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溫床
溫床
【時間：未知；地點：高中】
【任務：活下去，逃出去。】
“記住，逃出這個副本。”
刺耳，尖銳，随着上課鈴的打響，Astyre也随之驚醒。他疲憊地揉着眼睛清醒過來，抹掉嘴角的口水。這是新的學期，他作為轉校生第一天進入這個班級。
“第一條，上課時間必須專心聽講，不可以開小差。只要你做到這一點，老師們在上課時間都是和藹慈祥的。他們可以幫助你。”
幫助我？別把我噶了就行。他看着推門而入的老班，趕緊挺直腰板。
教室裏鴉雀無聲，他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他用餘光掃視周圍，看着那些慘白而僵硬的面容就知道他們大概也都不是活人。
他的目光略略一頓，停在了斜後方的窗邊，他看見了一個同自己一樣鮮活的面孔。
他那幽深的瞳孔裏是光。
他心下一喜，馬上就要轉過頭去看。一聲輕咳卻迅速将他拉回現實。他趕緊收斂心思，重新保持認真的姿态。
他小心地觀察講臺上老班的臉色。還好，陰轉晴，要是再晚一點。
他一陣後怕。
“第二十五條，雖然下課是學生的自由時間，但大家都知道如何去做一個好孩子吧？”
下課的教室仍然是寂靜的。那些課上如木偶般的同學們都在下課鈴打響的瞬間消失不見。随着老師的腳步離開，Astyre也迫不及待地轉過頭看向自己的救命恩人。
“剛剛謝謝……”
一只手猛的無助他的嘴，接着又指了指教師門口挂着的分貝顯示器。Astyre心領神會，自覺壓低聲音。
“前輩啊，你又救我一次。要是沒有你，我已經死了幾百次了……你叫什麽名字？”
“莫晨。”
“好啊莫晨哥，你來這個副本多久了？”
莫晨臉上挂上無奈，苦笑着搖了搖頭。
“沒事的前輩，我來幫你。你要是有什麽要我赴湯蹈火的事情，我就是千刀萬剮我也幫你送死。”
“別這樣說。”
莫晨垂眸，伸手拽住了他的手。Astyre只覺得他的手好冷，幾乎沒有溫度。
“先活到下午再說。”
他從筆袋裏翻出唯一的紅筆塞進Astyre手中，拍拍他的肩膀。
“一會如果有考試，你不用答題，你把自己的名字用紅筆寫上就可以上交了。”
“那你呢？”
“我有辦法。”
“第三十一條，考試時要遵守紀律，不要作弊。作為一個好學生，你肯定要追求完美的答案對吧。”
什麽完美的答案！他看着考場裏陰測的氣氛和濃重的血腥味就明白，有多少人已經栽在了這裏。
是啊，要滿分這談何容易！他不太可能做到，他只能相信莫晨。
他提起紅筆端端正正地寫下自己的名字，戰戰兢兢地交了上去。他站在講臺前，雙腿發顫。
還好，老師沒有說什麽。他只是盯着紅字看了看，收起試卷。Astyre趕緊退出考場，長舒了一大口氣。
緊随其後，莫晨也安然無恙地退出了考場。與Astyre的緊張不同，他從容不迫，一看就知道是身經百戰。
“莫晨……”“噓。”
他咬咬舌頭，小聲：“你是用了什麽方法啊？”
“我把試卷做完了。”
“啊？”
“放心，”莫晨寵溺地拍拍他的腦袋，将視線投遠，“我都記得答案了。”
“第四十四條，就寝時間要保持安靜。在該休息的時間就要好好休息，會有阿姨查寝哦。”
在十點前上床他可以做到，但在十點前入睡實在為難。
陰冷潮濕的空氣，腐爛的屍臭味，局促不安的心髒和步步緊逼的秒針嘀嗒聲。他在床上翻來覆去，如墜冰窟。
他努力平複心情，努力讓自己不再焦慮。可那種情緒卻一步步爬上來，讓他無法安然入睡。
吱嘎。朽爛的木門似乎被打開，拖鞋踢踏的步伐逐步逼近。他緊閉雙眼放緩呼吸，努力裝出安睡的模樣。可那腳步卻愈發靠近。
随着床鋪的吱呀聲，那股令人作嘔的氣息爬上欄杆，他只覺得一只手探到了面前，緩緩撩開面前遮擋的被褥。
“孩子……你睡着了嗎？”
那只枯槁如幹柴的手猛然拽住他的衣領将他從床鋪上拽下。他摔在地上再也無法保持冷靜。他扭動着身體奮力掙紮着想要掙脫束縛，卻怎麽也無法讓她松開半點。他連拖帶拽地被扔到走廊上，扼住咽喉提到空中。
“不乖，不乖。”
阿姨的的臉皮啪嗒一下整張掉落在地，只留下滿臉的鮮血。她的力氣大的吓人，一寸寸幾乎能折斷骨頭。Astyre只覺得空氣在流失，他感覺自己的咽喉被生生撕裂，那只剩骨節的手指掏進了他的胸口，撕扯着他的心髒。
