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章
第 61 章
李呈蜷着身子,面向房門。
走廊的光透過玻璃投射進來,卻只照亮了門前一隅。門外安安靜靜,王晏之就坐在一牆之隔外。
那一點光亮太微不足道,李呈翻了個身,沒一會兒又翻回去。望着門上的小窗口,喃喃道:“如果不是他……”
李呈沒想過這個。
其實也不必想,趙啓生和姓錢的就是兩個活生生的例子。
別說親他抱他還摟他睡覺,但凡想近他身的,哪一個沒讓他收拾得話都說不出來。
思緒到這突然一停,李呈冷不丁意識到了什麽。
眉頭擰着,又開始糾結。
這能說明什麽?
他怕王晏之,對他的畏懼深入骨髓,何況他這點三腳貓功夫全是王晏之教的,翻了天也奈何不了他分毫。
別說親一下抱一下,就算扒了褲子真幹了什麽,事後他八成也只會捂着屁股說一句“下不為例”。
這能叫喜歡?
他怎麽可能喜歡王晏之,誰沒事自虐到給自己找個爹。
李呈自诩聰明,卻在這件事上屢屢撞牆。心裏隐約覺出了什麽,理智上卻不敢信。
簡直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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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感情半知半解,想不通,睡不着。爬起來怒看兩本小說,試圖從中學到什麽。
兩小時過去,李呈睜着眼,臉上投出淡淡熒光。皺眉咬唇,有種身臨其境的擰巴。
太入迷,連房門被推開都沒察覺。
被子拉到下巴,食指抵唇,在淩晨三點的夜裏發出了一道來自內心深處輕到不可察的低呼。
過去太狹隘,沒吃過這麽好的,嘗點肉渣就覺得是山珍海味,乍見珍馐,險些沒給自己噎死。
葷得讓人不好意思。
看到高潮,李呈不禁啧出聲音,替亂搞的兩人捏了把汗,簡直比書裏的主角還要緊張。
正聚精會神摩拳擦掌,準備見見大世面,掌心陡然一空,手機沒預兆地從他手中被抽走。
呆一剎,李呈嗡地炸成一片一片。
為保晚節,他不顧腿傷,蹭一下竄起來,試圖虎口奪食,從王晏之手裏搶下他的自尊。奈何心有餘而力不足,彈起來的剎那,傷口繃開,滲出的血染紅繃帶。
李呈留意着王晏之,見他揣了他的手機,全神貫注盯着護士止血換藥,心裏不由打鼓,擔心他秋後算賬。
好在沒說什麽,護士走後關了燈,拎了把椅子坐在床邊,看樣子是要盯着他睡覺。
李呈竟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黑暗裏的時間格外緩慢,每一秒的流逝都顯現在一呼一吸間。
“叔叔……”
王晏之沉沉道:“閉眼。”
李呈雙手平放,乖乖照做。
他閉着眼,卻睡不着,于是又開始琢磨。
解鎖的提示音猶如一道驚雷,霎時将李呈劈醒。上身剛一彈起,立刻被抵着腦門按回去。
還想掙紮,被一聲“老實點”壓制得死死的,不敢再動。
王晏之一目十行,顯然已經替他看完了整章劇情,眉頭一挑,李呈恨不得挖個坑直接安息了。
“這是網頁彈窗,我不小心點進去的。”解釋的毫無力度,但有依有據,垃圾彈窗多有牛毛,他誤點一個也很正常。
不等他得意自己的反應之快,耳邊就傳來王晏之不冷不熱的嗓音,說:“不小心點進來,然後看了三十章?”
