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章
第 73 章
四月初，夜色尚涼。孫明章穿了連米灰色粗麻襯衫，外頭套了件羊絨衫，換了副銀框鏡，儒雅的表象下藏着幾分不易察覺的煩擾。
他等在門外，同李薇握了手，朝她身後的李呈略一颔首，直奔主題：“裏頭有點麻煩，電話不方便說，我想你們需要有個心理準備。”
孫明章初入電視劇行業，名聲尚未打響，拍成什麽樣還未可知，但有過往的獎章傍身，拍成什麽樣其實并不重要。
他從紀錄片轉行拍電視劇本來就是一個巨大的噱頭，因此不少盯着這部劇。
孫明章作為導演，原本掌握着所有決議權，可年前出了點問題，投資方跑路去拍古偶，新的資方加入進來，看中的是孫明章這個人，卻不看好他的劇本。
為此拉扯了好幾個月。
孫明章主意大，寧可不要這個投資，都不肯按照他們的想法修改劇本。
這種純粹的升級流現階段并不吃香，他們的意思是加女主，或是做成雙男主。孫明章不同意，因此有了今天這個局。
說是吃個飯，大家認識一下，實則是從李呈入手，變相來做說客。
聽孫明章的意思，對方是想加男二，将大男主升級流改為雙男主兄弟情。倒是緊跟潮流。
孫明章并不排斥這類影片，要是純粹是藝術片他反而會感興趣，可現階段根本拍不成這樣的片子，強硬賣腐只會弱化劇本本身想要輸出的價值觀。
本末倒置，得不償失。
“你們也不必太緊張。”孫明章推門道：“大不了不要這個投資了。”
他說的輕松，可為了這部電視劇，李薇推了好幾個項目給李呈留出檔期，本想靠這部劇沖個獎，到頭來卻連開機都辦不到，那才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李呈不懂這些，李薇讓他少說話，他就安安靜靜跟在二人身後，心想今晚無論如何都要拿下王晏之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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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料孫明章忽然轉身，鏡片下的眼眸流出幾分安撫：“別擔心。”
李呈怔一瞬，破天荒沒有駁回去，反而點頭承了他的好。
門打開，孫明章先一步邁進去，李呈緊随其後，和裏面的人打了個照面，這才明白進門前孫明章的那一句“別擔心”究竟是什麽意思。
在座衆人他只認識一個，對方見他卻并不吃驚，亦沒什麽喜色。
“既然認識，那就不多介紹了。”制片起身讓出位子，讓李呈過去，緊挨着投資人和張簡坐下。
倒沒別的意思，只是想做個中間人，化解一個他和張簡的矛盾，好讓雙方都滿意。
其實一開始，投資方想給張簡的并不是男二，得知男主角定的是李呈後才退了一步。
他今非昔比，除了電影實績，更是王氏旗下唯一一位簽約藝人，不管他和王豫的緋聞是真是假，都不會再有錢總之流明目張膽打他主意。
張簡臉色不佳，但也沒有傻到在這種飯局上将場面弄得難堪。
李呈今非昔比，他何嘗不是。
如今身份對換，他成了人人喊打的那個，說不恨李呈是假的，但也知道，李呈正當紅，不再是過去那個任他拿捏的小愛豆了。
收到示意，不得不咬牙端起酒杯，擠出笑臉對李呈說：“過去是我不對，今天借着孫導的局，我……”到這突然一頓，如鲠在喉般難以啓齒。讓他向李呈示弱，這簡直比要他命還要痛苦。
李呈擡頭，故作不懂：“你什麽？怎麽不說了。”
李薇在桌下踢他，拿起酒杯，給張簡也是給資方一個臺階。
其他幾人紛紛拿酒，李呈不拿。
李薇咳嗽一聲，李呈這才将手伸向酒杯，摩挲幾下，又收回來。
顯然是不想給這個面子。
好在有個圓滑的制片，不用李薇找臺階，打個岔，将話題引走。
李薇找了個理由揪李呈出去，劈頭蓋臉就要罵，忽然想到王晏之的交代，懸崖勒馬，和氣出了幾分猙獰：“這麽多人呢，你就不能收收性子？”
李呈說：“我不喜歡他。”
“誰讓你喜歡他了。”李薇道：“他是資方推的人，只是喝杯酒，做做樣子而已，又沒讓你跟他一笑泯恩仇。”
“我喝了他們就該去逼孫導了。”
“什麽？”李薇詫異一瞬。
