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章
第 79 章
開拍前孫明章叫來李呈說戲。看他好像不大高興,讓他不要緊張,拍戲ng是很正常的事。
“我沒有緊張。”李呈說:“只是有點生氣。”
孫明章頓一下,臨時決定,先拍下午的另一場戲。
賀母溺水身亡,賀如卻發覺這并非是個意外,而是有人蓄意而為。
同一天,一紙遲了三年的書信,終于送到了賀如手上。
這是賀敬給他的最後一封家書,同時也是絕筆。
正因這封書信,才讓賀母溺死水中。
這場戲需要情感外露,崩潰憤怒,但又不能全是憤怒。
“這封信不僅是賀敬絕筆,更揭露出了一個驚天陰謀,賀如在一天內失去了世上僅有的兩個親人。”孫明章說:“他崩潰,憤怒,但不能只有這些,這是他人生的轉折,除了對仇人的恨,還有對母親的愧疚和不确定是否能為他們複仇的茫然不安。”
李呈點點頭。
看他懵懂,孫明章便給了時間讓他消化。
十九歲的年紀,要拿住這麽多情緒,的确有些為難人。
棚外有片野湖,也是賀母落水的拍攝地。
b組那邊已經結束拍攝,賀母的扮演者翁韶岚剛剛換掉濕衣服從房車上下來。見李呈一個人蹲在湖邊,便提醒了句:“這水深,小心不要掉進去。”
李呈轉頭:“我會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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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韶岚直道:“淹死的都是會水的。”
這倒是。
否則他也不會來這了。
翁韶岚六十出頭,保養得當,卸下賀母的裝扮,瞧着一點不像這個年紀的人。她話少,在組裏也不常和人溝通,經常一個人呆在車裏,年輕時因此不少被人說耍大牌。
李呈和她是戲裏母子,私下卻沒什麽交流。
他跟着祖母長大,母親生他難産,在對戲時時常找不到對待母親該有的情緒。
這種時候,對手演員就尤為重要。
不管李呈如何僵硬,只要翁韶岚一開口,就立刻能将他帶入情境。
李呈看着她,忍不住想,如果他母親沒死,會不會也是翁韶岚這個樣子。
見他望着自己,原本挪動的腳尖停下來,攏了披肩,難得同他多說一句:“ng很正常,你這個年紀,演不好的大有人在。”
李呈沒聽出這究竟是鼓勵還是潑冷水。
“你們這代人,沒吃過苦,整日宅在家裏,有網絡,有外賣,演不好戲不奇怪。”
李呈不太明白。翁韶岚繼續說:“我聽說你只有十九歲,這個年紀恐怕沒受過什麽挫折,你知道贈恨和絕望是什麽感覺嗎?”
李呈搖搖頭,又點點頭。
翁韶岚上前幾步:“影視城的入口邊上裏有個小賣部,那家有個腦癱男孩兒,前些年,父親在工地上沒了,家裏只有一個母親。”
李呈擡頭,聽她說:“要給孩子看病,賠償金卻一直下不來,他媽沒法子,買了東西上門去問,不僅沒要回來,還被欺負了。她帶着生病的孩子,沒辦法出去打工,活不下去,就帶着孩子去跳樓,最後大夥捐款,才在這開了家店。”
翁韶岚低頭:“你覺得她恨嗎?”
李呈聽得愣愣的:“法治社會還能有這樣的事?”
“太多了。”
“沒人管嗎?”李呈問。
看他雙眼睜圓,不可置信,義憤填膺,翁韶岚才淡淡道:“因為這是假的。”她道:“你聽完覺得憤怒嗎?”
