸斷丹,顧名思義,發作起來令人生不如死。

它對修為沒有絲毫的傷害,人卻會時而樂極,時而悲極,皮膚上更是如同萬蟻啃噬,渾身起疹子慘不忍睹,整整十日才會消去。

只有那些酷愛折磨他人的修士才會買此丹。

餘晚帶着師弟師妹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任憑這些狂妄的家夥哀嚎。

二師弟顧久塵看着身前慢慢爬山的人,方才還氣焰頗高的少年還是忍不住問道。

“大師姐,我們真的不賣風清門丹藥了麽?”

雖然剛才解氣,但他似乎壞了大師姐的賺錢計劃,他心裏感到十分不安。

餘晚轉過身來,看着師弟們,臉上露出真心的笑容。

“說不賣,就不賣。”

顧久塵有些着急:“那我們的丹藥若是不賣出去……”

她看着顧久塵的頭頂,還是沒忍住,輕輕摸了摸。

發質真好啊。

餘晚在半山上看着遠方夕陽霞光,溫柔道:“好東西不必非要給別人。”

她的眼神是如此堅定,此刻師弟師妹們仰頭望着被橘黃色夕陽光籠罩着的大師姐,眼中是滿滿的信任與孺慕。

安子依已經在紫丹峰上等候多時,手上還端着什麽,見到餘晚趕忙迎了上去。

餘晚順勢接過她手裏的茶,掀起蓋子,耐心地吹了吹,然後慢條斯理地喝了起來。

“大師姐這是在喝什麽呢?”顧久塵有些好奇,何時見大師姐用這麽小的杯子喝過水?她總是拎着個大水壺進丹房,說是省時省功夫。

安子依湊到他耳邊,有些古靈精怪地說道:“枸杞菊花茶,大師姐特意囑咐我泡的。”

顧久塵:?枸杞、菊花、茶這裏面哪一樣能入得了師姐的法眼?

這些從前都入不了法眼的師姐本人正喝得舒爽。

餘晚發現,如果有氣就使出來,有仇就報,對自己好點,多多降火去燥,那真的——

心情愉悅,人生美好。

想她上輩子對自己十分苛刻,事事要求自己做到最好,從來不曾好好修身養性、享受生活,而一昧追求修為進階。

想來這輩子也該好好改變一下了。

餘晚低頭,看見茶杯不知為何殘缺了一口,恐怕這也是安子依翻箱倒櫃才找到的。她看着一旁嬉笑玩鬧的師弟師妹,風清門弟子的話仿佛還在耳邊——“不過是幾個沒師尊的散修,就像沒主人的狗……”

她把茶杯輕輕放在桌上,自己悄悄去了天丹宗的另一座山峰——青丹峰。

有些事情,她必須弄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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