每間包房都有獨立的庭院，為避免人聽見，李薇一路将他拉去假山旁，燈光昏暗，李呈半邊臉都影在了陰影中。
李薇聽見了，只是沒敢信這話是從李呈嘴裏說出來的。
“我知道，他們今天讓我來，無非是覺得孫導不松口是因為我不願意。”李呈說：“大家都知道我和張簡有矛盾，所以我不想他來摻和一腳，孫明章礙于王氏不得不看我的臉色。”
李薇看他的眼神漸漸變了，見鬼一樣。
“反正我不喜歡他。”假山上的水濺下來，潤濕了李呈的發絲，他繞回庭院，邊走邊說：“也不想跟他在劇裏兄友弟恭。”
不如替孫明章抗下這個鍋。
“你就不怕對方撤資？”李薇跟上來。
“孫明章都不怕我怕什麽。”裏面烏煙瘴氣悶得慌，李呈索性在院中的茶桌前坐下，拿出手機：“我現在已經有點紅了，難道還會沒戲拍？”
看他一會兒，李薇說：“你回去撒個嬌，說不定王總願意接這個盤。”
他不撒嬌難道王晏之就不願意了？
李呈打開游戲：“不能這樣。”
“為什麽？”王晏之給他組建團隊，為的就是讓他少走彎路，順風向上，別說投個電視劇，李呈要什麽，以王晏之現在的昏庸程度，八成都會給他弄來。
“那樣的話他豈不是真成了我的金主。”
李薇古怪道：“他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李呈收斂神色，正兒八經道：“我是靠實力紅的。”
李薇不同他争，左右孫明章不急。
好本子那樣多，她再挑就是了。
李呈選好皮膚，小聲嘀咕：“不是金主，是純愛。”
“你說什麽？”李薇沒聽清。
這種事他自己清楚就好了，李呈搖搖頭，端正神色：“沒什麽。”
李呈不喜歡應酬，李薇就沒勉強。這頓飯未必就是好吃的，李呈不進去她反而能少操點心。
她進去沒多久便有人出來，以為是李薇叫了小吳過來盯他，李呈頭也沒擡地說：“幫我拿杯汽水。”
靜了大約半分鐘，身後的人才轉身進去，很快回來，遞來汽水。
“謝謝。”李呈接過來，喝一口就放下。
打完一局，身後的人一直都沒挪過地方。李呈拿起汽水：“杵着幹嘛，過來坐啊……”
最後一個字只發出了半個音，剩下一半卡在嘴邊，換成一句：“怎麽是你？”
張簡臉色煞白，眼睛一直盯着他的手機屏幕，好一會兒，才艱澀地挪向李呈。
“瞪我也沒用。”李呈說。
張簡嘴唇翕動，卻沒發出任何聲音，目光牢牢盯着李呈，深受打擊的模樣。
過去總是針鋒相對，突然這樣讓李呈有些不大習慣。
“幹嘛一副好像我欺負你的樣子。”
張簡突然邁步，李呈當即警惕：“怎麽，想動手？”撸起袖子：“先說好，打疼了你不能哭。”
他邁了一步便停在原地，眼裏充斥了不可置信：“你……”
李呈受不了他這樣：“你到底想說什麽？”
不待張簡回答，他又說：“這部戲先定的本來就是我，你現在一副被我搶角的模樣，是不是又想惡人先告狀，讓你粉絲來微博圍攻我？”
張簡的目光在李呈和他的手機上來回挪動，不可置信漸漸轉變為了難以接受。李呈仍在絮叨：“你就不能換點手段，我現在有粉絲了，你要是被罵了我可不負責。”見張簡目光複雜，直勾勾地望着他，李呈以為他不信，又說：“你小心點，他們都厲害死了。”
不管他說什麽，張簡都一副大受刺激的模樣，李呈不怕他找事，卻被他這副受了大委屈的做派弄得有些無措。
“你到底想幹什麽？”啧一聲，煩道：“你要能說服孫導讓你參演，我沒意見，也不給你使絆子，這樣行了嗎？你能不能別這麽看我了，怪隔應的。”
張簡欲言又止，震驚裏參雜着幾分難堪，從頭到尾沒說出一句囫囵話，臨到了也沒說出什麽。最後将臉一撇，落荒而逃般離開了李呈的視線。
李呈收回目光：“莫名其妙。”
結束時已經午夜，張簡半道缺席，沒跟任何人打招呼便自己離開。孫明章沒說什麽，反倒是他們自己人不大高興。
今天的局原本就是為他組的，這下弄巧成拙，都不需要孫明章找理由推脫，他自己先将後路堵死。
回去路上，孫明章那邊打來電話，說已經談妥，劇本演員不變，月底開機，讓李呈準備一下進組。
李呈問：“張簡呢，他不演男二了？”
對方答：“他剛剛主動提出放棄，不參與這個項目。”
當事人主動退出，大約是失望，亦或是對他今晚的表現感到生氣，資方便也不再提了。
李呈聽完更加古怪，不知道張簡又吃錯了什麽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