不等李呈回答,她便兀自說道:“這就對了。你們這個年紀,平時待在家裏,出門坐車,領會不了過于複雜的情感。可如果你走出去,就會發現人生百态,你沒有的東西,別人身上有,等你學會觀察他們,慢慢就能成為他們。”
翁韶岚的戲份到此結束,如果不是沖着孫明章,她根本不可能接下這麽一部戲。
在殺青之前,她去看了李呈下午的戲。
卡了三回,第四次的時候,李呈深吸一口氣,緩了好一會兒,才朝那邊比了個ok。
賀如顫抖接過那封信,欲拆不拆,想看又不敢。表演青澀,卻将意外演出了主角當時的茫然和不安。
孫明章擡手,叫了過。
為求完美,又另外增加兩條。等到結束,翁韶岚已經消無聲息地上車離開了。
之後李呈每天都要花上一個小時在影視城閑逛,有時買一瓶汽水坐在小賣部門口發呆,有時心血來潮,替隔壁劇組遛狗。
一晃一個多月過去,王璞安終于搞清楚,原來他沒有老來得子,王豫也沒有中年得弟。
老頭年紀大了,糊裏糊塗,險些讓人鑽了空子。
據說是當年鬧得烏龍,兩個人稀裏糊塗過了一夜,其實什麽都沒發生,卻以為什麽都發生了。
王璞安補償了對方一大筆錢,讓對方将這事忘了,女方沒多久就結婚了,去年剛離,據說是因為兒子生的太漂亮,丈夫懷疑不是自己的種。
女方也糊塗,單憑一張好看的臉和丈夫單方面的指控便同意離婚,還反過來賠了對方一筆錢,作為精神損失。
好在王晏之不糊塗,dna也不能做假。
李呈聽說後笑了那父子倆好長時間,有一次打電話,剛好碰見王璞安賊心不死地勸王晏之相親,李呈借機嘲笑,陰陽怪氣指桑罵槐。王璞安氣不打一處來,偏還沒法反駁,只能氣哼哼地罵王晏之,說他連個小崽子都管不了。
王晏之輕飄飄道:“您都拿他沒法子,何況是我。”
王璞安既生氣又沒面子,為此好長一段時間都不肯見王晏之。
六月底,天熱起來。
拍攝漸入佳境,兩個月的磨合讓衆人生出默契。都知道李呈每天都要咬着棒冰四處溜達,就是不知道有什麽好溜達的。
年紀輕輕,迷上了廣場舞。
只要下戲時間早,就要牽狗去看半個小時。
這天,他照例去隔壁劇組找狗,卻被告知他們即将殺青,這些狗不久後就要裝車運回去。
李呈啊一聲,抱住他常遛的那只薩摩耶:“那我豈不是要和我幹兒子兩地分居了?”
工作人員習慣了他這種說話方式,淡定道:“你可以買下來自己養。”
李呈抱着他兒子,露出幾分難色:“我怕它幹媽不答應。”
“你有對象了?”工作人員面露詫異。
“有啊。”李呈仰頭,笑出幾顆牙齒。燈光在地上投下光影,他說:“我當你自己人才告訴你,你可要替我保密呀。”
這種隐秘的私事李呈都告訴他,工作人員頗有些受寵若驚,連連點頭,再三保證讓他放心。
李呈牽狗出去,遇見組裏的化妝師,對方玩笑道:“小白都讓你遛瘦了。”
“瘦點好。”李呈說:“否則我對象拉不住。”
“小心讓人聽見給你爆出去。”
“沒別人。”李呈咧開嘴:“我只告訴你。”
路上碰見好幾個同組的工作人員,李呈牽着狗,誰都能說兩句。
他挑了個哈密瓜味的棒冰,給薩摩耶買了根腸,走到路邊坐下。夕陽灑了一地金黃,他含着棒冰,揉揉薩摩耶的腦袋:“別擔心,你幹媽的工作我來做,他那麽疼我,不會忍心讓咱爺倆分開的。”
人都不經念,李呈在這剛安慰好他的狗兒子,兜裏的電話便響起來。
李呈切掉,換成視頻,眯着眼睛笑出一臉谄媚:“我正想給你打電話你就打來了。”
王晏之太知道他了,嘴上說得永遠好聽。
關上車門,這才問:“吃的什麽?”
李呈當即搖頭:“沒吃什麽。”
“沒吃什麽嘴怎麽是紅的?”
“熱的。”李呈欲蓋彌彰地舔了舔,轉移話題:“叔叔,你要出門啊?”
“出差。”
“哦。”李呈摸摸狗頭,笑起來:“給你介紹個朋友。”
王晏之隔着屏幕望過來,李呈撈起薩摩耶:“這是……”
話音未落,視頻突然卡頓,接着便斷掉了。
過一會兒,收到王晏之的信息,說信號不好。另外告訴他,王豫的電影入圍了今年的金尚獎,另外給他也報了名,本來只是附帶的,所以就沒告訴他,不想瞎貓碰上死耗子,趕上了好片子最少的一年,成功入了個圍。
當晚李薇打來電話,特意說這個事。
沒等她說完,李呈便咋呼起來:“那我豈不就是最年輕的影帝?”
