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離懸境·大空山
茫茫大雪遮天蔽日,一直仙鶴如同穿雲之梭飛速掠過,在即将撞上崖壁時打了個旋,最後還是沒站穩,腳下的石子滾落山崖,轉眼消失。
騎在仙鶴上的修士翻身下來,火急火燎沒入崖壁之中。
崖壁之中乃是一片春意盎然的桃園,嫩草遍地,花葉扶疏,只是當中有兩名身穿雲紗的老道正打得不可開交,将花與葉都化作利刃,飛得漫天卷地。
洞府門口處的草地上,兩名小道童一人趴在一個大酒壇上,醉醺醺地正劃着拳,忽然見到有客人來,連忙踉跄起身,一揮袖子便醉意全無,光着腳跑來作揖。
“是清逸修士來了。”
“道極長老正在和廣濟長老切磋武藝……”頓了一下,才道:“已經三天了。”
清逸驚訝道:“何事要鬧成這樣?”
“三天前道濟長老來詢問風間長老恢複得如何,廣濟長老說風間長老去尋他弟子了,于是兩位長老便打起來了。”
風間是蕭翊的道號,雖然人已經仙逝百年,但他的道號與事跡依然廣為流傳。
其實清逸來也是想秉明此事,他在回來的路上遇到了蕭翊和白諾諾,以為是自己看花了眼,沒想到竟是真的。
兩道童解釋完原委,便跑去向兩位長老通傳,桃園仙境這才消停下來。
廣濟是個好脾氣的,一邊擦汗一邊笑呵呵道:“是清逸來了。”
清逸向兩名長老行禮道:“弟子在路上看見了風間師叔祖和他的徒弟,甚是驚訝,便想來找師尊詢問。”
“什麽?!”道極剛按下的火氣再次竄起來,“他真把人帶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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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便又揮劍砍向旁邊的廣濟,“都是你惹的事,現在好了,人都回來了,你讓浩蒼仙宗的顏面往哪擱!”
廣濟被砍得連連後退,臉上仍是笑眯眯地,勸道:“既然已經回來,那便不要再去追究了,如今魔主侵略在即,說不定這是件好事呢。”
“好你個頭!”
桃園間再次葉雨飛花。
袖手伫立的兩道童無奈地對清逸聳了聳肩。
*
離懸境·彌彌山
終年封印解開,冰封的山脈眨眼間回春,冰雪消融,枯樹抽芽,被大雪掩埋的草廬、屋舍、田園重見天日。
白諾諾開了幾扇門,又跑到草地上她曾和蕭翊親手搭建的木臺,那兩個入定時所坐的地方猶在,甚至還有一粒棕黑的果幹,是她在被趕走前來不及清理的。
彌彌山不似大空山常年被廣濟用風雪避世,白諾諾喜歡在草地上曬太陽,這裏便從沒有烏雲。只是百年前蕭翊身死,彌彌山才第一次被烏雲遮蔽。
一遮就是百年。
白諾諾撚起那枚果幹,忽覺鼻尖一陣酸澀,仰起頭看向一旁的蕭翊,“師尊,徒兒以為再回不來了。”
她将果幹攥進手心,起身撲入蕭翊懷抱,忍不住失聲痛哭。
蕭翊表情仍是淡淡的,幫她把交纏的發帶松開,輕撫她頭頂,道:“為師也沒想到。”
彌彌山是離懸境最高的山,一半在雲端之上,寒風凜冽,一半在雲端之下,四季如春。雲端上的山峰有一座白玉玲珑的殿宇,名字就叫玲珑殿,是風間上人蕭翊的住所。
蕭翊傷勢未愈,用清塵訣将殿宇清理一番,便繼續入定了。諾諾在旁侍奉,不知過了多久,蕭翊才又重新睜開雙眼。
“師尊好些了嗎?”白諾諾關切道。
“除非另一半魂魄回歸,否則為師的傷只能緩解,不能痊愈。”蕭翊平靜道。
這些天白諾諾一直有個猜想萦繞腦海,之前沒有機會詢問,現在安定下來,覺得是時候了,便開口道:“先前羽玄曾說,自己中過萬奇峰峰主的《分魂挫骨劍法》,這劍法能将人的神魂一分為二,難道當初,萬奇峰峰主是為了将師尊複活,才這麽做的嗎?”
蕭翊那雙平湖般的丹鳳眼看着她,輕點一下頭。
白諾諾這才意識到,原來這猜想是真的!羽玄并非偶然和蕭翊長相肖似,他們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當年為師與魔主大戰,靈力相撞,我們互相探究到對方的過往。他對為師說,他也并非無可救藥,只是遭遇不同罷了。人都有善魂與惡魂,為師也不例外,他說自己敗了,可也要讓為師看看自己的惡。他便用了某種奇術,壓制了為師的善魂,只留惡魂逍遙。”
大戰結束,蕭翊斷了一截手臂,死後屍身不翼而飛,只留下那一截手臂。蕭翊的屍身受了那奇術死而複生,從浩蒼仙宗的墳場禁地逃了出去,卻沒帶走那一截斷臂。
更奇的是,百年之後浩蒼仙宗竟尋得妙法,從羽玄神魂中分得了那被壓制的善魂,以殘留的斷臂為源頭,重新生長出了一副新的肉/身,這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推斷出事情的前因後果,白諾諾覺得自己腦袋仁疼。
原先她敬重蕭翊,心中雖然有旖旎的心思,可從不敢對外言說,她一直以為,這份心意要保留到她死亡的那天。
可誰想到蕭翊李凱得那樣突然,她又在浩蒼仙宗飽受欺淩,見到羽玄的那一瞬間,她真的什麽都不管不顧了。
如今她的這些心思,早就在蕭翊見到羽玄,得知她二人關系時被探知得明明白白,好在她經過這麽多年的流言蜚語,臉皮早就厚比城牆,唯獨怕的,是師尊疏遠她。
這些天的相處中,白諾諾感覺到了蕭翊不同于百年前對自己的親近關切,變得更冷淡了許多。這讓她的心一直懸在半空,生怕自己做錯了什麽,心心念念的師尊就要離她而去。
白諾諾當即跪倒在地,把頭壓得低低的,“師尊,你罰徒兒吧。”
蕭翊訝異道:“為何要罰你?”
