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第 10 章

暗紅的梅花長袍松垮垮披在他身上,胸前袒露,露出兩排駭人的肋骨痕跡。簡直就是皮包骨。

白諾諾看到,他手上拿了杆煙槍,錦繡煙袋晃晃悠悠地綴着。

他深吸了一口煙,仰起頭,喉結吐出,仿佛要劃破他細嫩的皮膚,餍足地呼出蒙蒙白霧,他的身體本來就有些透明,被這煙霧籠着,更加似真似幻。

“蕭翊……”白諾諾晃了一下身旁的人,渾身的肌肉繃緊。

那人掐着嗓子嬌笑:“你叫呀,這會兒叫醒了他,他也看不到孤的~”

白諾諾收回手,“你是誰?怎麽會出現在這的?”

這地方詭谲神秘,雖然到處都看不見什麽人,但是難保他們剛才出去那一遭被什麽東西纏上了,跟到這裏來。

然而那人卻慢悠悠抛出了一個驚人的回答:“在孤的屍骸裏,竟然還問孤是怎麽來的?可笑可笑。不過孤卻不必問你們是怎麽來的——因為這次重逢,是孤早就計劃好的。”

說完又對諾諾擺了擺手,“哦,你不算,他們兩個算。哈哈!”又深吸一口煙,噴吐出大團煙霧。

只是這煙霧僅在他周圍缭繞,仿佛與白諾諾隔着什麽屏障,無論怎樣翻湧漫卷都波及不到她。

“什麽意思?”白諾諾皺緊眉頭。

“就是字面意思咯。”他理了理袍子下擺的褶皺,擡起眼,“孤被困了一百年,可沒耐心繼續跟你耗了,你們三個,都得死。哈哈哈!”

他張開嘴,瞪着眼睛,仿佛要把皮肉撐破似的大笑。

白諾諾突然就把這個人和另一個曾經威震四方的狠角色聯系在了一起,他們的眼神中帶着同樣的狂熱,甚至眼前這個人的狂熱更加癫狂濃烈。

“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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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曾經踏在魔獸詭象的背上,睥睨衆生,面容和肌膚都更加飽滿,長發永遠披散着,帶着一股慵懶和無所謂。

“淩異。”

上一任魔主淩異,曾率領着百萬魔獸,将修仙界衆生踩在腳下,那時候萬物凋敝,生靈塗炭,只有魔族在不斷壯大,就如同一顆巨大的毒瘤,在摧毀、吞噬這個世界。

如果沒有浩蒼仙宗和蕭翊,整個修仙界将陷入無盡的地獄。

這個名字從白諾諾嘴裏說出來,淩異收起了笑容,向她沖過來,揮起煙杆對着她的下巴——就穿了過去,沒碰到。

他顯得更加不悅,俯身逼視白諾諾,咬牙切齒道:“若不是孤現在還差一點兒獲得實體,你這種東西也配叫孤的名字?”

縱然沒碰到,白諾諾也被他這股氣勢吓到了,往後仰了一下身子。

然後,“淩異,淩異淩異,淩異?”白諾諾連叫了一串,眼神裏帶着挑釁。

淩異沒想到自己剛才非但沒鎮住她,反而告訴了她自己的軟肋?!頓時氣得一佛在世二佛升天,繞着她轉圈罵。

“你這小兔崽子,竟敢在爺爺頭上動土!看本爺爺不教訓教訓你個小兔崽子!”

他飄到白諾諾頭頂,對着她的頭就是一頓踩,自然是半點也碰不到諾諾的那雙麻杆兒一般的腿皮肉晃動,勾勒出病态的線條。

白諾諾自小被人欺負慣了,若不是有蕭翊在,她能發展成一個更大的刺兒頭,左閃右閃躲避淩異的腳丫子,一邊笑呵呵道:“淩異,你曾經可是很威風的,怎麽現在淪落到只能和我這樣的無名宵小置氣了呢?”

淩異虛空給她一煙杆子,臉氣得漲紫,“你這兔子精,還說呢!多虧了你那好夫君,孤能淪落到今天這個樣子?!不過你也別得意得太早,待你這倆夫君再多吵一次,孤就有足夠的力量化為實體,到時候便能消化那第二劍的力量了,遲早收拾你!”

白諾諾意識到話中深意,收起了逗他的心思,問道:“什麽意思,你借助蕭翊和羽玄的怒氣增長功力麽?”

淩異當即發現自己說漏了嘴,嘴裏低估了一陣,抽了口煙,吞雲吐霧地半垂下眼睛,“既然如此,告訴你也無妨。”

“孤本就是靠着世間的憤怒降生的,雖說成魔後不再看得起這種把戲了,但是憤怒卻是比怨恨更加有力量的東西,就像四處漫溢的油,一點,轟——,多美妙啊,哈哈~”

“被蕭翊打敗之前,孤用自己的魂魄為祭,讓他的惡魂更加壯大,讓他能夠嘗到憤怒的滋味,以此來不斷滋養孤,等到這憤怒足夠多,孤就能重生,而蕭翊将會死,到時候就在沒有誰能阻止孤統領天下啦!”

他說到興奮處,振臂一揮,大袖如翼展開,沉浸在成功的幻想當中,一邊連續嘬着煙嘴,一邊胡亂舞蹈,長及腳踝的烏發飄搖炫舞,被他帶得不斷顫抖。

“那第二劍是怎麽回事?”白諾諾發問。

“你不是都看到了嘛!”淩異猛地轉過身,皺着眉吐了口煙,“小兔崽子就是小兔崽子,反應就是比別人慢。”

“我看見什麽了?”