眼前的景象逐步染上鮮紅，他感覺口鼻中都滾出血來。
頸部的力量突然消失，一道手電筒的光照了過來。他摔倒在地上，意識逐步模糊。
“Astyre，別怕，是我。”
“起床了Astyre。”
他感覺一陣恍惚和晃動。他從夢魇中奮力掙脫，睜眼看見了陽光。
他軟軟地倒在另一間寝室裏，他努力分辨，終于看清了抱着自己的人。
“莫晨……我不是死了嗎？”
莫晨的眉微微皺了下。他将他扶起，給他喂了些水。
“不，那些是幻覺。我救了你，你沒有死。”
幻覺嗎？好真實的幻覺。Astyre捂着脖子撐起身子，只覺得全身酸痛。他上下打量，突然發現自己和莫晨在一張床上。
“啊！”“噓！別緊張，別怕。”
莫晨攬住他，溫柔地拍扶着他的肩安慰他的恐懼。
“別怕，沒事了。”“我……我怎麽在你的床上？”“因為我救了你，而且校規上也沒有寫不能多人同寝。”
莫晨從枕下掏出一個瓶子塞進他手裏。Astyre看見瓶身上寫着安眠藥三個大字的時候，不知為什麽就安心了下來。
“你昨晚的狀态很不好，我稍稍給你喂了些藥你才能安穩睡着。之後你就來我這裏就寝，我給你些藥保證你能在規定時間內睡着。我們靠的近也好相互幫助。”
“可以嗎？”“當然可以，無傷大雅。”
莫晨愛惜地揉揉他感激的小臉，爬出了被窩。
“快些，我們得在七點之前到達教室，不然我也救不了你。”
“第五十七條，每周三的上午有半個小時的活動時間。好孩子要勞逸結合，這個時候就不要呆在教室裏啦。”
是呆不得。Astyre心有餘悸地看着鐵門像閘刀一般落下的時候，感覺心髒都停了一拍。
“好了，我們可以自由活動了對吧？我們可以趁機找找出路了吧？”
他回望走廊那頭的莫晨，卻看見他緊繃的表情。
“莫……”“莫晨同學，你到老師辦公室裏來一下。”
他看見莫晨的臉色瞬間慘白然後轉身就走。他急着想去追上，卻只是一個拐角便再也找不到他的影子。
“這位同學。”
一只手從背後猝不及防地牽上他，又在他驚呼之前捂住了他的嘴。他幾乎是被拖到一邊，随後才恢複了自由。
“你，”他退開一步，“你是誰啊，這裏怎麽還有其他人？NPC？”
他看見對方無神的雙瞳微微一顫，接着迅速撇開。
“我是三班的學習委員白仁恩。”
“哦，隔壁的……怎麽了？”
“請問你們班的班長是誰。”
班長？Astyre傻眼了。對方似乎也料到了他的反應。他的袖口一抖，亮出一把美工刀來。
“你……你怎麽能夠帶刀的？明明校規第十三條說了不可以……”
“班長的話你要聽，也不能聽。”
說完這句莫名其妙的話，白仁恩的目光突然有些呆滞。他怔愣地盯着遠處的某一個位置一動不動，似乎被抽離了意識。Astyre也随之望去，卻看見了滿地的鮮血。
“看，要小心。”
他指着血泊僵硬地扭了扭脖子，走開了，Astyre這才發現他脖頸上有着一條淺淺的縫合線。
“莫晨！”“你怎麽蹲在這？”
莫晨伸手去抓Astyre，卻被躲開。他的臉色一時有些微妙，卻很快恢複正常。
“怎麽了？”
Astyre上下打量他，語調裏還有些哭腔：“我剛剛看到你……看到你死了。”
“死了？……怎麽死的？”
“我看到你躺在走廊上胸口插着一把三角尺，流了好多血。我走過去，你又不見了。”
他沉默不語，良久才嗯了一句。
“我沒事，是幻覺。”
那抹墨色中似乎泛起了一瞬的危險，但很快又沉回深潭。他伸手攬住Astyre，溫聲細語地安慰，拉着他往教室走。
他似是不經意地擡頭看向三班的方向，目光淩厲盡是威脅。
他和莫晨形影不離整天黏在一起，把危機四伏的日子過的舒坦極了。一段時間下來，他甚至覺得老師對他的态度都好了不少。
他再也沒見過白仁恩。有一次他想要去尋找，卻發現隔壁根本沒有什麽三班。他看着空蕩的教室和腐爛的班牌，心中的疑慮也随着消失。
他拿着刀，大概代表着違抗校規的一方吧。那他說的話也不能信。況且他問了莫晨，這個班裏也壓根沒有什麽班長。
他本以為不會再遇到那個NPC。
直到這一日的校慶。
空無一人的教學樓裏回蕩着聒噪的音樂聲，嘈雜而詭異的回蕩在Astyre的顱內。他從未覺得如此煩躁過。
“莫晨，我好難受，這個音樂是不是有問題啊？”
他回頭想要看莫晨，卻只看見了空氣一人的課桌。他慌亂起身尋找，尋找剛剛還在和自己的精神支柱。
廣播裏的音樂聲驟然停止。他聽見了一個極其熟悉的聲音，一個日日夜夜循環在耳邊的聲音。
