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邂逅

邂逅

前話有言,設宴的是布政使家的三娘子。

所謂布政使,掌一省之行政、財賦,為從二品,乃巡撫之屬官。

到底是三品往上的大員,又是臨安數一數二的富戶,石玉階上迎賓的侍女皆都容貌清秀,衣着考究,眉眼含笑,規行矩步。

溫酒一行跟着引路侍女往內而去,繞過前院及正房,約有一刻鐘功夫才至待客的園子。

可喜今兒春和景明,姑娘們談笑間行路也并不枯燥。

溫酒一路行來,見其府宅雕欄玉砌,盡善盡美,待邁入園中,又見花團錦簇,清溪瀉雪,亭臺樓閣皆以紗幔為飾,氣氛朦胧,以她作為侯府千金的見識與品味來看,這宅子處處都透着精致富奢,卻又不落于俗套,一派風雅大方之勢,可見這家的女主人是花了心思在上頭的。

“月妹妹,可把你們盼來了。”

園東有間六角紅漆亭,從內走出一位身段高挑的紫衫姑娘,正笑容款款地沖着江清月等人輕喚着,她便是葉家三娘子,名舒心,起宴的東道主。

江清月三姊妹是常客,上前一番見禮後,亭內的視線多都挪到了溫酒身上。

今日之筵,受邀者衆多,亦多是熟客,倘或有那麽一兩個生面孔,模樣又出挑,便極易引人注目。

江清月挽着溫酒,先為之容:“這是我姑母的女兒,姓溫名酒,前些時日剛從上京來家下探望祖母。”

原是皇城裏來的人物。

視線一道道聚過來,或是打量,或是好奇,溫酒絲毫不露怯,高門顯戶教養出的孩子,禮儀規矩都是刻進骨子裏的,她露出恰到好處的笑顏,端正一禮:“溫酒見過諸位姐姐。”

叫她們姐姐,這是自謙的說法。

江家算是本地了不得的大家,除卻江家大老爺擔任巡撫,領兵部侍郎銜,是實打實的封疆大吏之外,原江家四姑娘,也就是溫酒的母親,早些年嫁給南安侯世子也是一樁美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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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衆人再看溫酒的眼神就變得微妙起來。

“溫妹妹多禮了,既遠道來了,合該叫我一盡地主之誼,萬莫拘束了。”

葉舒心爽朗一笑,拉過溫酒坐下,她身上有着和江清月一樣明媚的氣質,像個小太陽,笑容裏淨是溫暖的味道。

“我說溫妹妹怎麽瞧着一股貴氣,道是如此,”亭下有位姑娘如此笑說。

“可不是嘛,”亦有人笑嘻嘻接話。

這是客套的話,可以說是稱贊,并無惡意。

原本這樣的宴會除了玩樂湊趣外,也有結交的意思在裏頭,溫酒這樣的身份,人打眼瞧着也算和善,便說她是個拿鼻孔看人的,也自有人捧着,況幾句話說下來,已有了讨喜的品質。

園子裏複又熱鬧起來,你一言我一語的,并不十分殷勤溫酒,也不曾冷落旁人,是恰到好處的氛圍。

正當話時,亭外又有新客。

當先走來的女子穿一身雪白的衣裙,道路兩旁是盛放的牡丹芍藥,兩相映襯之下,很有些人比花嬌的味道。

“我來遲了,還請諸位姐妹見諒。”

白衣姑娘也往亭中來,溫酒瞧見她漂亮的面孔,雪白的紗裙層層疊疊,飄飄欲仙,烏黑的發絲間只綴有幾點繁花,鬓邊兒斜斜垂一只并蒂海棠銀步搖,珍珠流蘇随着她的步子輕輕搖曳,美人奪目。

“咱們才說呢,蘇姐姐莫不是貪睡誤了時辰,可巧你正來了,快些來坐罷,”葉舒心起身相迎。

蘇姓姑娘輕撫衣裙緩緩落座,眼波流轉間,瞥見溫酒如玉的面龐,心下窒了窒,生出幾分意外,但未表露出來。

葉舒心熱心為她引薦:“這位溫妹妹是月妹妹的表姐,上京來的嬌客。”

語閉,又轉頭朝溫酒笑說:“這是蘇家姐姐,我們臨安的第一美人哩。”

蘇姑娘全名蘇雲端,乃是按察使家的千金,因其相貌出衆,才情過人,品行高潔,家世卓越,素有臨安第一美人之稱。

蘇雲端聽葉舒心這樣同人介紹她,忙擺擺手,這樣的名聲多是被人捧出來的,便說她自個兒心裏就這麽想,也不好倨傲認下,只嗔怪道:“葉妹妹慣會打趣人的,哪門子的第一美人,我……”

不待蘇雲端說完後頭的話,一道驕矜的女聲忽然從旁冒出來:“誰說不是呢,我瞧這位姑娘竟比蘇家姐姐還要美上幾分,別不是咱們臨安第一美人的名頭要換人做了吧,呵呵。”

