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昨夜一場大雪下得扯絮飛棉,酣暢淋漓,到了第二天,便是個大晴天。

一部分靠着陰寒之氣修行的魔族見到這樣的日頭,忙抖落肩上厚厚的雪,從打坐入定的高臺上翻身飛下,跟禦駛者煞氣飛馳而過去買早點的同族打聲招呼,回到屋子吃一碗剛做好的玉屑飯。

凜朔峰半山腰那個靈獸宮的屋頂就在這樣一派祥和的氛圍中被炸上天的。準确來說是被火焰沖上了天,然後又原路返回了。

彼時更早些時候,悶在被窩裏的白諾諾其實已經醒了,只是身體尚不能動彈。這主要有兩點原因,還都是和她那個同/床的人有關。

其一是因為昨晚與她同/床的人折騰了太久、太厲害,原因自不必說。

其二便是因為她醒來之後不僅腰酸背疼,而且還困在一雙勁瘦有力的臂彎當中。她光潔的後背貼着光潔的前胸,維持着這個姿勢已經不知道多久,自她醒來便是如此,實在有些難受。

衾褥下,她小心翼翼試圖掰開羽玄一根手指,然而剛捏住他的食指,那原本貼合在她腹部的手竟開始向上移動,直接甩掉了她的手!

白諾諾雙眼赫然睜大,卻聽後面的人鼻息靠近,呼在她頸側,又酥又麻:“糯糯……”說完還蹭了蹭。

許是說話人半夢半醒的緣故,這話音色有些沙啞,配合上那少年一般玉石敲擊的原本音色,顯得像是撒嬌一般。

“娘子,你當真只吃青菜素食麽?怎麽多日不見,這裏竟然豐腴了不少?”

白諾諾被他抓得癢了,掙紮一下,只聽他繼續道:“我此次出征,找來一個很會做菜的修士,今天就讓他給你做幾樣嘗嘗,如何?”

“嗯……可他給兔精做過菜嗎?”白諾諾轉過來看他。

羽玄輕笑兩聲,從衾褥中伸出一只手刮一下她的鼻梁,“我早問過了,你放心,他确實以前沒做過,但是這一路上也被我訓練出來了,包你滿意。”

白諾諾彎起眼睛笑,湊過去,用鼻尖蹭他的鼻尖,“那就謝謝夫君啦~”

兩人枕在同一個枕頭上,又說了一會兒話,笑聲穿出簾帳,融進從窗外透進來一抹暖陽裏,博山爐的青煙袅袅升起,直至彌散于房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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簾帳內的笑聲變成了輕微的喘/息。

半晌過後,白諾諾披上中衣坐起來,烏雲長發披散在肩頭,又斜斜地如簾幕般往手臂飄去,不過此刻她顧不上整理,食指上接了一只傳語蝶。

羽玄随後坐起來,替她把垂向手臂的長發攏到耳後,露出那張嬌俏的側臉。

他從後面環腰摟住她,在頸窩落下一吻,看到那傳語蝶便問:“岳母岳丈送來的?”

作為能大殺四方的魔主,輕易便能看穿這傳語蝶的來處。

白諾諾沒覺得這有什麽稀奇,只是有些為難,不知道該不該在這時候讓傳語蝶說話……

“不聽麽?”羽玄面上的表情在逐漸變冷,盯着她道:“既然是岳母岳丈送來的,有什麽是本座不能聽的?”

羽玄常年征戰在外,難得回來一趟,是以白父母早就習慣有什麽話直接送給白諾諾,沒想到羽玄還會有在場的情況……

白諾諾感覺貼在身上的這尊大神氣壓正在逐步降低,心說這次是在劫難逃了。只能硬着頭皮對了口訣,那傳語蝶單負責傳語,其它事宜概不負責。

白母的聲音率先從扇動的蝶翼流淌出來:“糯糯,你還好吧?昨天團團哭着跑回家,說她姐夫要剝了她的皮做麻辣兔頭,還把你獨個兒趕回了房間,可有這回事嗎?”