被別人發現就算了,可這人偏偏是王晏之。
李呈又羞又恥,找不到坑,只好埋進被子裏,試圖挽尊:“我這麽大了……有點好奇心很正常。”
王晏之放下手機,正要說話,李呈先發制人,妄圖堵住他的嘴:“我手機上了鎖,你是怎麽打開的。”
“琢磨你太簡單了。”黑暗裏的視線朦朦胧胧,王晏之的五官看不真切,嗓音低沉,猶如貼在他耳畔發聲。
李呈想揉耳朵,又怕他看出什麽,只好将身子一轉,背了過去。
身後傳來一聲低笑,李呈繃不住,将被子拉上頭頂,捂了個嚴嚴實實。
夜越來越深,李呈越來越清醒。
驀地,被子一扯,又将臉轉回來,恰好同那雙黑眸對上。
好不容易端出的氣勢霎時消弭,沒等他開口,王晏之就說:“睡不着?”
李呈腦子一抽,說:“你知道我的密碼,我卻不知道你的,不公平。”
王晏之說:“手機是很私人的東西。”
像是沒想到他會這樣回答,李呈足足愣了好幾秒,悶道:“可你知道我的。”
“那是我猜出來的。”王晏之拿出手機:“你也可以猜。”
李呈坐起來,狐疑道:“要是按錯被鎖了怎麽辦?”
“那就等幾分鐘繼續。”
拿了免死金牌李呈就開始胡作非為,根本不過腦子,胡亂按了幾下,如願鎖屏。
他看向王晏之,後者神色淡淡,并不說什麽。
鎖了兩次後,李呈終于開始動腦子分析,先前試了王晏之的出生年月,後試了他入伍的日子,就連他封王和他義兄的忌日都試了一遍。
鎖定的時間越來越久,李呈苦思冥想,靈光一閃,又試了他登基和觀星樓落成的日期。
還是不對。
李呈開始不耐煩:“不猜了。”
王晏之沒說什麽。
李呈的密碼并不好猜,但凡他想深一點,就該琢磨出許多。
可他偏偏沒想。
王晏之的好猜也不好猜,如果說全天下唯一可能猜出他密碼的,那人一定是李呈,可他仍舊沒想。
李呈躺下開始生氣,嘴裏絮絮叨叨,說王晏之根本不喜歡他,說這麽多,無非是給自己結婚找一個不被他阻止的借口。
王晏之一言不發,終于,在李呈不知道第幾次念叨質疑他的喜歡時,挪了凳子起身。
床上的人立刻跟坐起來。
王晏之拿起手機,當着他的面按下密碼,看着李呈由呆滞轉為驚訝,淡淡開口:“你應該猜到的。”
李呈懵住。
怎麽會和他的一樣?
是他失足落水,也是……他來這裏的那天。
王晏之按熄屏幕,輕不可察地發出一聲嘆息:“或許是我錯了。”他看着李呈,似遺憾,似惋惜:“我本以為你只是在這方面有些遲鈍,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這樣。”他道:“你不是看不出我喜歡你,你只是不喜歡我。”
李呈頓住。
“我沒有要結婚。”王晏之說:“那是長輩安排,媒體誤傳。”
李呈懵得徹底,拿不清先後主次,讓他炮語連珠一句接着一句說得啞然,不知道好端端怎麽突然開始說這個。
“但之後就不好說了。”
李呈倏地擡頭,王晏之接着說:“既然你愛看小說,那就應該知道,忘記一個人最好的方法就是開始下一段戀情。王豫應該也同你說了,家裏催得急,既然占了別人的身體,就該負起相應的責任,至少不能氣死人家長輩。”停幾秒,補道:“之前那些話就算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哪些?”李呈終于找回聲音。
王晏之轉身:“不重要了。”
“叔叔!”李呈滿腦子都是開始下一段戀情,腦子嗡了一下,也顧不上其他,掀了被子急急道:“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開關門的聲音先後傳來,李呈裹着被子,怔怔坐了半夜,三魂七魄都随着那句“我會保證你的生活”飄走了。
這話後面的潛臺詞李呈怎麽會聽不出來。
這回不一樣,王晏之好像真的不要他了。
翌日。
晨光破曉,是個難得的豔陽天。
樹梢的積雪在陽光下加快融化,嘀嗒嘀嗒,弄得鞋底也濕漉漉的。
小吳關了車門,在醫院門外接過早飯。一樓空蕩蕩的,工作人員還沒上班。他走樓梯,進門前蹭幹淨鞋底。
隔着玻璃窗看見李呈已經起了,推門的同時說道:“今天天氣真好,一會兒我找護士借個輪椅,推你出去曬……”步子一停,怔道:“你怎麽了?”
