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碗
一碗
餘晚又看見了那個賣靈寵的修士。
他身前的籠子裏有不少品質上佳的靈獸幼崽,可餘晚的目光卻被一只縮在籠子最角落的靈鼠吸引住了。
它的體型并不大,不過巴掌大小,看着病恹恹的。
身上還有些淺色的疤痕,若是不細看根本無法察覺。
一身灰色的毛,看起來和凡人老鼠無異。
可是剛剛它看了她一眼,眼眸清澈透亮,卻充滿了恐懼,顯得無比楚楚可憐。
“道友,這靈鼠怎麽賣?”餘晚蹲下來問道。
那靈鼠仿佛知道餘晚在看它,身子縮得更小了。
仔細看,還能發現一身絨毛因為害怕而微微顫抖。
“哦,這個啊,五顆靈石就行。”那修士不甚在意道,“這靈鼠能吃又沒有攻擊力,一個月都賣不出去,道友可要想好了。”
餘晚柔和地笑了笑,拿出靈石遞了過去。
“想好了,就它了。”看着怪可憐的。
她又買了些靈獸們都愛吃的積雪草、八香蟲,提着籠子往回走。
剛轉身,就見到二師弟顧久塵在不遠處用力沖自己揮手。
身後還跟着其他師弟師妹,連雲知歧都來了。
誰都能看出大師姐晚上心情有些低落。
安子依不過是畫了一張符箓,轉眼大師姐就不見了。
她馬上去叫其他人一起尋大師姐。
“師姐,我們發現你不見了,都擔心得不得了。”小師妹撲了上來。
若不是一出門就瞧見了遠處的大師姐,他們就要用傳訊碟了。
“我沒事。”餘晚笑了,溫柔地捏了捏安子依秀氣的鼻子。
“謝謝你們。”餘晚眼角有些潤濕,趕緊眨了眨眼。
這是她的家人啊。
不管如何,都會堅定地站在她身邊的人。
餘晚回到客棧,打開籠子,把買的食物都整齊地擺放在桌子上。
靈鼠本來看見如此多的人圍觀自己還怕得瑟瑟發抖,但許是餓得狠了,小心翼翼地爬了出來。
見這些人沒有打自己的意思,它飛快地抱起八香蟲啃了起來。
不過半晌,一整碗八香蟲就被吃光了。
靈鼠整個身子都快跌入碗中。
這是餓了多久呀,可憐的小家夥。
“吃吧,跟着我們不會再挨餓了。”
餘晚溫聲安撫着靈鼠,側臉在燭光中顯得溫柔無比。
可靈鼠炫完八香蟲,卻看也不看積雪草。
靈鼠的肚子肉眼可見的變得圓滾滾起來。
也許是這些修士太過友善,它竟然放低了戒心,心情愉悅地打了兩個滾。
大家眼尖地發現,靈鼠背上一塊灰色的毛變成了火紅色。
察覺到衆人的目光,靈鼠扭頭看了一眼。
頓時有些慌張,急忙用爪子捂住背,可因為爪子太小而難以碰到。
憨态可掬的模樣十分讨人喜歡。
“好了,沒事的,不會再有人虐待你了。”餘晚輕輕摸了摸靈鼠的小腦袋,看出了它的倉皇不安,安慰
道,“我們很厲害,會保護好你的。”
靈鼠愣愣地看了她半晌,呆呆地一動不動。
可身上的毛發卻一寸寸地從灰色變成了火紅色。
“這是……”顧久塵喃喃,他在百獸圖中見到過。
得火赤毛,外似鼠,生火山林中。
他的語氣裏充滿了不可置信,“火光獸?!”
火光獸可是上古神獸血脈,幼時十分脆弱。
可成年之後力可拔山,翻江倒海不過探囊取物。
“師姐,是不是我搞、搞錯了。”顧久塵還是有些回不過神來。
餘晚倒是更加鎮定一些:“試試就知道了。”
她的指尖忽然出現一團天青色火焰,向靈鼠面前遞了遞。
靈鼠的注意力霎時就被吸引住了,猛地撲向餘晚。
确切地說,是撲向了那團火。
靈鼠的小爪子抱住了餘晚的手指,小嘴微張,便把那靈火吞進了肚子裏!
它頓時露出了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
“是火光獸。”餘晚篤定道。
火光獸的食物從來不是什麽八香蟲、積雪草,而是——火。
所喜食物中,又以熾盛的烈火為最。
“我乃木靈根,并不适合收下此獸。大家都燃起自己的靈火,看看火光獸最喜歡誰的靈火。”餘晚柔聲對師弟師妹道。
她是木靈根,論起煉丹之靈火,早已掌握得分外娴熟。
可收下火光獸這樣的神獸,卻還是缺了些實力。
認主尚需看神獸自己的意願,這火光獸自始至終并未把她當做自己真正的主人。
師弟師妹們乖乖催動靈力,一個個眼神帶着幾分炙熱地望着火紅的小鼠。
這可是只存在于傳聞中的神獸诶!