“歸虛第二式,沒看見?瞎了嗎你!”淩異哼了一聲,繼續嘀嘀咕咕,好像在哼什麽調子。

确實,他們在來這裏之前,用了《歸虛三式》的第二式劍訣。她原先還猜測會不會是遭人偷襲,卻沒想到這竟然是來到這裏的鑰匙。

“這一劍曾經讓你喪命。”白諾諾還記得那天的景象,乾坤一片混沌,戰火彌漫,到處都是厮殺和慘叫,就在人們以為這世界要淪為煉獄時,他出現了,青冥劍寒光熠熠,不染一絲血跡,仿佛是世間最後一道陽光,他帶着這道陽光,溶解了無邊黑暗,還天地皓皓清明。

是他的蕭翊。

“嗯對,就是那一劍。”淩異在半空中翹着二郎腿,點了點煙杆道,“不過很快這一劍也會成為孤複生的那一劍。等着吧。”

“這是為何?”

白諾諾還想追問,淩異卻忽然翹起蘭花指,按在唇珠上,“噓”了一聲,伴随着這一聲,青煙自他口中飄出來,滑進白諾諾的口鼻。

“他們要醒了,你知道太多東西到時無妨,但可不能告訴他們,嘿嘿。”說完一撩袍子化作濃煙消散。

白諾諾摸了摸自己的嘴和鼻子,除了剛才那縷煙進去的時候有些涼,其他沒什麽特別的地方。

羽玄先是深吸了一口氣,濃密的睫毛掀開,看見她眼底便浮現出笑意,“糯糯。”

“剛才……”白諾諾想把剛才發生的事告訴羽玄,但是講到關鍵的地方竟然張不開嘴,嘴唇僅僅閉合,像被陡然間縫起來了似的,半個字也吐露不出去。

見狀,羽玄面上閃過一絲疑惑,打量她一番,道:“是禁言咒,有別的人來過?”

他并起兩指,壓在白諾諾的唇瓣上,輕輕一劃。

“是淩異!”白諾諾脫口而出,一團煙霧也随着這句話噴吐出來,消弭在空氣中。

話音剛落,整座“水月閣”發出了“吱嘎”聲,緊接着房梁從中間向下彎折,斷成兩截,房頂滑落下來,外面“轟”的一聲。

頂梁柱豎着爆成千絲萬縷,整棟建築紙糊的般飄搖欲傾。

這一切都在眨眼間發生,蕭翊猛然驚醒,起身就要護住白諾諾。

羽玄反應更快,已經抱着白諾諾騰身而起,緋衣如虹飛掠,落在附近的草地上。

“這是怎麽回事?”蕭翊随後趕來,輕袍緩帶,不染塵埃。

白諾諾邊跑邊把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遍,“水月閣”在話語間坍塌成廢墟。

本來以為淩異沒有實體,翻不出什麽大水花,結果他一生氣竟然能幹出這種事,早知道她就斟酌着說了。

“我的五萬塊靈石……”白諾諾欲哭無淚。

“這有什麽,本座回去再送你更好的。”羽玄道。

蕭翊白了他一眼,“不義之財。”

“你是拿不出這麽多靈石吧?”羽玄“嘁”了一聲,“每次本座掃蕩劍宗,都窮得叮當響,除了幾把破劍,再沒什麽拿得出手的了。”

“糯糯,我們走,興許之前見到的那座城池會有線索。”蕭翊拉着白諾諾就往竹林中去,背影頗有些倉惶。

白諾諾這次沒有幫忙辯解,畢竟在劍宗多年,她又做了小一個月劍宗宗主的妻子,知道劍宗的真實財務狀況。

确實沒有反駁的底氣。

這也是為什麽她那樣心疼那五萬靈石。

羽玄得意地拉着白諾諾另一只手,悠然道:“在本座這裏,五萬靈石不過是小數目,別說是一座‘水月閣’,之前碎掉的那把白玉劍也能一并換成更好的。”

“什麽?!”蕭翊停下腳步,“那把如月碎了?!!”

“昂,怎麽啦?”羽玄不以為意,但是碎掉的原因他不是很想提起,是故有些心虛。

蕭翊攥緊拳頭,“那可是昆侖山上的神玉,你竟然給碎了?!”

“不要動氣!”白諾諾趕緊給他順氣,“你忘了淩異他最希望的就是看你們生氣,最好能打起來,我知道那把劍珍貴,但是現在當務之急是從這裏出去,其他的都往後放放,好嗎?”

蕭翊識大局,很快就平息下來,招出自己的青冥劍遞過去,“你先用吾這把劍,好防身。”

“憑什麽用你的?”羽玄把自己的送到白諾諾眼前,“本座弄壞的,自然要用本座的劍來代替,糯糯,拿着!”

“兩把劍我也用不了呀……”白諾諾一手拿一把劍。

青冥和熾星都是神兵利刃,放到修仙界都是各路大能哄搶的對象,如今像不要錢似的塞進白諾諾手裏,先不說她到底能不能用得來,光是拿着都能感受到兩柄劍那股冷傲的劍意,讓人不自覺就頭皮發麻。

“你弄壞了如月,竟然好要意思把你的劍給她用?”蕭翊道。

“一把玉做的劍而已,也就你這窮酸當寶貝,本座想給,一百把都不是問題!”

“停!”白諾諾大叫一聲,把兩把劍怼回兩人胸口,大步向前,“不要吵,往前走!”

走了兩步發現沒有回應,轉身一看,一個人影都沒了。

風吹過,大片蓊郁的竹葉飒飒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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