溫酒納罕的循聲望過去,不論上京還是臨安,貴女們都系出名門,一言一行都有章法,平日裏說話無不是輕聲細語,這位姑娘到很是不同,聽這聲兒,中氣十足的緊。

更要緊的是她話裏頭的意思,叫人好不尴尬。

那姑娘幾步入了亭子,想是方才衆人光顧着說話沒注意到她。

只見她穿一身紅色描金繡芍藥薄褙子,下搭一條金絲繡花長裙,發髻高聳,中間頂着一尊足金點翠鑲珍珠玉石發冠,左邊鬓間插着一支金絲嵌紅寶石點翠墜珍珠步搖,右邊簪着兩支玉釵,發髻側邊兒和下首還有簪花、發釵若幹。

脖頸上還帶着孔雀綠翡翠珠鏈,足足纏了兩圈。再看露出來的十根手指,朱紅蔻丹,右手食指上套了一只赤金嵌綠玉指環,左手小拇指帶了只粗圈金色指環,腕上還套着一對赤金環珠玲珑镯子。

溫酒:……

好生富貴的裝扮。

江清月湊近溫酒咬耳朵:“她叫李蓮玉,是首富家的千金。”

蓮玉,名字到很雅致。

李蓮玉話落好一陣都無人接茬,她和蘇雲端不對付人盡皆知,一時間,亭裏亭外的人都存了瞧熱鬧的心思,一會兒瞧瞧蘇雲端,一會兒再瞅瞅溫酒。

兩個俏生生的姑娘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兒,可若真要分個高低也并不難,不是她們偏頗誰,老話說的好,美人在骨不在皮,可偏有人不僅皮相美,骨相也勻稱,恰好溫酒兩樣都占了,這不高下立見麽。

七七八八的視線掃來掃去,溫酒如坐針氈,只低着頭一味喝茶水,這種時候,她一個外來人,還是少開口的好。

葉舒心尴尬笑了笑,正要出來打圓場,卻聽蘇雲端淡笑說:“天外有天,世上哪裏都不缺好顏色,美不美的,原就是大家的頑笑話,我是從來未當真的。”

話是這樣講,究竟心裏頭怎麽想的,也就只有她自己省得。

這話聽在多數人耳裏,很是識大體,李蓮玉卻是嗤之以鼻。

哼,裝。

眼見李蓮玉還要再開口,未免她再說出什麽冷場子的話攪了氣氛,葉舒心忙岔開了說:“李妹妹來的正是時候,前頭已備好了宴席,想是大家都有些餓了,咱們這就移步吧。”

若不是兩家有些親戚關系在,葉舒心也并不很願給李蓮玉下帖子。

有了這點子熱鬧做開胃菜,衆人興致頗高,一齊說笑着往設宴的場地走。

幕天席地一場賞花宴,飲花露,食花糕,行花令。

男女賓客間只隔着一道镂空石雕窗花牆,兩邊兒說笑聲互相傳過來,別有一番趣味。

席上有味百花酒,顧名思義,是用百種鮮花釀制而成,入口醇香,餘韻無窮,溫酒不覺飲下數杯,忽覺一陣尿意上湧,她同江清月耳語一番後,便命春黛叫侍女引她去淨房。

——

這廂容懷帶着空青剛從抄手游廊上下來,行到一個拐角處,正往前走着,冷不防撞到了人,懷中一暖。

容懷下意識扶住對方的身子,觸手一塌嬌軟,像是抱過的小貓一樣柔軟,鼻腔裏也鑽進些女兒家的馨香,好聞的緊。

待懷中人擡起頭來,那是怎樣一副姝色,後頭一直跟着的空青暗暗驚呼,這不是那會兒馬車裏見過的漂亮姑娘嗎?

容懷先空青一步認出來,心裏翻起些不知名的喜意,連他自己都有些摸不着頭腦。

溫酒擡眸看對方一眼,站穩後很快退開身子。

容懷眨眨眼,手心的溫軟立時消失,顯得空空地,又靜靜垂在袖口。

溫酒沒有怎麽去看他,暗自懊惱自己走路不當心,居然撞人家懷裏去了,低着頭道:“抱歉。”

聲音有點惱,有點軟。

“姑娘無事便好。”

他似是笑了下,聲音很動聽,像溪水淌過地面,輕輕淺淺的。

話到此處,溫酒忙和春黛離去了。

“想必這位姑娘也是來赴宴的,咱們可真是有緣啊。”

空青盯着溫酒遠去的背影還在兀自感嘆着。

容懷摩挲了下指腹,回過神來突然敲了敲空青的小腦瓜:“走了。”

不遠處的望月亭上,正站有一人,方才底下發生的一切,盡數被她納入眼中。

“姑娘,醒酒湯來了。”

蘇雲端回過神來,伸手接過青瓷小碗。

侍女眨眨眼,悄然道:“姑娘,方才我過來時見着懷王殿下了,等您醒了酒,咱們就快些入席吧。”

席筵上衆人正在行花令,也就是作詩一句,其中含有“花”字便可。

蘇雲端剛坐下,冷不防被人點名:“蘇姐姐回來的正好,咱們正行花令呢,你素來是個肚才好的,快給咱們露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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