“徒兒對師尊起了那般心思,還誘使師尊惡魂與自己成婚,該罰!”
蕭翊卻沒說什麽,反倒扶她起來,難得露出些笑意。
“實不相瞞,你喜歡為師,為師心裏甚是歡喜。”
白諾諾又驚又赧,一時承受不住“噗”地一聲,兔子耳朵暴露出來,竟是連白絨下的嫩肉都紅透了。
“師、師尊可是當真?”她顫抖着兩手拉住蕭翊。
蕭翊勾唇道:“你想和為師成婚麽?只嫁了一半,須得添上另一半才完整。”
“自然想極了!”白諾諾激動道,雙腿一彎跌進蕭翊懷裏,眷戀地聞着那淡雅的郁金花香,“徒兒不會是在做夢吧?”
*
蕭翊将琉璃殿裝點一新,兩人換上紅裝,對着天帝,對着彌彌山結為夫妻。
只是蓋頭挑起的瞬間,白諾諾看到身着紅袍的蕭翊有些恍惚,以為眼前人是羽玄,但很快便看出兩人氣質相差千裏,絕不是同一個人。
他們以甘露為酒,交杯飲盡,随後相對坐在紅綢帳下,燭火瑩瑩。
“糯糯。”蕭翊說完又微微笑了一下,喚道:“娘子。”
白諾諾面頰緋紅,嬌聲應道:“夫君。”
想到這稱呼幾日前還是對着羽玄,白諾諾便有些五味雜陳,忽然又想到一件事,拉住蕭翊道:“我親族還在凜朔峰下居住,雖然羽玄不會對他們怎樣,但也應該接來這裏才是。”
“放心,完婚後我們再去要人,他斷不會不給。”
有了他這句話,白諾諾才放下心來。
蕭翊輕輕捧起她的臉,“糯糯,你什麽都不用怕,以後有吾在,你不會再受半點委屈。”擡手便去摘她頭上的發簪。
幾根金釵卸下,白諾諾軟緞一般的烏絲披散下來,顯出一種乖巧的靈動。
蕭翊沖她笑了笑,“睡吧。”
他将床榻裏側讓給白諾諾,自己在外側和衣躺了下去,蠟燭頓時熄滅。
白諾諾躺在裏側:?
怎麽感覺少了一個重要步驟呢!
腦海中陡然閃現當年和羽玄洞房花燭的場景,當時他盯着白諾諾上下左後看了好半天,撫着下巴煞有介事道:
“本座縱橫魔界多年,見過衆多或成雙、或成群的道侶,從未想過自己也要娶妻,可如今見了你,竟覺得甚是合适,奇哉怪也。”
那時候白諾諾還不知道羽玄身世,以為他只是湊巧長得與蕭翊相像,便哄他道:“說不定你我是天定的姻緣,否則為何我一見到你,也覺得甚是合适?”
羽玄贊許地點點頭,将火紅的袖口一卷,說道:“你可以親本座了。”
白諾諾猛然一驚,意識到雖然兩人屬一善一惡,性格大相徑庭,但畢竟是同一個人,也許這一部分被那半惡魂分走了也未可知.
畢竟那一半……除了一開始需要人點撥,後期可是會得很呢。
白諾諾立刻翻身爬到蕭翊胸口,果然看到那雙清冽的眸子困惑地看向自己,“怎麽了?睡不着麽?”
是睡不着啊!當年羽玄在大婚後的一個月,都沒怎麽讓她睡過好覺!如今師尊卻關心自己睡不睡得着……不知道該感動還是該悲傷。
白諾諾小雞啄米似的飛速在蕭翊唇上點了一下,心跳立時加速。
然而換來的依然是清冷師尊疑惑的眼神,“這是何意?”
身為修真界的傳說,天道眷顧而寵兒,鼎鼎大名的風間上人不懂什麽是親嘴,實在是一件令人崩潰的事情。
白諾諾內心搖頭嘆息。
“師,額不,夫君,”白諾諾咬了咬唇,“夫妻成婚之後,還要做一些更加親密的事,方能是真正的夫妻。”
蕭翊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方才的便是親密之事?”
“……之一。”白諾諾道。
“哦?那還有什麽?”
白諾諾在這問答之間逐漸認命,施法讓紅帳垂下,兩人的交談便掩映在一片旖旎缱绻之中。
“我教你。”
“好。”
“先這樣,再……不對,是這一邊,啊!等等……好,對了……”
男人低笑傳來,“原來如此,當真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