二師弟顧久塵乃雷火雙靈根,他的火焰是深紫紅色,看起來頗有氣勢。
衆師弟師妹的靈火熊熊燃起,看着聲勢十分浩大。
而小師弟雲知歧似乎有些不甚在意,不過食指之間跳躍着一簇小小的火苗。
若隐若現,一副看着随時能熄滅的模樣。
然後……
火光獸轉頭一把蹿進了雲知歧的懷裏,眨巴着眼睛,渴望地看着他指尖的那抹火。
雲知歧修長的手指捏住它的後頸,有些嫌棄。
醜東西。
即便被如此對待,火光獸幼獸也絲毫不敢反抗,乖乖地待着。
餘晚心下了然,能夠讓火光獸如此渴求。
果然是天生神火。
“明日便要去永元秘境,大家今日早些休息。”餘晚吩咐道。
餘晚就要休息,卻被二師弟顧久塵喊住了。
“小師弟,是不是天生神火?”他的聲音裏有幾分苦澀。
君子絕、火光獸、玉堂仙尊的話,無一不是指向那個答案。
“是。”餘晚并不否認溫和點頭。
難怪連大師姐都高看雲知歧一眼。
顧久塵的心裏不知怎的就生出幾分酸楚,好像從雲知歧來了開始,一向與他親熱的大師姐忽然就有了更加親近的人,而自己仿佛永遠站在了影子裏。
一日築基、選拔排行榜第二、火光獸認主。
顧久塵是驕傲的,作為紫丹峰的二師兄,他一直追随着大師姐的步伐。
從不敢放松自己。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雲知歧來了,似乎一切都變了。
小師弟是天生神火,他那麽耀眼,那麽與衆不同。
“我知道了。”顧久塵垂下眼眸,聲音低低的,“師姐休息吧。”
餘晚敏銳地察覺到顧久塵的情緒不好。
是了,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少年郎,方才那麽賣力,卻沒有得到火光獸的認可。
想來是十分受挫的吧。
“你很好,”餘晚開口道,“你打敗了千法派元商陽,這是無數法修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只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機緣。”
“天生神火也好,肉體凡胎也罷,”餘晚神色堅定,“只要堅守道心,用自己合适的方式修煉,便可有所作為,不會被天道所辜負。”
“你我皆是肉體凡胎,不必庸人自擾。”
小師弟一日築基時她也不是沒有自卑過,可每個人生來身份不同、資質不同。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要修,自己的路要走。
若是沉溺于無端的比較,便會自怨自艾,滋生心障。
“久塵,你明白嗎?”顧久塵聽到餘晚這樣問道。
一聲久塵,似乎又回到了從前山裏的時光。
清苦卻純粹。
“我明白了。”回答餘晚的是顧久塵輕柔卻認真的少年音。
卻說這頭,雲知歧見火光獸眼巴巴地瞧着他,便燃起了一縷神火給它。
也不知道這神獸是怎麽做到的,竟然把神火抓了下來。
如同點心一樣抱在懷裏小口小口地啃着。
一縷火卻愣是啃了半天,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麽堅固無比的食物呢。
神火進了火光獸的肚子,這小鼠就忽然增大了一圈。
它只感受到體內火氣膨脹,忍不住在臺子上轉了兩圈。
又突然感到暈頭轉向,竟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呼嚕呼嚕地睡着了。
雲知歧伸出手指慢悠悠地戳了戳它,毫無反應。
“師弟可要給這火光獸取個名字?”三師弟鐘然剛洗漱好回來,笑問道。
“名字?”雲知歧撐着下巴看着它。
“據說禦獸師會給自己的每一個靈獸都取名字呢,應該是更好地建立聯系。”鐘然以為小師弟不了解修真界的習俗,科普道。
雲知歧确實不大了解。
不知道想起了什麽,他的眼中忽然有了一絲笑意。
“嘶。”鐘然被雲知歧突然的笑晃了眼,搖了搖頭。
難道小師弟是尋歡宗流落在外的弟子?
這也長得忒好看了些。
“叫一碗,師兄覺得如何?”雲知歧問道。
這還是雲知歧第一次叫他師兄,鐘然都有些受寵若驚了。
“哎,哎。”鐘然下意識達到。
過了會才察覺到不對勁。
“師弟為什麽取這個名字?”
一碗,和大師姐的名字怪像的。
雲知歧對這小家夥有了些好感,把它提到了床榻上。
這小鼠看着軟綿綿的,睡硬石板桌讓人覺得硌得慌。
雖然他一小點火就能把桌子燒成灰。
“因為它一來就吃了一整碗八香蟲。”雲知歧答道。
小師弟也沒有那麽不平易近人嘛,鐘然心想。
看來平日裏可以和小師弟多交流交流。
要不要提醒小師弟呢?
唉,算了,想必大師姐也不會為了這點小事生氣。
“原來如此,那便叫一碗吧。”鐘然道。
這兩人卻全然忘記過問火光獸本獸的意願。
雲知歧摘下腰間翠綠色的樹葉狀玉佩,牢牢地握在手中,方才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