這第一句就已經讓羽玄非常不高興了。

白諾諾低下頭,完全不敢想象羽玄是什麽表情。

接着白父打響了第二炮:“糯糯,你聽阿父說,這些年你也沒少在羽玄那“孽障”那裏受委屈,阿父都知道,當初你執意要嫁給他,阿父就說過你不會幸福,但家你是随時都能回的,你若是想反悔,阿父阿娘都會在家……”

“啪啦!”

脆弱的傳語蝶應聲而碎,化成小的光斑,還沒落到衾褥上便消失不見了。

羽玄的臉已經黑成了鍋底灰,咬牙切齒地冷笑道:“真是疼愛女兒的好父母,讓本座這無父無母的‘孽障’好生羨慕啊。”

白諾諾無奈地捂住臉,“這都是誤會,昨天我應該攔住團團,讓她別回去瞎說的……”

“聽岳丈所言,這些年你也沒少向家裏抱怨吧?本座待你不好,讓你受委屈了,是嗎?”羽玄的聲音就響起在頭頂。

剛剛還溫柔摟着她的雙臂此刻已經成了禁锢,讓白諾諾後脊生寒。

“我、我從沒抱怨什麽。”她确實有過那麽幾次抱怨,在白團團的鼓動下。

羽玄勾着她的下巴令其和自己對視,“你都跟你父母抱怨過我什麽?”

言靈咒法發動,白諾諾的嘴不受控地動起來,她驚恐地聽到自己說:“我說羽玄有時候着實有些任性,我不過是有一次忘記了成婚的紀念日,他便将我從寝殿趕出去,讓我獨自睡在招待客人的暖閣裏。”

白諾諾絕望地閉上眼:“我還說過羽玄不知道為什麽竟把我做的飯菜倒掉了。一同踏青的時候,我只對他說了一句‘你的鞋子和衣裳不搭’他就将我獨自扔在湖邊,害我自己找了很久的路才回去……”

後面的還有很長,白諾諾以為自己真的只抱怨過那麽幾條,沒想到經年累月加起來,竟也……頗為可觀。

等到說完,羽玄的臉已經鐵青到與石板無異,任憑白諾諾如何道歉都沒能緩和,頓了半晌,他才幽幽開口:

“本座從未虧待過你,你覺得委屈,不妨多想想自己有沒有錯。若是在這裏呆膩了,有的是人替你。”

白諾諾驚愕地看向他,眼中的酸澀難以抑制,淚水逐漸湧了上來,她只能死命咬着唇才能克制着不讓淚珠滾落,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哼。”羽玄冷冷看着她的臉,忽地笑了一聲。

偏在此時外面有人來。

“魔主,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在外看門的小厮阻攔道:“魔主正在和夫人休息,誰都不能打擾!”

“羽玄……”白諾諾擡手要去拉他的手臂,卻被猛地推開,跌坐在床上。

“本座平日對你太過縱容,讓你得意忘形了,待本座回來,你道歉的話不夠有誠意,你們全家都要從凜朔峰滾出去!”

羽玄換上慣常穿的紅衣打開殿門,外面的強光瞬間照進來,潑灑在他的長袍上。這次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那身衣裳的下擺是盛放的火蓮,在羽玄跨出門檻時揚起來,真如同火焰熊熊燃燒一般。

外面的人見到羽玄出來,激動得将聲音在太高了幾分,以至于寝殿裏也能聽的真切:“魔主,之前救下的那頭雲獅豹尾獸從靈獸宮逃了,還毀了幾座殿宇!我們修為不足,實在制不住它,您快來看看吧!”

“逃了?正好,看看現在到底誰的火氣大……”

聲音漸弱,在聽不見了。

殿門開合之間,外面的冷氣倒灌進來,激得白諾諾一陣瑟縮。

怎麽辦……

白諾諾抱膝蜷坐在床上,等他回來再認真解釋?可是他好像從來沒對自己這麽生氣過,平時再怎麽樣也只是發發小脾氣,哄一下就好了,這回他可能是真不高興了。

畢竟她以前可是從沒有在他面前抱怨過他有什麽不好的,說的都是好話。一股腦讓他知道自己背地裏說過這麽多他的壞話,簡直就是決堤般的災難。

覆水難收,他修為又那麽高,尋常的失憶靈藥和法器根本不起作用,到底該怎麽辦呢?