李呈裹成蟬蛹,露出的眼睛又紅又腫,比剛從山上找回來那天還要蔫。
“沒怎麽。”
不說還好,一開口的聲音頓時讓小吳如臨大敵。
“嗓子怎麽啞了?”小吳放下早飯,将手搓熱後摸了摸李呈額頭:“不燒啊,你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腫成核桃的眼睛從窗外收回,嘴巴向下壓出一道委屈的弧度。眼裏的紅血絲比蛛網還要密集,小吳察覺不妙,立刻就要去叫醫生。
李呈叫住他:“我沒不舒服。”
“那怎麽弄成這樣?”小吳不放心,自從上回他在山裏走丢,現在但凡有點風吹草動就緊張不已。
李呈抿唇,心頭酸酸的:“小吳……”
小吳忙問:“哪不舒服?”
李呈吸吸鼻子:“我以後就只能一個人過春節了。”
頓幾秒,小吳道:“那不是很好嗎?”
一年到頭,要說他最不想過的節日,那一定是春節。
作為我國傳統佳節,每逢春節小吳就焦慮地薅頭發。
這一天裏,他不僅要面臨來自不同親朋的拷問,還要在自己家裏打地鋪,任由不熟悉的親戚上蹦下跳。磕磕碰碰弄壞了東西是小事,好幾天不洗澡,長途跋涉後立刻爬上他的床。睡他的枕頭蓋他的被子滾來滾去實在難以忍受。
大一起便被安排相各種相親,到了大三,已經升級到了催生的地步。
他才二十出頭,相齡已經高達五年之久。
曾試圖以工作忙為借口逃避現實,奈何他媽主修的就是道德綁架。
“你不懂。”李呈垂下眼皮,一臉傷感。
小吳的确不懂,但他知道,李呈不正常,很不正常。借口溜出去,撥通了王晏之的電話。
沉默良久,對面終于傳來聲音,說:“給他辦出院。”
“今天?”
王晏之回答:“今天。”
李呈尚沒從憂傷的心境走出,便風風火火的出院了。
辦完手續已經晌午,車是陳助理安排的,醫療設施妥當,堪稱一輛行走的小型診所。
李呈意外聽話,讓他出院就出院,絕口不問為什麽。
一路望着窗外,周身彌漫着淡淡的傷感。
什麽時候見李呈這樣過,即便摔一跤劃破了臉,他八成也只會來一句“疤痕是男人的勳章”,然後帶着他的勳章和榮耀拍拍屁股氣宇軒昂地爬起來。
小吳百思不得其解。
一個人過春節就讓他這樣難過?
車裏的氣氛實在別扭,小吳将充滿電的手機拔掉,甚至提前更新了游戲,體貼送到他面前:“要是無聊就打會兒游戲。”
李呈搖搖頭,仍舊看着窗外。看什麽都覺得難過,滿腦子都是王晏之不要他了。
“你到底怎麽了?”小吳忍不住問。
李呈轉回來,摸着心髒,說:“悶。”
“心髒不舒服?”小吳立刻緊張。
李呈搖頭,又不做聲了。
“你是不是想谷司汝呢?”小吳冷不丁道。
李呈一愣,差點把他忘了。
“你們那天到底怎麽了?”小吳說:“他回來只說跟你走散了,一聽你還沒回來立刻指了方向讓我們去找,看着好像很緊張你的樣子。”
憂傷的氣氛蕩然無存,李呈憤憤道:“等我腿好了第一個就弄死他!”
安靜片刻,小吳再一次遞上手機:“玩會兒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