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章

第 78 章

頸上的項圈随着主人的起伏而晃動,讓汗水浸得水光淋漓。李呈雙手受縛,連視線都是一片黑暗,只能不安地依附于王晏之。

随着一股暖流蔓向全身,他有如觸電般哆嗦一下。

王晏之停下來吻他。

李呈說不出話,化成了水。王晏之卻沒就此收手的意思,他撫過李呈被打出淤青的臉頰,聽不出究竟是心疼還是生氣:“嘴上知錯沒有用,你要記住。”

兩場相隔不遠的□□都沒能讓李呈品出什麽滋味,第一次,托鄭恕的福,來得疾風驟雨,波濤洶湧,這回更是。雖然王晏之嘴上沒說,李呈卻知道,他生氣,生了好大的氣。

等遮擋他視線的手拿開,王晏之大約消氣了,李呈才敢開口,問能不能松開他。

指腹輕刮眼角,王晏之捋起他汗濕的頭發:“不行。”

李呈又哭。

眼淚一直是拿捏王晏之的利器,可他卻漸漸反應過來,那只适用于平時。

這種時候,他越哭王晏之反而越來勁。

察覺到這一點,李呈将臉撇向窗外,咬着牙關。

夜幕沉沉,忽然下起了雨。

淅瀝瀝地在窗上留下痕跡,李呈渾渾噩噩,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徹底清醒,王晏之已經不在身邊。

床單枕套都換過了,李呈睜眼望着窗外形狀各異的白雲,腦子混沌沌。

好久,房門被輕輕敲響,李呈沒聽見似地側伏在枕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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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門聲響兩下便停了,等到天色暗下來,再次傳來聲響。這回沒有敲門,直接推開走了進來。

李呈知道,王晏之回來了。

他停在床邊,拿了什麽東西,剝開後放進李呈嘴裏。

甜的。

“韓叔來了。”他俯下來:“帶了你愛吃的。”

李呈偏頭,悶道:“我還要。”

他沒說要什麽,王晏之卻好像早料到一般,拿出一個五彩缤紛的玻璃糖罐放在枕邊,溫聲說:“鄭恕被起訴了。”

李呈卷着糖,怔怔的。

這幾個字拆開了他都認識,合在一塊卻有點聽不懂。

大腦空蕩蕩的,好像被撞壞了。

王晏之拂開他的頭發,露出一張呆呆的臉。

“原因是侵犯他人隐私,以及,□□。”

李呈張開嘴,被俯身下來的人吻住。

又輕又緩。

王晏之托着他的臉頰:“扯平了?”

李呈想點頭,脖子卻酸得難受,還有些疼。

伸手去摸,發現手腕赫然浮着兩圈被綁出的痕跡。

“要什麽?”王晏之伸手握住。

“疼。”開口發出粗粝暗啞的嗓音吓了李呈一跳,不等多想,王晏之就問:“哪裏疼?”

“脖子。”他說:“後邊。”

王晏之精準避開了他覺得不舒服的地方,輕輕撫了撫,問:“想吃什麽?”

“螺蛳粉。”

王晏之搖頭:“這個不行。”

李呈想了想:“麻辣燙。”

王晏之起身,拍板:“喝湯吧。”

草長莺飛的季節,許姍姍從國外回來了。一紙證書,将鄭恕告上法庭。

紙包不住火。

盡管鄭家極力隐瞞,仍舊被知情人士爆出。

王晏之從始至終置身事外,鄭家即便懷疑,也沒有确切的證據證明是他在背後做手腳支持許姍姍。

疑心每個人都有,可如果僅憑疑心就給人定罪,那這個社會豈不是亂套了。

王氏如日中天,他們不可能因為一個懷疑就終止同他的合作。

官方通報一出,鄭家大受影響。這種惡性事件,直接影響到了股市。商場如戰場,有王晏之在暗處推波助瀾,要不了他們的命,也能讓他們脫一層皮。

李呈期間見過許姍姍一回,原本擔心這次的事會将她拉回那段難熬的日子,從而對她造成什麽不好的影響。

意外的是,她比李呈想象的要好上許多。

不是裝出來的讓他放心的那種好,是身心自在,不再執拗為難自己的一種釋然。

“其實王總很早就找過我。”她說:“但我當時沒有勇氣,也害怕大家的視線再次聚集在我身上。”

李呈怔着,聽她說:“你說得對,我的确沒出息,從前我不敢反抗周焜,後來我又開始害怕大家的目光。我一早就知道照片是誰放出來的,但我害怕。哪怕王總承諾會幫助我,我還是不敢。”

“我以為只要我消失在大家的視線裏,這件事總有一天會從大家的記憶力淡去。”

李呈遲疑道:“那為什麽……”

“因為我忘不掉。”許姍姍攏了發絲,說:“王總說得對,腐肉,就該剜掉。”

這從來都不是她的錯,害怕的,不應該是她。

告別許姍姍,李呈獨自走回王氏大樓,進門前摘了口罩,仰頭,想起了他和李薇一塊被啓悅掃地出門的那天。

究竟是王氏的樓高還是啓悅所在的那棟樓高?

