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君絕
君絕
美人遙遙望了他們一眼，然後又閉起了眼睛，像是無骨般倚靠在座椅上。
“她倒是比天丹宗以前的那些庸碌之輩有靈氣多了。”
大殿中似乎響起了一道輕佻低沉的男聲，可這大殿之上除了清和便空無一人。
餘晚，這個名字，倒是讓他想起了某位故人。
清和卷翹的睫毛微顫，輕輕哼了一聲。
有靈氣又如何，不過人間蝼蟻而已。
“你對自己的東西還沒信心麽？”美人聲音慵懶，漫不經心道。
那人卻好像被取悅了一般，發出一陣低笑。
“還是你懂本座。”
卻說這邊，餘晚等人坐上靈鯨，就快要下山。
“不知承宇長老近況如何？”餘晚穩住心神，狀作不經意地問身邊的回春門弟子道。
那人微笑道：“承宇長老初來時就突破了化神，但十年前閉關了。”
餘晚面露遺憾，假意道：“我常聽師尊提起，如今看來是無緣一見了。”
“廣志峰，真是好名字，這是何處？”餘晚上了靈鯨，指着鯨背上問道。
“不過是無人居住、雜草叢生的荒棄山嶺罷了，裏面還有不少未開靈智的妖獸。”那人随口答道。
餘晚點頭，也不多問。
回到客棧，餘晚仔細地用靈力布置了一層結界，又附上一縷神識。
若是有人窺探，她即刻能知。
師弟師妹們滿腹疑惑，如今終于能夠開口。
他們最是了解餘晚，那培元丹若真是好東西，餘晚定然不會如此幹脆利落地收下。
餘晚坐下，緩緩問道：“今日大家去回春門，可發現了什麽不對勁的對方？”
二師弟顧久塵皺眉：“回春門似乎過于熱情了些，還有掌門為何不以培元丹為誘餌讓我們加入回春門，反倒是臨別時突然贈送如此珍貴的丹藥……”
餘晚點了點頭，肥水不流外人田，沒見過把這麽多極品丹藥如此輕易拱手送人的。
“鯨背上廣志峰暗淡無光，可見無人以靈力加持，鮮少人去。”素來沉穩的三師弟鐘然開口道，“但說上面有妖獸，這回春門在此處開宗立派已有數百年，怎麽可能連妖獸都清理不了？”
的确如此，顧久塵眉頭皺得更深了。
餘晚從乾坤袋中掏出清和仙子贈送的六顆丹藥，整齊地擺放在桌子上。
“你們可能看出不對之處？”
一，二，三，四，五，六，每顆丹藥都有六道丹暈，确實是六品無疑。
且這培元丹散發着紫蘇、南星、白烏草等香氣，聞起來無異。
二師弟顧久塵最先反應過來：“這些丹藥都一模一樣。”
餘晚面色是鮮有的凝重：“不錯。這些丹藥的大小、丹暈長度和彼此間隔都一模一樣。”
或許其他修士不懂，但對丹藥了如指掌的丹修不會不知，即便是同一爐的丹藥，也不可能做到完全相同。
除非，這并不是丹藥。
而是——陣法。
顧久塵修習陣法之道，顯然也想到了這一層。
他收起了平日裏有些玩世不恭的神情，認真端詳起來。
“這上面的陣法太過強大，竟然完全沒有痕跡。”連陣法表面應當有的靈力波紋也看不到分毫。
“難道承宇長老真的有如此本事？”四師弟明奕疑惑道。
一旁突然伸出一只白玉無瑕的手，輕輕拈起一顆丹藥。
褐色的丹藥在那只骨節分明的手上安安靜靜地待着。
雲知歧垂眸看了一會，有些嫌棄。
這東西怪醜的，一點也沒有那個凡人煉得好看。
而且好像被什麽遮起來了，霧蒙蒙的。
他的指尖驟然出現一簇火紅色的小火苗。
餘晚&顧久塵：！
雖說丹藥生于靈火，可成丹後再用靈火灼烤，極有可能會破壞丹藥本身所達到的微妙平衡。
簡而言之，這樣會把它燒壞。
可這丹藥似乎十分畏懼這火苗，竟然開始瘋狂抖動起來。
餘晚和顧久塵對視了一眼，此丹果然有異。
不過眨眼之間，原來泛着瑩瑩光澤的六品丹藥便完全變了模樣。
竟然是一只褐色的如指甲蓋般大小的蟲子！
那蟲子在火苗之上拼命蠕動，還想要掙紮一番。
丹衣完全融化，蟲子觸碰到火苗，便完完全全地僵死了過去。
雲知歧飛快地把它扔到臺子上，自己卻望着餘晚。
餘晚懂他的意思，從乾坤袋中拿出一方冰絲手帕，疊好後放在雲知歧的手掌心中。
雲知歧拿起手帕，慢條斯理地擦拭着手指。
裏裏外外，分外仔細。
好像接觸了什麽不得了的髒東西。
但确實是髒東西。
“這是什麽？”小師妹安子依問出了大家都想知道的問題。
餘晚盯着它看了許久，搖了搖頭。