“請三年四班Astyre同學速來三樓東辦公室……”
剩下的事情，他便不知道了。他只覺得自己如行屍走肉般移動着，被操控般走向辦公室。
“Astyre！”
手臂上一陣劇痛讓他驟然清醒。他搖晃着撲進對方懷中，緩了好久才恢複視力。
“Astyre，清醒點。”白仁恩将他扶到一邊。幾日不見，他的身上又多了幾道縫合線。冰冷的體溫和發青的臉色致使他更像一塊屍體。他在Astyre手心裏又劃了幾刀，疼得Astyre吱哇亂叫。
“好了好了我醒了！”“那就好。”
Astyre扶着暈乎乎的腦袋想了半天終于理清了思路。他聽見了莫晨的聲音，那個聲音似乎催眠了他讓他去辦公室。還是沒有白仁恩自己可能已經死翹翹了……
“有人模仿了莫晨的聲音要我去送死……”
“不，就是他。”
“就是他……”
他再也沒能說的出話。
“你的那只紅筆裏灌的是血水不是筆墨；他給你吃的安眠藥也不僅僅是安眠藥。你每使用一次那支紅筆就會被抽走一點神志。仔細想想，你是不是已經不記得這是第幾天了？”
他啞口無言。
“你那次被宿管襲擊的時候就已經瀕死了，他能救你就是動用了他的能力。Astyre，他在不斷掏空你的身體，抽走你的血液。他的目的就是把你制作成和班裏其他人一樣的玩偶。”
“你放屁！他和我一樣是來挑戰這個副本的，他怎麽可能……”
“Astyre，這是個單人副本。”
廣播裏的音樂再一次響起。白仁恩的目光也逐步暗淡，他突然擡手将美工刀捅進胸口，一刀一刀将自己切碎。等Astyre摁住他的手控制住他時，他已經奄奄一息地栽倒了下去。
“白仁恩！”“班長……”
白仁恩一口血噴出來，伏在他耳邊喃喃：“校慶……班長……都在……那裏……快去。”
他将美工刀塞進Astyre手裏，自己便徹底沒了氣息。通向廁所裏的拐角處走出一群保潔阿姨，她們一左一右架起白仁恩将他和Astyre分開，拖走。地面的血跡也很快被石磚吸收，好像什麽都不曾發生過一樣。
只有手中的刀向他證明，這不是幻覺。
辦公室裏，只有無邊的黑暗。冷風從深淵裏吹來，吹掉他背上的冷汗。他攥緊武器深呼吸着，盡力保持着意識的獨立和清醒。
“莫晨……”話中的顫抖毫無保留地表現出他的緊張，“我來了。”
“我知道你回來。”
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背後的身影将他籠罩進恐怖的陰影。莫晨的聲音還是那麽溫柔，那麽好聽。
“Astyre，你真聽話。”
最後的理智被擊潰，他推開背後的人混亂地揮刀揮舞，卻沒能傷到他分毫。莫晨靈巧地躲避開他的攻擊，伸手一把抓住他拿刀的手腕用力一按，他便呻咛着松了手丢了刀。
“危險啊Astyre，你可不能傷到自己。”
他被禁锢在牆上無法動彈。面前的刺骨的氣息浸入身體，蒙蔽了他的感官。他的力氣一點點被抽離，最後再也沒有反抗的力氣。
莫晨滿意地将他擁入懷中，拍撫着他背。他感覺自己的脖頸被咬開，血管中的血在逐步被掏空。他只能倚靠在莫晨的肩上，任憑他蠶食自己的生命。
“松開他！”
兩人一同被巨大的力量撞開。他脫離了致命了懷抱也終于有了爬起的力氣，他看見滿身是血的白仁恩将三角板狠狠刺進莫晨的胸口将他釘在了牆上。
“快出去！從學校裏出去！”
他轉頭，拔腿就跑。
他一路狂奔跑到了校門口，翻過校門跳出來學校的界限。在跨出規則的那一刻，他只感到了一陣眩暈。他跌坐在地上咳嗽，一口嘔出了一大堆蛆蟲。
“Astyre。”
他驚恐地回頭看着與自己一門之隔的莫晨，看着他面無表情地抽出胸口插着的三角板扔到地上，看着他潔白的襯衫被血染得黑紅。
“為什麽不做好學生？”
莫晨上前一步趴在了伸縮門上，他一張口，嘴裏便湧出黑血。Astyre後退幾步，發現他似乎出不來。
“Astyre。”
他垂下頭笑了笑，再擡頭時已經恢複了平日的溫柔。
“不要出去，快回來，外面更危險。我沒想害你，我只是想留下你。”
“我已經把妨礙我們的人都解決了，只要你想我也可以解除掉這裏所有的規則。我向你保證你不會變成其他人那樣子，我們只會這樣一直生活下去。”
他的眸中滾動着誘人而無法抗拒的柔和，他向Astyre伸出手，向他發出邀請。
“Astyre，回來吧，別走了。”
他的眼底，盡是翻湧的潮水。