他瞧的脖子都痛了也沒分出個所以然。

王晏之在開會,他便去了頂樓的露臺,雙手撐坐上去,一邊等王晏之一邊蕩着兩條腿往下瞧。

身後傳來聲響,李呈回頭,笑出一排牙齒。沒等開口,王晏之忽地邁步,幾步上前,一把将他拽下:“知道這有多高嗎?”

李呈讓他斥得一愣,繼而笑起來:“叔叔,你別兇。”

對上這麽一張笑臉,即便再惱,也說不出什麽訓斥的話了。王晏之阖眸,少頃便睜開:“不要站這麽高,不要去水邊。”

李呈點頭:“我記住了。”

王晏之抱住他,心髒跳動劇烈:“我年紀大了,你消停一點。”

“你才三十一歲。”李呈說。

“三十一,不小了。”

李呈抵在他肩頭,嘴唇張開又合攏,好一會兒才說:“叔叔,你為什麽喜歡我啊?”

“做叔叔的,哪有不喜歡自家侄子的道理。”

此話一出,李呈立刻擡頭,眼睛直勾勾瞪着他:“趁我還沒有生氣,你最好跟我道歉,然後再說一次!”

王晏之笑一聲,終于緩了神色。

四月底,李呈進組了。

出發前兩天,他就讓韓叔變着花樣給他做吃的,前段日子減下的重量都讓他報複性吃了回來。

入夜,王晏之忙完手頭上的工作從書房出來,迎面撞上等候多時的韓叔。手裏端着一碗湯,和藹道:“不早了,您喝了趕緊睡吧。”

王晏之沒有宵夜的習慣,拒絕後韓叔仍舊放在身前,苦口婆心道:“這是補身子的,小呈喝了三天,每天兩大碗,您多少喝點吧。”

韓叔再三勸說,王晏之只好接過。

看清湯裏飄着東西,臉色頓時變得古怪:“你說他喝了三天?”

韓叔點頭,拿手比劃了一下,說:“這麽大的碗,他一口氣能喝兩碗。”

王晏之啞然。

推門前便做好了心理準備,仍舊讓屋裏的場景驚得一愣。反手“砰”一聲将門阖上,問:“你在做什麽?”

李呈半跪在床上:“我在等你啊。”

“我是說,”王晏之定了須臾:“你穿成這樣做什麽?”

“不好看嗎?”李呈擡起手臂,寬大的水袖蕩起來,露出沒有遮擋的腳踝和大腿處的一小塊皮膚:“我特意找劇組買的,花了我好幾萬呢。”

內襯繁複,李呈穿不好,寬寬套在身上,拿腰帶系起來,為了方便,省了貼身的裏衣,腿上幹脆沒穿,讓寬大的衣袍遮住,盤在床上若隐若現。

“你看。”他問王晏之:“像不像我十六歲生辰穿過的那套?”他撩起一角,試圖讓王晏之瞧個清楚:“我當時一見就覺得像,磨了服裝老師好久,她才願意給我。”

王晏之走近,不看衣服,盯着人:“我問的是,你穿成這樣,是要做什麽?”

李呈突然扭捏,跪坐着仰起頭,答非所問,意有所指:“我明天就進組了。”

王晏之眸色略暗,他穿得潦草,腰帶系得很松,領口蕩開,幾乎敞到了小腹。

的确像他十六歲生辰那日穿的衣服。

王晏之勾起他的項圈:“所以呢?”

李呈環住他的腰,蹭散了腰帶,仰頭說:“我這幾天喝了好多湯。”

王晏之揉亂他的頭發:“都喝了什麽,說給我聽聽。”

“黨參烏雞湯,羊肉湯,海馬花膠山……”

李呈嗚咽一聲,很快反應過來,伸手環住王晏之的脖子。

“還哭嗎?”王晏之問。

戲服滑下一些,李呈輕喘着搖頭:“我現在厲害死了。”

“好。”王晏之說:“今天不許哭。”