房間裏仿佛還回蕩着羽玄臨走時那聲嚴厲的暴喝,震得白諾諾耳朵疼。換好衣服逃出房間,立刻就被一片白光刺到眼睛,眯了一下。

守門人已經走了,院子裏又只剩她一個,積雪壓積雪,此刻除了通往大門的路,其他地方的雪已經将近到了人的大腿,太陽普照,簡直一片璀璨。

她的院子向來都無人打理,那些小厮傭人是專門服侍羽玄的,如今他又在氣頭上,他一走,其他人也就跟着走了。估計今早說的那頓飯也泡湯了,算了,這種希望落空的事情也不知發生過一回了。

白諾諾忽然看到幾滴水珠掉進雪地,陷出幾個小小的深坑。

再一摸臉上,竟然濕滑一片。趕忙用袖子抹,卻越抹越不幹淨,最後只能捂着臉痛哭起來。

也正是在這時候,不知怎麽,竟感覺氣溫越來越高,仿佛天上的太陽正在墜落,白諾諾剛擡起頭,猛地一股熱浪裹挾着磅礴的靈力傾山覆海一般湧來。

她只來得及架起最簡單的防禦罩,腳下厚實的積雪瞬間化為一灘水,甚至有些來不及化水就成了熱汽,向上蒸騰而去。

那股熱浪所裹挾的靈力太強,白諾諾只抵擋了一瞬間,防護罩便被沖散了。地上映出一頭巨獸的影子,身形之大竟遮擋了陽光,占據了大半個院落。

一聲巨吼震耳欲聾,白諾諾捂住耳朵看去,一頭身披火焰般絨毛的靈獸正站在院牆上,由于琉璃瓦承受不住那樣的重量,紛紛崩裂粉碎,稀裏嘩啦摔進雪堆裏,竟沒發出多少靜音。

白諾諾作為弱小的兔精,最害怕這種巨型的靈獸,但她的修為好歹也比妹妹高,只吓出了一對外面雪白裏面粉嫩的兔耳朵。

那靈獸目光如炬,渾身的絨毛都在熊熊燃燒,像一頭着了火的大獅子,尾巴卻是細長的,來回甩弄,似乎覺得剛才那一口吐息甚是好玩,于是決定再來一口。

白諾諾眼睛瞪得渾圓,倒映出的正是這靈獸噴出第二口的場景。但好在她及時反應過來,撒開腿就要跑,兔子彈跳能力驚人,迅速閃到了牆角處。

熱浪滔天,一團赤紅的火球遮天蔽日飛進院子,将地上的水蒸騰為氣,徹底消失不見。

雖然性命無憂,可院子應該是住不了了。白諾諾貼着牆角別過臉去,滾燙的熱流讓她呼吸都有些痛了。

自院子後方破空劈來一道劍意,強橫地抵住火球,教它再前進不了半分,之後又将其一分為二,劍意的餘波将整團火焰分解殆盡,就連那頭靈獸也沒能躲過,被這劍意推下院牆,可憐兮兮地嗚咽一聲,再沒了動靜。

白諾諾震驚地看着這一切,依舊保持着原來雙手張開在胸前的姿勢,稍微動了一下,便聽到一聲怪響。

她的眼珠來回轉了兩圈,那聲音仿佛怕她沒聽見是的,拖長了再來了一次。

這回白諾諾聽清了,好像是身後房梁的聲音。

“轟——!”

煙塵彌漫,她住了有将近五十年之久的院子被剛才那道劍意對半劈了。

好消息是,她人沒事,沒受一點傷。

壞消息是,不僅她院子沒了,好像連帶山頂上的結界也被這劍意劈開了。

此刻天地間正在下一場水晶雨,那雨正是結界的碎片組成的,但并沒有真正落到地上,而是在半空中就消失了。

因為那道劍意還在,它來的時候幾乎是無聲無息的,但是力量之強悍,白諾諾此生未見,正是那劍意融化了結界的碎片,使其還沒落地便被消磨幹淨了。

然後,白諾諾就聽見了那相隔僅百年的聲音。

“糯糯,別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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