饒是她在雲知閣中看了不少書，幾乎把修真界的靈草認全了，可眼前這蟲子，她确實不知道是何物。
她掏出傳訊碟，玉堂仙尊有些古板方正的臉出現在空中。
“仙尊，弟子打擾了。”
“竟然已經金丹後期了。”玉堂仙尊顯然有些震驚，望着空中的餘晚久久回不過神來。
他分明記得，餘晚下山時才金丹前期。
天丹宗弟子進階緩慢的魔咒要被打破了麽？還是說，只有餘晚才是這個特別的例外？
餘晚點了點頭，“弟子和師弟師妹們都通過了永元秘境的選拔，明日就進入秘境試煉。”
這又如一個重磅炸彈一般抛到了玉堂的面前。
“弟子此番是想請仙尊瞧瞧，這是何物？”
餘晚言歸正傳，把傳訊碟對準了托盤內黢黑僵死的蟲子。
玉堂仙尊仔細打量了一番，眉頭緊皺，面色凝重：“你們是從何處得來的？”
“此物乃君子絕，于上古殘卷中有載，不過應該千年前就滅絕了，怎麽會出現在你們這裏？”
“若修士服下這君子絕會如何？”餘晚認真地問玉堂仙尊道。
“傳聞君子絕入體後，即刻融入血脈根骨，乃至與神魂融為一體。不論此人在哪裏，操縱君子絕之人可以輕易探知其位置。”
“君子絕本身在體內可存活百餘年，操縱之人可以此蠱惑其心，直至将其煉制成傀儡。若死前仍未受感受，臨死時将會釋放出致命毒素。此物千年前多為修煉邪門歪道和專營暗殺的門派所用。”
玉堂仙尊此話一出，衆人齊齊變了臉色。
小師妹安子依更是吓得拉着明奕連忙退開了幾步。
餘晚明了點頭，忽而想到了什麽，輕聲問道：“這君子絕可有懼怕之物？此毒是否可解？”
玉堂仙尊沉思了片刻，“殘卷中也只是只言片語。”
“君子絕喜金懼火，天生神火可破世間萬物，亦可解其毒。若是用火靈根的靈火灼燒，約三十六個時辰也能将其燒死。”
餘晚看了眼一旁劍眉星目的精致少年，挑了挑眉：“天生神火？”
如果雲知歧是天生神火，似乎一切都說得通了。
玉堂仙尊點了點頭，“但神火消失，已逾萬年。”
“弟子明白了，今日多謝仙尊解惑。”
“萬事小心。”玉堂仙尊放心不下，叮囑道。
餘晚用琉璃盞将這些恐怖的小家夥們收起來，放入乾坤袋。
回春門為何會有這麽多千年前就應該滅絕的君子絕。
還想讓他們服用。
餘晚垂眸，恐怕回春門與天丹宗的關系，并沒有清和說得那麽美好。
一張美人皮下，究竟是冰清玉潔的根骨，還是歹毒致命的心腸？
“從今日起，若遇回春門弟子，切勿走得太近。”餘晚對着師弟師妹們道。
衆人齊齊點頭，知道這件事情并不簡單。
上輩子從來沒有注意到的陰謀，似乎正一點點地被揭開。
她不知道她如今能否有能力保護好宗門，還有……雲知歧。
若是被旁人知道他是天生神火，他定然會有危險。
餘晚在房中打坐，可想起今日發生的事情，難以靜下心來。
耳邊似乎有什麽在嗡鳴，可仔細聽去，又寂靜無聲。
她的神識擴展出去，一切無異，可總有什麽讓她內心惴惴不安，像是心中有什麽在翻騰洶湧。
餘晚睜開眼，看了眼遠處正在認真畫符的小師妹，想了想，自己走出了客棧。
華燈初上，萬家燈火通明。
今日擂臺結束，不少修士就要各奔東西。
自然是在離開之前好好逛上一逛，因此今日竟然比平時還要熱鬧三分。只不過他們并非如餘晚一般悠閑，而是希望淘到些別人未曾發現的寶貝。
餘晚走入人群，身邊走過一個個不認識的修士。
她的內心漸漸平靜下來。
以不變應萬變，沒有什麽好怕的。
修真界上一次的大動蕩還是百年前的妖族遷徙，這百年來一切風平浪靜。
幾乎所有的修士都在拼命地訓練，希望在這個內卷的修真界靠自己的實力獲得一席之地。以強為尊，恃強便可以淩弱，這個世界的人越發浮躁起來。
若是換做旁人，看到白送給自己的六品丹藥，恐怕無需多作思考，便會一口吞下，圖的便是那渺茫的晉升機會。
可餘晚重活一世，真正明白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的道理。
與其在根基不穩時追求進階，不如沉下心來夯實基礎，這樣才能事半功倍。
誰能想到以前內卷之王的天丹宗大師姐，如今的心态如此淡定從容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