五月初,李呈正式進組拍攝。這是他第二部電視劇,可若是正兒八經的論,這應該算是第一部。

他捏了捏開機儀式上拿到的紅包厚度,拍了張照片,分別給王晏之和王豫發過去,埋怨王豫不如孫導大方。

王豫回的很快,說他白眼狼。

化妝師收尾結束,李呈擡頭看了一眼,晃神間仿佛看見了那年偷溜出宮被王晏之抓回來的樣子。

也是差不多的裝扮。

他在劇裏飾演一個名叫賀如的賣茶小販,人家做生意都在熱鬧繁華的城裏,他偏偏将茶攤支在城外。

每日賺得不夠花銷,有人勸他換個地方做生意。

他搖搖頭,倔得可見一斑。

是夜,回到家中,母親擺上飯菜,勸他別去了。

賀如扒着飯菜,擡首笑笑。

“三年了,他不會回來了。”

“會的。”飯菜塞了滿口,賀如低着頭,撥着碗中的米粒,口齒不清說:“我見這幾日陸陸續續有軍隊進城,說不準兄長明日就回來了。”

賀家有兩子,賀如行二。

兄長賀敬,長他八歲,如兄如父。

前些年去參軍,三年前失去音信,此後再無消息傳來。

最後一封書信至今還在賀如枕下,信裏說,他前不久立了軍功,馬上就能返家了。還說,如今的主将不僅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天潢貴胄,是信仰,是軍心所向,只有追随着這樣的人,他才不算白來這世上一遭。

這封信後,他就杳無音信。

賀如試着打聽,可這些年,賀敬從沒說過他跟的是誰,究竟在哪位将軍帳下。

唯一的線索,便是那句天潢貴胄。

飾演賀母的演員是前不久剛拿了最佳女配的老戲骨,據說還是國家一級演員,這場戲她僅僅只有兩句詞,拿筷子的手在李呈說完臺詞後輕輕一顫抖,眸光忽閃,将母親對一個孩子悲痛和對另一個擔憂表現的淋漓盡致。

孫明章坐在監控器後,臉上神色肅得凝重,就在李呈打算繼續說詞之時,叫停了二人的表演。

即便再有天賦,也到底只是個新人。

在老戲骨的襯托下,李呈的短板便顯露出來。

他靠得天獨厚的硬件條件出演少年君主,因為那個角色和他本身就是契合的,他讨了個巧。可這部戲不同。

主角知世故而不世故,亂世求生,擔憂親人的安危還不能讓母親發覺,情緒內斂,十分考驗演技。

孫明章讓他們先休息,午飯後接着拍。

李呈轉頭,見孫明章從監視器後起身,又轉回來,手裏還捧着戲裏的碗,難得懵懂。

卡了幾場,道具已經給他喂飽了。

別人去吃飯,李呈就窩在房車裏發呆。

他這輩子真正受過的挫折少之又少,今天孫明章的眼神實在讓人有些受傷。

李呈趴下去,枕着翻開的劇本,心想,過去他讀不懂文章說不清奏本時,王晏之大抵也嫌他笨。

歪頭嘟囔了什麽,邊上的電話突然響起。

看清是誰,郁悶的神色頓時一掃而空,連嗓音都雀躍了一些:“叔叔!”

頓須臾,王晏之的聲音才傳過來:“不高興?”

“這麽明顯?”

王晏之溫聲說:“還好,怎麽了?”

“叔叔,我不想做明星了。”李呈伏下去,嗓音裏透出幾分沮喪:“我演不好。”頓了頓,說:“你是不是又要罵我半途而廢,不堪大任了。”

王晏之沉默片刻,忽問:“我過去對你這樣不好嗎?”

李呈怔一瞬:“什麽?”

王晏之沒答,過一會兒才說:“好。”

“什麽好?”

王晏之說:“怎麽都好。”

李呈後知後覺明白了這幾個字裏的意思,額頭抵着桌面,悶悶道:“那我還能做什麽?我什麽都不會,我父皇說的沒錯,我果然是個廢物。”

“我過去對你太嚴厲,讓你恨了我那麽多年,如今倒希望你什麽都不做。”王晏之笑道:“先不論你是不是個廢物,可我覺得做個廢物其實沒什麽不好,沒人要求你必須長成一個什麽樣的人,我希望你高興。”

李呈将臉埋進臂彎,歪頭聽見電話那頭的人說:“何況你也并非一無是處。”

“真的嗎?”李呈跟着想,他寫得一手好字,比上可能不足,比下綽綽有餘,的确不能算是一無是處。

“你長得好看。”王晏之說:“即便是廢物,也是個好看的廢物。這一點就已經打敗了全國百分之九十的廢物。”

通話陷入了短暫的安靜,李呈好一會兒沒有出聲。

王晏之放下手中的筆,正要開口,電話冷不丁被挂斷,傳來陣陣忙音。

生氣了。

王晏之笑一聲,将電話從耳邊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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