“想什麽呢。”李薇潑冷水:“只是入個圍而已。”
而作為這次入圍名單裏最年輕的演員,李呈可謂備受關注。粉絲高興的宛若過年,敲鑼打鼓,就連路過的狗都恨不得安利一波。
有人叫好便有人唱衰,他們倒不惱,說重在參與,根本沒想過李呈能拿獎。
不管是朋友同事還是有過一面之緣的圈內人,紛紛發來祝賀,李呈照單全收,同時感慨,紅了就是不一樣,這都誰啊。
李薇十分看重這次的頒獎禮,選好造型師,找了品牌方,終于圓了她的高定夢。
這回總不能說他不配了。
這些天走到哪都是祝賀,就連隔壁劇組都紛紛戲谑他即将成為影史上第一位在二十歲之前就拿到影帝殊榮的男藝人。
李呈眯着眼睛,向日葵似的朝着太陽,不覺得難為情,也不覺得熱。
孫明章從心底裏為他高興,為此特意挪了他的戲份,擠出兩天時間讓他去參加頒獎禮。
周五晚,趕完最後一場,勞累孫明章的司機送他們去機場。李薇一早就去了,帶着造型師早早等在酒店。
下機先去剪了個頭,到酒店已經近十點。
這幾天微博上全是有關金尚獎相關的話題,從入圍影片演員,再到遺憾落選的劇組,通通被拿出來讨論。
有人覺得李呈名不配位,有人覺得他苦盡甘來,靠實力摘下廢物愛豆的頭銜。
李呈全然不覺,進了酒店房間就被拉着試妝試造型,在明晚頒獎禮正式開始前,打算先出一組照片做預熱。
小吳在邊上收拾行李,瞧見他箱子裏揣的盒子,取出來問:“兩天就回去了,你帶它來做什麽?”
李呈從鏡子裏望過去,讓小吳把東西拿過來,打開露出那套玉制項圈,拿起來說:“我要戴。”
項圈後來改過,在邊緣處纏了金絲,磨得圓潤精細。
造型師接過來看了一眼,說:“好是好,也夠特別,就是不搭衣服。”
他們借來的是當季時裝,充滿現代設計感,衣服和項圈單拿出來都足夠□□,可配在一塊便難免違和。
“非要戴這個?”李薇說:“我看你脖子上的就挺好,這個下回放在奧斯卡頒獎禮上用。”
“你的口氣比我還大。”他接回來,舉到光下打量:“我想戴這個。”
李薇啧一聲,正要讓他消停,造型師忽地啊了一聲,扭頭跑去客廳,在運來的一衆備選裏挑出一件藏藍色禮服。
“這是我一個設計師同學的款,前不久剛取回來。”他将衣服上的防層袋拿開,是一套改良版的中山裝。
梅花扣,領口和袖口處都用金線繡了寒梅,有種絕世而孤立的冷感。同他的項圈相得益彰,李呈一瞧見眼睛便亮了。
李薇有些介意這不是品牌高定,還想勸,李呈已經拍板,高高興興換衣服去了。
“不如拍兩套。”造型師見狀說道:“明天發圖,看看網友的反應。”
李薇嘆氣:“只好這樣了。”
衣服要改,李呈原本還擔心設計師不願意,催着造型師打了個電話,得到對方首肯,又催着他改衣服。
出圖時又給他修了頭發,着意給他弄了個不明顯的小卷毛。
出來的效果饒是李薇都挑不出不好,可她對高定有種執念,拍完這組立刻催他去換另一套。
上午十一點,發出兩套衣服的剪影,吊足了粉絲的胃口。下午三點,一經發出便連上兩條熱搜。
關注和讨論紛紛集中在那套新中式和項圈上。
粉絲誇上天,黑粉嘲上天,嘲什麽都有,唯獨沒有嘲顏值。
李薇無奈妥協。
四點一刻,從酒店出發去會場。十點過後李呈就沒吃過東西,李薇不讓,怕腫、怕胖、怕狀态不好,讓他忍忍,晚上弄頓好的補償他。
李呈一路蔫了吧唧,在車上時一直微信騷擾王晏之,抱怨李薇對他不好,連根巧克力棒都不給吃。
王晏之大約在忙,沒立刻回他。路遇紅燈,李薇接了個電話,挂斷後頭也沒回地遞了個東西過來。
李呈接過來,笑嘻嘻:“謝謝姐。”
李薇撂了電話,惱火他這種背後告狀的妖精行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